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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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來犯必誅 從黑暗中射來的箭迅捷如電卻又精準無比, 每當風聲響起, 便會收割掉一條性命。轉眼之間,沖出倉庫的人便已倒下了五六個, 剩下的十幾個兵卒嚇得魂飛魄散,有人轉身就逃, 也有人嘶聲大叫:“敵襲!敵襲!” 這驚恐凄厲的聲音在黑夜里傳出了老遠。營地里頓時sao動起來,不少人跳起來拿上刀槍, 向著倉庫的方向跑了過來。 只是還不等他們靠近倉庫, 莊園的另一頭, 馬廄所在的地方, 突然響起了一聲虎嘯般攝人心魄的長吼,數百匹戰馬隨即驚嘶著狂奔而出, 慘叫聲、怒吼聲、示警聲由遠至近響成了一片。 更糟糕的是, 不知是驚馬踢翻了篝火,還是有人故意搗亂,好幾個地方同時冒起了火光和黑煙?;鸸饴又? 整個營地徹底亂成了一團, 那些聽到了“敵襲”之聲的兵丁自然顧不得這邊了,紛紛向失火處跑了過去。 原本亂糟糟的倉庫里此時反而安靜了下來。莊客們一陣sao動,卻依舊不敢出聲;那些士卒更是連連后退,瑟瑟發抖。而倉庫的木門早已被一腳踹飛, 洞開的大門外, 兩個修長的身影終于從黑暗中顯露出來。一人猶自彎弓搭箭, 神色冷若霜雪;另一個手里也拿著彎刀, 姿態卻閑逸得仿佛拿的是折扇拂塵。 門口的烈烈晃動的火把清晰地照亮了他們的面孔,明明都是俊秀之極的眉目,但對于那十幾個士卒來說,他們看到的卻只有那閃動著寒光的箭頭,隨著箭尖所指,奪命的風聲仿佛再次在他們耳邊響起,有人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手里拿著的腰刀自然也“嗆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這聲音仿佛驚醒了其余的人,眾人紛紛扔下刀劍,跪倒在地,機靈些的已哀聲叫道:“好漢饒命!”“兩位好漢,我等并無冒犯之心,家里也有老幼待養,還望好漢饒了我們的性命!” 莊客們此時如何還不明白,是司竹園的好漢來了,之前射殺將領救了老者的自然就是他們,有人忍不住叫道:“好漢救命!”“救命!” 凌云放下弓箭,微微皺起了眉頭;何潘仁也收刀回鞘,卻是瞧著這些莊客笑道:“救命?你們自己不會救自己么?” 莊客們都是一呆,還是那老者第一個反應過來,忙上前揀起一把刀,幫身邊的年輕人割開了捆繩;一些未被捆綁的老弱婦孺也跟著上前幫忙,沒過多久,被捆綁的青壯們便都脫出了繩索,地上的刀劍自然也悉數到了他們手中。 轉頭看著那些不久前還兇神惡煞的兵丁,有人不由得氣往上沖,過去便是一腳:“讓你們兇橫!讓你們殺人!” 他這一開頭,那些氣性大的年輕人和之前被殺者的家人們自然也忍耐不住,紛紛過去拳打腳踢。兵丁們此時如何還敢反抗?各個只能抱頭求饒,卻在眾人拳腳下很快都變成了滾地葫蘆。 有人打著打著漸漸發了兇性,舉起鋼刀便想往下砍去,誰知“當”的一聲,一支長箭凌空而至,將他的刀擊到了一旁。 那人嚇了一大跳,驚恐地回頭看著凌云,那老者忙皺眉喝道:“你們這是作甚?恩人們還沒發話呢,你們就想胡來了?”說完又轉身沖著凌云跟何潘仁長揖了一禮:“兩位恩公,多謝救命大恩,我等如今該何去何從,還請恩公示下?!?/br> 何潘仁隨口道:“先把這些人都堵上嘴捆起來,待會兒跟我們走就是了?!?/br> 他這么一說,眾人自是點頭應是,卻也有人不服氣地小聲嘀咕道:“這些人適才殺了阿根,還要把我們都殺光,為何還要留他們性命?” 蕭翁瞪了他一眼:“你沒瞧見么,那下令的人,殺阿根的人,都已被兩位恩公射殺了,剩下這些不過是聽命行事的。你們家里親朋故舊難不成就沒有一個在外頭服役的?若是長官下令殺人,他們又能如何?你難道指望他們都被這么殺掉出氣?” 這話大家倒也不好反駁,當下七手八腳的把那十幾個人都堵嘴捆上了。 