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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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驍果原本多是市井莽漢,聽到“重賞”二字,自然有人心動,邁步就要往外走,卻聽裴行儼厲聲喝道:“誰敢私自出列,軍法處置!”隊伍頓時靜了下來,有人面露不滿,但在裴行儼的積威之下,到底沒敢再動。 這回輪到宇文承業的臉色發青了:“裴行儼,你什么意思!” 裴行儼頭也沒回,寒聲答道:“在下奉命招募驍果,自當嚴加約束,三公子想做什么悉聽尊便,但若想號令驍果,那還是等三公子領了差事再說吧!” 宇文承業氣得幾乎跳腳,卻又無可奈何,一邊的玄霸已是等得不耐煩了,喝道:“宇文老三,你到底要怎樣,有本事就過來,沒本事就滾開!磨磨唧唧,你是要唱曲么?” 宇文承業自是大怒,轉頭對身邊的仆從喝道:“你給我過去,幫我打斷他們的腿!”那仆人臉色都變了:“小的、小的只怕打不過?!庇钗某袠I冷笑道:“他們若敢還手,我就宰了這老奴!”玄霸差點沒氣笑了:“宇文老三,上回你被打壞的難道不是腿腳,是心竅?你也知道這是我家老奴,你瞧見過有誰為了家里老奴,就肯被人打斷腿的?” 宇文承業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李玄霸的話自然在理,但讓他就此放人,卻是萬萬不能。他也只能轉頭瞪著凌云道:“李三郎,你待如何?” 凌云冷冷的道:“你要刀,就拿去,若傷人,我定會奉還!” 宇文承業心里不由一動:這把刀……這可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刀!今日不能留下李家兄弟的腿,留下他們的刀也是好的。想到此處,他點了點頭:“也罷,那就讓你家婢子把刀拿過來?!?/br> 小魚眼睛頓時亮了,忙不迭低頭撿起了長刀,就要往宇文承業這邊走,宇文承業的一個仆人卻叫了起來:“不能讓這小子過來,昨日就是他在追我們!”小魚不由一愣,定睛再看才發現,宇文家的這四個家仆,不就是昨天的那四個醉漢么?難不成他們走投無路,連夜就賣身為奴了? 她這番猜測倒也差不離——那四人原本是洛陽閑漢,有心投軍,卻沒能過關,聽聞長安這邊也在招募驍果,便想換個地方碰碰運氣。他們身上的盤纏不多,路上自是一心想找機會白吃白住,卻正好碰到凌云和玄霸,被打得滿頭是包,之后便遇上了裴行儼帶領的這隊驍果。裴行儼自然也瞧不上他們,倒是宇文承業因家里不許他再帶著那些惡奴,身邊人手不夠,干脆收下了他們四個。之前那兩人去搶馬,也是這四個有心賣好,故意透露那家邸店里有客人騎了好馬。如今見小魚要過來,自然又勾起了他們昨日的慘痛回憶。 宇文承業一聽也叫道:“站住,我是讓婢女送刀過來,你小子湊什么熱鬧!” 小魚“啊”了一聲,想解釋自己就是婢女,但瞧瞧身上的男裝,又只能默默地閉上了嘴。小七也“啊”了一聲,回頭看了凌云一眼。凌云想了想,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點了點頭,隨即把刀鞘也扔了過去。 小七不由嘆了口氣,不大情愿地拿著刀鞘裝好了長刀,雙手用力捧起,來到了宇文承業面前,這才把刀往他懷里一塞:“給你!” 宇文承業忙伸手去接,誰知刀柄入手,卻是異樣的沉重,他差點沒一個踉蹌摔下去,趕緊雙手用力,這才勉強抱住,心里好不驚訝:他瞧著這小婢子拿著是有點費勁,沒想到居然會這么沉重,那她是怎么…… 他心里這個念頭還沒轉完,眼前一花,就見那個剛才還一臉委屈的圓臉小婢子手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劍,劍尖幾乎已經指到他的眼珠,卻依舊是笑瞇瞇的一臉和氣:“煩勞公子多用點力,把刀抱穩點,這刀可是寶貝,要是掉了,我只能給你眼珠子上輕輕戳一下,輕輕的,就一下,保準不戳瞎你?!