第20節
“沒拿傘的話,生個病感冒兩天就沒事了?!毙」媚镎f,“拿傘的話……就會去見她?!?/br> 夏樵:“……” 聞時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夏樵后背貼著門,魂已經去了一半了。他沒好氣地抓過傘,正準備往外走,忽然聽見謝問的聲音到了身邊。 他帶著手套的手指很輕地碰了聞時一下,一觸即收:“一會兒有事么?” 聞時轉頭看著他。 “在這吃點東西再走吧,晚點我送你?!?/br> 第15章 進食 西屏園其實有兩層,但構造很奇怪。 一般這種雙層的商鋪,一樓是店面,二樓要么住人、要么當倉庫。也有些窮講究的,會弄個特別風雅的接待室。 但西屏園不這樣。 它的二樓……主要用來吃飯。 為什么說主要?因為它還像個小型植物園—— 西北角有一棵貼墻生長的樹,品種看不出來,是死是活也很難分辨,光禿禿的,高度剛巧抵到屋頂。枝丫就貼著墻與墻的交線蜿蜒交錯。 樹枝上還裝模作樣地掛了個空鳥架。 樹底下有一片人工景,兩只小王八在淺水池里劃拉著,除此以外,到處是亂石和新鮮花草,還有幾個不知什么玩意兒呆的窩。 那個吃飯用的四方桌就擱在花草中間,十分……不倫不類。 老毛在桌上放了一只大銅鍋,往里填了炭,一鍋濃稠奶白的高湯就這么咕嘟咕嘟地沸著,白霧帶著香味彌散開來。 鍋里滾著薄而鮮嫩的羊rou,紋理間能溢出汁來。 旁邊一個小巧的爐子上還熱著酒,度數不知道,但勁挺大的。 反正聞時一口沒喝,就已經醉了—— 臨到夏天,他穿著短袖,坐在鋪著熱風的屋里,對著一桌滋補暖身的東西,肚子咕咕叫。 他圖什么?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過木然吧,知道內情的夏樵還挺心疼。 其實在夏樵的認知里,判官也是正常吃飯的,比如沈橋,比如他見過的、聽過的各種人。 像聞時這樣不吃人飯的異類,還是獨一份。也許還是跟他不死不活的情況有關吧。 夏樵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小聲問:“聞哥你還好吧?” “你說呢?!甭剷r握著筷子也沒看他,過了兩秒反省似的閉了一下眼,低聲自我譏諷:“我真是腦子壞了?!?/br> 謝問留他吃飯,他怎么就想不開點頭了呢? 這下好了,全靠自制力。 他看著夏樵滿碗的rou,幽幽問:“好吃么?” “……” 夏樵不敢說話。 對他而言,這一頓是真的不錯。謝問這些店員不知從哪里弄來的rou菜、又鮮又嫩,醬汁也特別香,手藝真的沒話說。 而且今天又是大雨、又是降溫的,他正覺得冷呢,吃點熱乎的剛剛好,實在沒法跟這位姓聞的祖宗感同身受,只能勸慰。 “要不聞哥你意思意思,吃兩口試試?”夏樵趁著老毛他們大快朵頤,悄聲說,“墊一墊也是好的,聊勝于無。這種銅鍋涮rou你吃過嗎?它——” “吃過?!甭剷r打斷道,“吃過不少回?!?/br> 這話在常人聽來沒有任何問題。畢竟聞時看起來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沒吃過才比較奇怪。 但謝問卻投來了訝異的目光,就好像他知道聞時剛來人世沒幾天。 “看我干什么?”聞時注意到的時候,謝問目光里的訝異已經淡了。 “這是個好問題,得你先看我,才能知道我在看你?!敝x問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熱燙的酒,也不喝,只是握著酒杯,像在感受杯子里的溫度:“要不你先說說為什么看我?” 聞時:“……” 滾。 謝問笑著揭過這個話題,又說:“你在哪吃過這個?” 聞時原本不想搭理他,但過了一會兒還是蹦出一句:“以前在北京?!?/br> 那時候還叫北平。 “哦?!敝x問若有所思,片刻后點了點頭,又指著聞時空空的瓷碟:“那你是現在不愛吃了,還是他們湯吊得太難吃了,你下不了筷子?” 老毛和那對雙胞胎姑娘頓時抬起頭,無辜地看過來。 