凌云這才上前一步,對著這些兵丁緩聲道:“轉告你們上峰,我李三郎恩怨分明,來犯必誅,有仇必報,讓他們看好自己的人頭!” 她的聲音并不高,但那一字一句里,卻自有一種如利箭般直指人心的東西,這十幾個人忙不迭地點頭如搗蒜,恨不得把這話刻在自己的舌頭上。 隨著兩人轉身離開,莊客們扶老攜幼,轉眼間也走了個干干凈凈。在漫天的火光和喧鬧之中,他們的動靜根本無人察覺。 又足足過了一刻多鐘,營地上的混亂才漸漸平息下來;等到有人終于發現這邊情況不對,找到這些兵丁,又把他們帶到了這次領兵而來楊郎將的大帳中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情了。 這位楊郎將出身弘農楊氏,也算是宗室子弟,在陰世師的左翎衛中地位超然。此次陰世師讓他帶兵出來“剿匪”,他也知道就是讓他來立功的。只是他自來心高氣傲,雖然陰世師反復叮囑他小心從事,他還是到司竹園外來轉了一圈。 因盜匪們善于隱藏,又都潛伏不出,他才不得不來到柴家莊園,準備拿上百十顆人頭,也算是圓滿完成使命。誰知這些盜匪竟能直接驚炸了馬廄,還有人四下暗中放火,這一番忙亂下來,他的兵營里,連死帶重傷的,居然有數百人之多,輕傷掛彩的更是不計其數。 此時得知那些被拉到莊園角落里準備悄悄處置的“人頭”居然也都被救走了,他已是怒火萬丈,待聽到那一句“來犯必誅,有仇必報”時,他再也按捺不住胸口的狂怒,一腳將面前的案幾踹飛了出去。 幾個倒霉的兵丁首當其沖地被砸倒在地,楊郎將卻猶自不解恨,過去又是一人一腳:“還不給我滾!滾!”他的腳力遠勝那些莊客,兵丁們連著被踹飛了兩三個,其余的人忙連滾帶爬地出了大帳。 旁邊的副將見勢不對,忙小心翼翼地勸道:“將軍休要動怒,這些盜匪不過是會耍些虛張聲勢的把戲,將軍又何必他們的這些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另外一人也道:“正是,那李三郎從不敢跟我等正面為敵,幾次三番都是靠詭計才占了些便宜,將軍還是莫要理會他們的挑釁才好?!?/br> 楊郎將在帳子里來回走了幾步,嘴里冷笑道:“什么李三郎!什么挑釁!”他們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么?世上哪有什么李三郎?只有一個李三娘!那是一個能拳打宇文承趾的悍婦,今日她留下的這番話,只怕也不是說給自己聽的,而是說給陰將軍聽的,畢竟陰將軍的人在河東大開殺戒,對長安的這些李家人卻并沒動手,她是怕陰將軍繼續殺下去,才來恐嚇自己的吧? 她好大的膽子!她以為自己是誰? 副將們自是聽不懂他的意思,卻看得出他的怒氣顯然越來越高,有人忙道:“將軍,如今這些盜匪都不肯露面,卻會這般sao擾軍營,我等若是跟他們僵持下去,只怕會中了他們的疲兵之計?!?/br> 楊郎將怔了一下,醒過神來:是了,這些盜匪別的不說,陰險狡詐卻是不缺的。之前三次大敗都是中了他們的計策,如果今日自己賭上這口氣,跟他們周旋下去……他越想越是凜然,思量片刻后還是寒聲道:“也罷!傳我命令,明日四更造飯,五更拔營,咱們立刻回長安!” 夏日的夜晚原本短暫,這一番收拾整理下來,兵營里人人都只來得打了個盹,就到了埋鍋造飯,拔營出發的時辰。軍中原有的數百匹戰馬此時已只剩了一半還能用,帶著的糧草輜重怎么都拉不回去了,楊郎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讓人又點了把火。 這把大火燒得眾人心煩意亂,偏偏接下來又要頂著日頭趕路——從司竹園到長安足有百余里地,一路往東正是對著日頭,縱然都是通衢大道,在這炎熱仲夏也不好走。待到過了鄠縣,正是烈日當空之時,楊郎將騎在馬上也是滿身大汗,底下的士卒更是酷熱難耐,有人走著走著便中暑倒下了。 楊郎將縱然歸心似箭,此時也不得不讓士卒們就地歇息,待烈日稍移,再走完這剩下的路程。 眾人得了這道命令,自是轟然一聲,各自坐在了路邊的陰涼之處,楊郎將也忍不住尋了個涼爽通風的所在,解下盔甲,松快片刻——橫豎這里離長安也不到五十里了,讓下頭人走得快些,只要兩個時辰就能到。