闭f著還沖宇文承業眨了眨眼睛,神色竟是說不出的輕松俏皮。 宇文承業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下直冒上來,就是當初對著凌云時,也沒有這么恐懼過,他的整個人頓時都僵住了,手上的刀雖是沉得要命,卻也只能雙手用力地死死撐住。 那幾個仆人也嚇了一大跳,怎么也想不到,這個看著一團喜氣的小婢女,居然會來這么一手。有人便叫道:“你好大的膽子,若傷到我家公子,你們一個都別想活?!?/br> 小七頭也不回地笑道:“可不是,你家公子要是瞎了,我能不能活不知道,你們肯定是沒法活啦!只是我學藝不精,萬一手抖了可怎么好?”可不是么,她的身手是遠遠比不上小魚的,也就是跟著娘子胡亂比劃了三年,不過是比一般人力氣稍微大點,手腳稍微快點,平日里是萬萬不敢亂用的,此時卻也只能勉為其難地用來收拾收拾這幾個廢物了。 她想了想,聲音愈發溫柔:“這樣吧,我數三下,你們把手里的人都放了,我立刻收刀就走,大家不是就都有活路了?”說完,她便沖宇文承業嫣然一笑,“宇文公子,對不住得很,婢子這就要開始數了,公子可千萬不要害怕,一,二……”不待“三”字出口,她手上的劍突然微微往前一送,那雪亮的劍尖幾乎已經能挨到宇文承業的睫毛。 宇文承業嚇得魂飛魄散,不由自主閉著眼睛放聲尖叫了起來。 第53章 惱羞成怒 清晨的大驛道依舊是靜悄悄的, 來往行人早就遠遠地躲到了一邊,因此, 整條路上只聽得到宇文承業那歇斯底里的尖叫聲:“放人!放人!” 幾個仆人都嚇得不輕,忙松開手后退了兩步,阿錦反應最快, 啞著嗓子叫了聲“跑!”拉著阿癡便跑向了凌云這邊, 文嬤嬤和車夫也跟在了后頭。小七瞧著她們已跑到身后, 這才嘻嘻一笑, 手上的短劍倏然收回袖中,同時一腳踢出,腳尖不輕不重正好點在了宇文承業膝蓋下方的麻筋上。 宇文承業本來就在閉眼大叫,膝蓋這一麻,頓時再也站立不住, “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手上卻是驀然一輕——原來小七乘他站立不穩,伸手便把長刀又拿了回來, 嘴里還脆生生地說了聲“多謝宇文公子”,腳下卻是絲毫未停, 一個轉身就快步跑開了。 宇文承業回過神來,頓時氣得眼珠子都紅了, 來不及起身便指著小七叫道:“把她給我抓回來,給我抓回來!我要剝了她的皮!”四個仆人相視一眼,到底不敢違抗命令,硬著頭皮追了過去。 另一邊, 小魚已是蹦得摁都摁不住了,凌云瞧著這邊的情形,還是搖了搖頭才道:“不許傷人!”話音未落,已經跑了過來的阿錦等人只覺得身邊一陣黑風卷過,人影都沒看清,小魚就已躥了過去。 從宇文承業到凌云這邊原是隔了十來丈遠,小七手里抱著把沉甸甸的長刀,這時才剛剛跑到一半,已是有些氣喘吁吁了,眼見著前頭一道黑影撲面而來,她不由長出一口氣,喘息著慢下了腳步。 那幾個仆人里領頭的一個此時已追到小七的身后,見她突然不跑了,不由大喜過望,伸手一把抓向了她的肩膀。眼見著他的手指已挨到小七的衣服,就要將她一把拽回來,眼前卻是突然一花,那伸出的手不但沒抓住小七單薄的肩頭,反而仿佛鉆進了一個通紅的鐵箍里,一陣鉆心的劇痛傳來,他不由得連連慘叫,嗓子都變了音。 跟在他身后的三個都嚇得停住了腳,這才看清,領頭的仆人跟前不知何時已多了個小魚,伸出的手正好被小魚一把扣住。小魚的人生得黑瘦,手臂也黑瘦得毫不起眼,此時輕輕松松地捏著領頭者的手腕,似乎根本沒用什么力氣,領頭的那位卻已叫喚得有如殺豬一般。 小魚也被這慘烈的叫聲嚇了一跳。想到凌云的叮囑,她忙松手退開了一步,就見領頭者手腕上已多了一圈深深的印記,此時正抱著手又叫又跳又甩——骨頭顯然沒斷嘛!瞧瞧眼前這位痛得就差涕淚橫流的大漢,再瞧瞧他身后那三個臉色煞白的同伙,她只覺得意興索然,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娘子總是擔心她傷人,可這些人她還真是懶得去傷…… 聽到這滿是失望的嘆息,那四人卻不由都哆嗦了一下,身子頓時都不敢再動,就連原本悄悄地往后挪的腳步都停了下來。 