可能是下屬都怕老板吧,反正這仨很惶恐。 聞時覺得莫名奇妙。他在齊刷刷的盯視中沉默兩秒,伸筷夾了一片羊rou。 老毛又松了口氣,繼續狼吞虎咽起來。他吃東西幾乎不嚼,囫圇下肚,顯得格外香,看得人特別有食欲。 夏樵當場跟著吃了兩塊rou。 聞時…… 聞時要瘋了。 但他臉上一點都沒表現出來,反倒顯得特別冷淡。他沒滋沒味地把rou咽了,為了轉移注意力,順口沖謝問說:“你也沒吃幾口?!?/br> “還行?!敝x問說,“我喜歡燙一點的東西,但對這種興趣一般?!?/br> “你不喜歡他們還弄這個?”聞時一臉古怪。 “習慣吧?!敝x問說。 他瞥見聞時疑問的表情,想了想補充道:“我以前領過一個——”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聞時看了他一眼,他才繼續道:“領過一個小孩兒回來,他比較饞這些?!?/br> “那他人呢?”聞時又問。 “不在了?!敝x問沒抬眼,握著杯子說,“很久以前的事了?!?/br> 聞時依然覺得奇怪,既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怎么現在還能叫習慣?中間那些年你們不過日子么? 他還想開口,老毛又拿漏勺舀了一大碗,吃得特別香,唏哩呼嚕的聲音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聞時:“……” 他肚子悄悄響應一聲,終于坐不住了。 “洗手池在哪?”聞時繃著臉冷靜了一下,擱了筷子問。 “那邊?!敝x問指著東側一條短廊說,“怎么了?” “沾到醬了?!甭剷r隨口編了個理由,起身往短廊走。 短廊背面有個單獨的洗手池,他弓身撐在水池前,往臉上潑了兩把冷水,餓昏頭的感覺總算緩了一些。 剛站直身體,他就感覺有風從側面鉆進來。聞時轉頭一看,發現二樓短廊連著后門,門虛掩著,風就是從那里溜進來的,裹著雨水濕氣和另一種……難以形容的怪味。 很淡,也不難聞,但有一點熟悉。 聞時有些納悶,走過去開了門。 門外是一道鐵質的樓梯,連接著這片商業街的后身。 西屏園的后門很干凈,也很荒,正對著長長的圍墻。圍墻里就是望泉公館的人造湖景和小竹林。 雨很大,那股味道藏在雨水中,一會兒有,一會兒無。聞時扶著樓梯欄桿嗅了一會兒,終于認出來—— 那是惠姑的味道。 沈橋下葬的前一晚,那三個吹鼓手變成的惠姑被他弄死了一個,跑了倆。他在跑掉的惠姑身上留了追蹤的東西,結果追到了西屏園。 其實今天主動來西屏園,也有這個目的。 他剛進店的時候就悄悄注意了一番,但沒找到任何蹤跡,沒想到在后門。 聞時強打精神,凝氣闔眼,面前的景象便幽靜起來,一條細細如水痕的蹤跡蜿蜒到了圍墻邊,又滑進了望泉公館,之后便淺淡得難以找尋了。 所以其實跟謝問無關,而是望泉公館? 聞時沒撐幾秒就睜開眼,皺著眉思索起來。 直到身后的門吱呀響了一聲。 “你干嘛傻站在外面?”謝問的聲音響起來。 聞時:“……” 為什么會有追著他跑的食物。 “看雨停了沒?!甭剷r轉身進了短廊。 他手上沾了欄桿的銹,只得再去水池邊洗一遍。 謝問也似乎剛洗過手。他不急著回桌邊,只是把門關上,越過聞時抽了張擦手紙。 動作帶起一抹很輕的風,明明什么也沒有,聞時卻感覺那股濃重的煞氣把自己圍在其中。 他洗手的動作頓了一下,垂著的眸子很輕地閉了一下。 相較于餐桌邊,這里狹窄而安靜。也許就是太安靜的緣故,那些無形無影的東西存在感便格外強烈。 聞時撩起眼皮,從鏡子里看了謝問一眼,看到對方靠在他身后的墻上,一絲不茍地把手套戴上,似乎在等他。 “你看見過自己的靈相么?”聞時忽然開口。 “嗯?”謝問拽了一下手套邊緣,抬眸道:“什么意思?” 并不是所有判官都能輕易看到別人的靈相,他們更多的是一種感覺。比如一見夏樵就覺得他很干凈,見到謝問就覺得他業障太重,越是極端越是容易被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