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在這種地方,那李三娘再是兇悍,難不成還敢帶著人跟他的大軍正面對上? 等到自己回了長安,他會讓這些李家人知道自己的厲害,更會讓那李三娘知道,她膽敢這么威脅自己,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他冷笑一聲,舉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水,正待再喝第二口,手上不知為何一抖,水竟灑了一小半出來。 愣了愣他才意識到,并不是他的手在發抖,而是他腳下的大地在震動,那是……那是萬馬奔騰的聲音! 顧不得穿上盔甲,他沖到自己的坐騎邊,翻身上馬,抬頭遙望。卻見從鄠縣的方向,一支騎隊不知從什么地方沖了出來,少說有也有兩三千騎之多,看去有如一道黑色的洪流,直奔自己的后隊而來。 在這支騎隊的最前面,赫然是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是一面白底紅字的大旗,在五月的碧藍天空下,這匹一騎絕塵的駿馬,那個鮮艷醒目的“李”字,有如火焰一般,正在烈日中熊熊燃燒。 ※※※※※※※※※※※※※※※※※※※※ 感謝在2020-06-06 03:39:43~2020-06-09 02:03: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向向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85章 有仇必報 當挾勢而來的精銳騎兵, 對上毫無防備的疲憊步卒, 崩潰不過是瞬息間的事。 楊郎將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這個結局:他的后軍完了。 因為急著趕回長安,這支隊伍早已拉得松松散散, 過了鄠縣之后,大家更是徹底放下了戒備, 加上出發前還丟掉了大部分糧草輜重, 如今他們已根本無法構筑能阻止騎兵的工事。沒有防御, 以勤雜為主的后軍在這樣的沖擊面前自然是不堪一擊, 這也罷了,若是任由這支騎兵一路沖殺過來…… 楊郎將心里打了個寒戰, 猛地轉過身來, 用盡全身力氣喝道:“結陣!” 中軍隊伍到底還算訓練有素,隨著這聲命令傳開,眾人紛紛拿起兵器。在隊長們的呼喝聲中,盾牌手在最前面組成了一排排的盾墻, 盾墻背后是一列列的橫刀手、□□手、弓箭手,最后則是刀斧手——若是有人臨陣脫逃, 他們的刀斧絕不容情! 這原是兩軍對抗最常用的陣型, 只是這條道路雖然還算寬闊,卻遠比平原狹窄,原該鋪展開來的隊列自然也就縮成了長條, 前頭的盾牌就排成了十幾排, 盾牌后的長搶手和弓箭手更是混雜在了一處, 一時間無法再調整過來。楊郎將看著那挨挨擠擠的隊列,心頭卻是微定:他并不指望這些人能擋住席卷而來的騎兵,但只要他們能減緩對方的速度,讓這些奔馬陷進步卒的人海,那他們便能以數量上的優勢慢慢絞殺掉這支敵軍! 想到此處,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氣,高聲喝道:“不許后退!后退者,斬!” 刀斧手自是齊聲應和,氣勢倒也雄渾有力。 楊郎將正想再說幾句鼓舞士氣的話,前頭卻突然傳來了驚慌失措的喊叫之聲,卻是后軍的士卒們已被馬隊驚得四散奔逃。不少人慌不擇路,竟掉頭往自家盾墻這邊跑了過來。他的心頭一凜,知道不好:若是把這些敗兵放入盾墻,中軍的隊列定然會被他們沖亂! 他再也顧不得別的事情,忙不迭地厲聲喝了句:“出刀!”盾牌手們紛紛拔出刀劍,對準了外頭。 敗兵們瞧見這一排排明晃晃的刀槍,自然不敢再往上撞,好在道路邊便是田野,他們發了一聲喊,轉向兩側,頭也不回地遠遠逃開了。 