后頭的宇文承業并沒有瞧清楚發生了什么,只見小魚沖上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似乎也沒怎么動手,領頭那個便慘叫不止,隨后幾個人便都木呆呆地都站了在那里,而那個剛剛耍了他一道的小婢子已跑到凌云的馬前,交還了長刀,氣定神閑地回身看起了熱鬧。他不由愈發火大,爬起來大聲叫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把那個賤婢給我抓過來!” 聽到這聲斷喝,原本呆立不動四人果然同時動了起來——他們幾乎同時掉過頭來,撒腿就跑,速度比來時不知快了多少,而且是一口氣沖過宇文承業身邊,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這一下,莫說宇文承業目瞪口呆,就連小魚都瞪圓了眼睛:他們四個如此不經一打,跑起來卻有這等魄力,當真是少見的俊杰,太識時務了! 宇文承業回過味來,不由氣得臉都紫了,沖著幾個人的背影跳腳大罵:“你們這四個豬狗般的賤奴,別讓我抓住你們,若是抓住,看我怎么……”一句話沒罵完,就聽耳邊有人興致勃勃地問道:“你要怎樣?”他嚇了一跳,回頭再看,小魚居然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身邊,此時正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著他,不知為何,她的目光停在哪個部位,他身上那個部位便是一陣冰涼——所謂毛骨悚然,也不過如此! 宇文承業剛才對著小七輕松的笑臉,便已心頭發顫,如今再對上小魚仿佛選菜一般的掂量眼神,更是全身都忍不住地戰栗了起來。他不由自主退后了兩步,失聲叫道:“裴大郎!裴大郎!” 裴行儼早已換了坐騎,也一直關注著這邊,聽到宇文承業的叫聲,心里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他自然看得出來,凌云她們根本沒有傷人之意,是宇文承業太過草包才會被嚇破了膽。不過,宇文承業既然開口求救,他卻不能不管。想了想,他索性翻身上馬,揮了揮手,帶著驍果們繞過凌云等人,來到了宇文承業跟前,客客氣氣抱手問道:“三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宇文承業忙幾步跑到裴行儼跟前,看到凌云他們已無法過來,這才指著已經翻著白眼離開的小魚和另一頭的小七道:“你沒有看見嗎,這個小廝,他剛才在恐嚇我!還有那個賤婢,她差點把我給刺瞎了,你快去,快去給我拿下他們,這些以下犯上的賤奴閑漢,本公子今日一個都不能放過!”他越說心里便越是憤怒——他宇文承業是何等身份,居然被兩個奴婢給恐嚇羞辱了,當初的斷腿之仇還沒報,今日這被辱之恨若是再不能報,他以后還有什么顏面可言?還拿什么立足于世? 裴行儼搖了搖頭:“三公子,裴某適才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婢子并沒有傷到公子分毫,至于那位小廝,適才也沒有什么冒犯之舉,三公子的吩咐,請恕裴某不能從命?!笨吹接钗某袠I雙目怒睜還要再說,他心里也有些不耐煩了:“三公子明鑒,今日裴某還要帶著這些驍果回洛陽交差,三公子若是不愿同行,那我們就只能先行告退了?!?/br> 宇文承業不由驚怒交加,厲聲道:“裴行儼,你竟敢丟下我!難道你連我祖父的命令也不聽了嗎?” 裴行儼淡淡地答道:“若三公子肯與裴某同行,裴某自當保證三公子安然無恙,若三公子還要一意孤行,裴某也是無可奈何,只是不知道三公子到底是走呢,還是不走?” 宇文承業呆呆地瞧著裴行儼,知道他絕不是開玩笑。適才的恐懼和屈辱在他的心里早已化為了一股沖天的怒火,適才的他有多害怕,此時的他就有多憤怒,讓他現在把這口氣咽下去,那是萬萬不能的;但如果裴行儼真的甩手就走……不,他絕不能就此罷休,不然日后旁人會如何看他?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不由掃了掃裴行儼身后的那群驍果,卻見他們都是一臉興奮,蠢蠢欲動,再想到他們這一路上的言談表現,他心里不由一動,頓時有了個主意。 慢慢后退了兩步,宇文承業看著裴行儼和他身后的驍果們冷笑了起來:“也罷,裴大郎你既然要走,我也攔不住你。只是本公子現在身邊無人可用,倒是想給各位驍果一個機會。各位,我宇文家的本事和富貴你們都是知道的,如今你們誰要是跟了我,待我跟隨祖父上了沙場,那就是我宇文家的親兵,立功發財自然都不在話下,前程可比當個尋常驍果要好上百倍!你們誰愿意過來?” 他這話一出,驍果們果然sao動了起來。這些人里本來就以貪婪蠻橫之輩居多,一路上看到宇文承業趾高氣昂、揮金如土的模樣,不少人早就羨慕不已,之前宇文承業一句重賞,就讓他們差點沒按捺住,此時再聽到這誘人的富貴前程,如何能不心動? 裴行儼見勢不對,怒道:“你們已入驍果,出爾反爾,真當軍法是擺設嗎?” 宇文承業應聲大笑:“軍法?軍法又不是你裴行儼說了算的!你一個小小的親衛,難不成說話還能比我祖父管用?還有,裴行儼,你可莫要忘了,你家阿耶還在我祖父帳下效力呢,今日你不聽我的吩咐也就罷了,若是還要一心一意向著外人,再三來壞我的事情,你真當我們宇文家是擺設嗎?” 裴行儼胸口不由一塞,他當然不怕宇文承業,也不怎么怕宇文述,但他的阿耶,他的家族……想到這里,他話到嘴邊,卻是怎么都說不出口了。 那些驍果更是再也按捺不住,紛紛涌到了宇文承業身邊。宇文承業一指凌云等人,厲聲道:“今日誰能幫我拿下他們,就是我的親兵統領!打死打傷,一概重賞!” 驍果們轟然應諾,各持兵器就要涌將上來。 凌云心知不好。她怎么都沒能料到,這些驍果明明已是身在行伍,卻會這么輕易就被宇文承業給煽動起來,就連裴行儼都彈壓不住,如今亂象已成,再說什么都為時已晚。 這時小魚也已回頭看了過來,眸子卻是愈發明亮。 瞧著前面那些氣勢洶洶逼將過來的驍果,再看看身后赤手空拳的玄霸和一臉驚恐的文嬤嬤等人,凌云終于下定了決心,向小魚微微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不是我要黑這些驍果,這幫人的確無法無天……楊廣因為怕三衛的人造反,特意從民間招募了驍果,結果最后在江都,就是因為驍果造反而被殺。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54章 奇恥大辱 這個百人隊的驍果原是裴行儼精心挑選的悍勇之徒, 如今都配備了馬匹兵器,又經過了月余的訓練配合, 早已不是烏合之眾,這般氣勢洶洶逼將過來,自有一股凜然殺氣。凌云此時卻已再無一絲猶豫, 一催戰馬便直接迎了上去。 兩下本來便隔得不遠, 颯露紫眨眼間已沖到驍果隊列跟前, 當先的幾個驍果不假思索地排成扇形, 各自舉起長矛長戟,七八個寒光閃閃的槍尖鋒刃直指凌云的頭胸要害,隊形配合之下,著實難以躲避。凌云也根本沒有躲避,眼見著幾個鋒刃已到跟前, 就聽鏘然一聲刀吟, 一道雪亮的刀鋒如流水般劃過,驍果們只覺得手上一輕, 定睛再看,他們手里的兵刃前鋒竟然都已在這一刀之下被削為了兩段! 這一下, 他們心里的驚駭自是非同小可,他們當然看出凌云手里是把寶刀, 卻萬萬沒想到這刀居然能鋒利至此!然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凌云的馬已逼近了帶頭的兩人,左右兩刀直劈這二人頭臉,最先的那人反應不及, 被刀背直接劈在了肩上,一聲慘叫摔落馬下;另一個勉強用手里的槍桿揮擋了一下,卻也是毫無作用,反而連槍桿都被拍了回來,結結實實地砸在頭盔之上,震得他口鼻流血,昏了過去。 