楊郎將心頭好不惱怒:他原指望著這些人能回頭去阻一阻馬隊的沖刺,沒想到這里不比尋常戰場,道路兩側沒有任何險阻,竟讓他們就這么逃走了——待會兒收拾戰場,這些臨陣脫逃、動搖軍心的敗兵,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盾牌后的士卒們也是面面相覷,然而此時已容不得他們多想,那支馬隊沖散后軍后,速度絲毫未減按,此時已經對著中軍直沖了過來。 數千匹戰馬迎面狂奔而至,聲勢自是驚人之極。隨著馬隊越來越近,大地的震動也是越來越強,不少人被震得腳下發顫,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失去了血色。 楊郎將見勢不對,忙高喝“放箭”,弓箭手們聞聲一輪拋射過去,只是他們隊列不齊,位置又太過靠后,這一輪箭便有些稀稀拉拉,大多數都射在了兩軍之間的空地上,再待要射第二輪時,騎兵的前隊已逼近了盾墻。 凌厲的殺氣撲面而來,強勁密集的馬蹄聲更仿佛直接踏在了兵卒們的心口。他們中不少人昨夜就被在營地里狂奔的馬群驚嚇過一回,有的甚至親眼瞧見同袍慘死重傷在馬蹄之下。此時面對著越來越近的馬隊,兩種恐懼也自然而然地疊加在了一起,如巨石般迎頭壓下,有人終于忍受不住,大喊一聲丟下了盾牌,就像剛才那些敗兵們一樣,轉身逃向了路邊的田野。 在這驚恐的叫聲中,馬隊最前方的那匹棗紅大馬已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高高躍起,直接踏入了盾牌后的人群之中,一道雪亮的刀光劃過,阻擋在馬前的盾牌刀槍如枯木落葉般都被劈成了兩段,盾牌刀槍后的頭顱手足也隨之而斷,鮮血噴出了老高。 這場景宛如一場血腥荒誕的噩夢,不少人原本就已膽氣盡喪,只是勉強苦撐,此時在頭腦一片空白之下,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轉身就逃。 通往長安的這條大路平整寬闊,路邊種著兩排粗壯的槐樹,槐樹后面沒有可怕的馬隊和刀光,沒有無情的長官與斧頭,只有一望無際的碧綠麥田——只要他們能逃得遠遠的,就能躲開戰事,躲開死亡! 當這樣的選擇就在眼前,潰敗自然比奔馬的速度來得更快。 楊郎將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這支原本嚴整的隊伍轉眼間已如波浪般向兩邊分開,對面的騎兵勢如破竹地一路沖殺過來,偶然有幾個驚得動彈不得或是固守不退的兵卒,也轉眼間就消失在他們的鐵蹄之下。 楊郎將原本還怒吼了幾聲,又彎弓搭箭,射殺了幾個逃竄的士卒,但眼見著那匹棗紅大馬已直奔自己而來,連最后的幾排刀斧手也后退著閃開了道路,他也只能撥轉馬頭,帶著親兵們奔向了長安的方向。 他這掉頭一跑,士兵們自然潰散得更快,好在他的親兵不少,不斷有人留下阻攔后頭的馬隊,他才總算帶著十幾個人甩開了追兵。 身后的馬蹄聲漸漸拉遠,前方的長安城遙遙在望。楊郎將卻依然不敢回頭多看,只能咬牙狠狠地抽了坐騎一鞭:這一戰,他已徹底敗了。但只要他們沿著這條大路跑下去,最多再有兩刻鐘,他們就能回到長安了,只要到了長安…… 身下的坐騎突然一聲悲嘶跪倒在地,他的整個人也被甩了出去,好在他的身手還算敏捷,就勢在地上滾了幾滾,這才勉強定住了身形。跟著他的那些親兵也是紛紛中招,有人像他一樣滾落在地,也有人摔了個七葷八素,再也爬不起來了。 楊郎將回頭一看,卻見那原本平整的路面上,不知何時已繃起了好幾根絆馬索…… 有埋伏! 他心頭大駭,忙掙扎著站起身來。他的親兵也有幾個想起身,卻不等站穩,便有套索凌空飛來,將他們拖倒在地,只留下楊郎將一個人站在道路正中。 他不由得愈發毛骨悚然,厲聲叫道:“何方鼠輩,還不給我滾出來……” 他話音未落,有人輕咳一聲,不緊不慢地從路邊的槐樹濃蔭里走了出來,身上居然是一襲湖色長袍,顏色明凈如玉,來人的容色也是秀朗如玉,看著楊郎將,風姿翩然地欠了欠身:“楊將軍受驚了?!?/br> 在戰馬的悲鳴聲中,在滿地狼藉的路上,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人,簡直比什么都來得古怪。楊郎將呆了一下,全身寒毛倒豎,強撐著才沒有后退幾步:“你是……什么人?” 