凌云一招得手,并不戀戰,撥馬便轉向了旁邊的人,她的招數并不出奇,橫削直劈,大開大合,只是速度奇快,力道驚人,刀鋒過處,竟無人能擋下一招半式,不過數息之間,最早上來這七八人便已全部落馬,或呻吟慘叫,或聲息皆無。剩下的驍果們不由嘩然一聲,看著猶自氣定神閑的凌云,心里都是一陣發寒。 躲在隊伍最后頭的宇文承業瞧見這一幕,頓時急了眼,跳腳高聲叫道:“你們是不是傻了!跟這李三郎硬拼作甚?有箭的,快用箭去射他,射死他!其余的人,去抓那邊那幾個,一個都不許放過!就算射不死這李三郎,等把那些人都抓住了,他若是敢不束手就擒,就把那些人一個個砍死給他看!” 裴行儼原是冷眼旁觀,心知這些驍果無人能在凌云刀下走上一合,只要看看他們如何被教訓就好,但聽到宇文承業這一聲,心頭不由一沉:這也太無恥了,要這么打,李三郎再有通天的本領也是無用,就算換成是自己…… 他心里這念頭還沒轉完,驍果們已是轟然散開,不少人拉弓上箭,瞄向了凌云,另一部分則直奔玄霸等人而去,刀槍劍戟,對準了這幾個手無寸鐵的人。宇文承業忍不住興奮地大笑起來:“對,就這樣,先射死這李三郎,再殺了他弟弟和那兩個賤奴,快射啊……??!”他最后這聲“啊”突然間聲音拔高了數倍,尖利得幾乎能震破人的耳膜。 所有的人都愕然看了過來。卻見宇文承業身后,不知何時已多了個黑瘦的身影,正是小魚。 也不知在這樣的混戰之中,她是怎么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隊伍最后,一舉制住了宇文承業;此時但見她雙手扣住了宇文承業的兩邊臂膀,一拉一扯,宇文承業頓時又慘叫了起來,聲音比之前更加凄厲,兩條手臂也軟軟地垂在了身側,顯然已被卸掉了關節。 小魚的動作卻是絲毫未停,膝蓋一頂,將宇文承業頂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隨即便用膝蓋頂住了他的后心,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往后一拉,將宇文承業上半身都往后彎成了一個弓形,而她的另一只手上則是變戲法般多出了一柄細長的短劍,劍尖往下一落,再次指住了宇文承業的眼珠。只是這一回,宇文承業卻是連后仰躲避的余地都沒有了,甚至連慘叫聲都已發不出來。 他仰面朝天,人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張臉上已是青白交加,涕淚橫流,下半身的袍子上還迅速出現了一灘可疑的水跡。他的身后,小魚那張瘦小的黑臉上卻始終是一派輕松自在,還好整以暇地抬頭瞧了瞧這些驍果,眸子閃亮,笑容愉快,似乎充滿了期待。 驍果們見到宇文承業被抓,原是下意識就要沖過來救人的,此時卻都不約而同地帶馬后退了幾步。他們原本都是市井狠人,殺人見血不在話下,但不知為什么,對上小魚的這雙亮晶晶的眸子,每個人心底都是一陣戰栗,仿佛盯著他們的并不是一個黑瘦的小子,而是噩夢深處的某個兇獸——這頭兇獸不但身法詭異,手段狠辣,更重要的是,它是真正的冷血無情,視人命如草芥,看生死如兒戲…… 就連裴行儼心里都是一寒,隨即才反應過來:不管宇文承業多么可惡,自己絕不能讓他在自己眼前出事!他忙帶馬上前兩步,剛要說話,卻見小魚看了遠處的凌云一眼,見凌云向自己搖頭,不由也搖搖頭嘆了口氣,沒好氣道:“你們給我聽著,你們若是不想讓這位三公子變成瞎公子或死公子,就立刻給我滾開,誰敢過來一步,或是輕舉妄動一下……”她手上微微一動,那支短劍閃電般劃過宇文承業的脖子,卻只留下了一圈細細的紅痕,隨即又指在了宇文承業的眼珠上。 驍果里頓時響起了一片吸氣的聲音,誰都知道,如此精準迅捷的一劍意味著什么,在這樣的身手面前,他們已是根本沒有反抗或算計的余地。裴行儼心頭也是愈發凜然,略一掂量眼前的局勢,他迅速下了決斷,厲聲喝道:“所有人立刻列隊離開,到兩里之外原地歇息!違抗命令者,斬!” 