來人依然笑得優雅:“在下司竹園何潘仁,聽聞將軍這幾日一直在辛辛苦苦地找尋我等,所過之處,雞犬不留,這般情誼,何某人無以為報,也只能冒昧前來,回送將軍一份厚禮了?!?/br> 楊郎將心頭更驚:這位就是司竹園盜首何潘仁?他這兩日并沒有抓到司竹園的人,只能把司竹園附近的農戶莊園隨手掃蕩了幾家,這些人居然能跟盜匪相安無事,自然是該殺的。這姓何的突然提起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作甚? 上下看了何潘仁兩眼,他到底還是瞇起眼睛寒聲問道:“你到底想做甚?” 何潘仁微微一笑:“自然是來送將軍上路?!?/br> 楊郎將心頭猛地一跳,反手拔出了自己的腰刀。何潘仁的動作卻比他更快,右手揮出,刀影一閃,楊郎將只覺得眼前仿佛有道月牙一晃而過,那月光是如此的清麗而冰冷,他握刀的手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何潘仁后退了一步,轉頭瞧著地上的幾個親兵嘆了口氣:“我們不是已經說過么,來犯必誅,有仇必報,你們要看好自己的頭顱,你家將軍怎么就忘了呢?這樣吧,你們把他的頭顱帶給陰世師,也把這句話帶給他。希望他不要再忘記了?!?/br> 他的彎刀依舊雪亮,看不到一絲血痕,他的聲音更是柔和,聽不出一絲殺氣,但在楊郎將噴濺而出的鮮血和轟然倒地的身軀面前,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如此的令人恐懼,足以深深地刻在所有人的心頭。 不到兩個時辰,這句話便原封不動地傳到了陰世師的耳中。 陰世師早已得到楊郎將兵敗身死的消息,正自驚駭不已:他早已知曉那李家三娘用兵詭詐,屢屢用陰謀詭計得手;但他萬萬沒料到,這女人還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在長安城外,在他的眼皮底下,領兵追殺數倍于她的大軍。 如今那兩萬人馬,真正死傷的其實并不多,卻比死傷殆盡更糟糕——臨陣逃脫之罪,足以讓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不敢回到長安,在這種世道里,他們唯一的活路便是投靠盜匪,司竹園經此一役,麾下至少會多出上萬人馬,還都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可用之兵! 最糟糕的是,這一戰就在長安城外,結果瞞不住人,也騙不了人,那陸續回來的幾千人都是見證,消息只怕也早已傳開,一敗再敗之下,他手頭縱然還有幾萬人馬可以動用,卻已毫無士氣可言,此消彼長之下,縱然是傾巢而出,只怕也奈何不得那位李三娘了。 至于李三娘的這句威脅……他在心里苦笑了一聲,默然揮手讓那幾名親兵退下,自己獨坐堂上,心頭多少有些茫然。 他當然聽得懂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但如今,這一切似乎已經不重要了——是他放虎歸山,是他輕敵連敗,如今就算殺光長安城里的李家親友又能如何?他就能剿滅李三娘了?他就能跟陛下交代了? 在他的心底深處,一抹寒意也在悄然彌漫:李家的女兒就有這樣的謀略膽氣,唐國公李淵真會像他表現得那樣平庸無奇嗎?他家那幾個兒郎又該有怎樣的本事?這天下,難道最后真的要姓李?他深受皇恩,愿以身殉國,但他的兒女族人們呢?他的女兒還未出閣,他的兒子還那么小…… 他越想心頭越是沉重,靜默之中,下頭突然有人回報:“大將軍,李郡丞求見?!?/br> 李靖?他來做什么? 陰世師不覺皺起了眉頭。自打那日李三娘和柴紹先后逃脫,李靖又露出了那么副“果然如此”的模樣,他心里便有些不大自在,后來聽聞李靖在外頭嘆息不已,只怨他們這些人都不肯聽他的,這份不自在就變成暗暗的惱怒,如今李靖是又要來告訴自己,該如何用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