驍果們此時膽氣已寒,本來想投靠的宇文公子此時已成了別人案板上的軟rou,誰還愿意留下來擔驚受怕負責任?當下默不作聲地列好了隊伍,默不作聲地走遠了。 小魚這才收了劍,一腳將宇文承業踹在了地上,撇了撇嘴道:“真真是廢物,臭死了,簡直污了我的手!” 裴行儼滿心無奈,上前要扶起宇文承業,只是手一碰到他的肩膀,他便慘叫不止。裴行儼只得回頭看向了凌云,凌云沖小魚微微點頭,小魚這才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把拽起了宇文承業,抓著他的胳膊一推一上,在再次響起的慘叫聲中,幫他上好了關節。 宇文承業坐在地上,臉上身上都已是一塌糊涂,低著頭也不說話。裴行儼再次扶他起來時,他才瞟了裴行儼一眼,目光之中,全是刻骨的怨毒。裴行儼心頭不由一震,知道宇文承業只怕把這番吃苦受辱都算在了自己的頭上。小魚在一邊也瞅見了,奇道:“咦,你這人真真是不識好歹,今日他可是一直在幫你?!?/br> 凌云此時已安頓好了文嬤嬤等人,也帶馬走了過來,對宇文承業道:“今日看在裴將軍的面子上,我先放你一馬,日后你若再敢生事,我這小廝別的本領沒有,半夜里取人的腦袋倒是不大會失手,三公子若有興趣試試,我等自然奉陪到底!” 宇文承業低低地“哼”了一聲,到底沒敢回話,心里隱隱知道,凌云這話只怕并非虛言——適才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人擋在前頭,這小廝卻能如鬼影般出現在自己的身后,半夜里要殺人自然更不在話下,他,他不想再試了!只是……自己今日受辱,固然要怪李三郎他們無法無天,更要怪這裴行儼吃里扒外,不然他們又為何一個個地幫裴行儼說話?待回到洛陽,自己定要把這一切都好好說給祖父聽,這番奇恥大辱,李三郎這些人自然不能放過,裴家父子也得拿命來償! 想到此處,他心頭怨毒更深,待聽到凌云已在客客氣氣跟裴行儼道別,他便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裴行儼被他剛才那么一看,心里就已覺得不對,此時再看到宇文承業的神情動作,愈發知道事情不妥了。宇文承業背后是宇文述;而宇文述此人最好面子,睚眥必報,如今又正是如日中天,何況再過幾日就要兵發遼東,戰場之上,父親還聽他調遣……看到凌云已準備帶馬離開,他心里一橫,沉聲喝道:“且慢!” 凌云勒住坐騎,回頭問道:“不知裴將軍還有何見教?” 裴行儼看著凌云神色溫和的干凈面孔,心里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卻也只能咬緊牙關,一板一眼道:“三郎見諒,裴某今日奉命護送宇文公子,卻讓他受此折辱,裴某亦有失職之過。唯今之計,只能再向三郎討教一番,此次不求輸贏,但分生死,還請三郎成全!” 裴行儼要跟自己再來一次生死決斗?凌云不由愣住了,一旁的小魚更忍不住叫道:“你這小將軍,怎么也瘋了?真真豈有此理,來來來,讓小魚我來給你治治這瘋??!”玄霸原已走開幾步,聽到動靜不對,忙也撥馬回來,怒道:“裴將軍,你這是所為何來?” 裴行儼不由看了宇文承業一眼,卻見他驀然抬頭看了過來,眼里滿是興奮和惡意,心頭頓時再無一絲僥幸,臉色也愈發冷峻:“職責所在,無可推卸?!?/br> 玄霸還要再說,凌云心里卻已隱隱明白過來,指了指宇文承業道:“因為他姓宇文?” 裴行儼默然無語,顯然是認了。 玄霸奇道:“他姓宇文又如何?” 凌云看著宇文承業那張重新露出了得意之色的面孔,只覺得心頭就如壓上了一塊重石,緩緩道:“因為他被我們這樣的平民羞辱,裴將軍若是不能給個交代,日后必會被宇文家報復?!?/br> 玄霸不假思索道:“我們怎么就是……”說到這里,他猛然意識到,他們現在可不就是平民么?這事還真不好辦了,他們是可以一走了之,但這位裴將軍顯然不行,難道姊姊真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可也不能因為這事,他們就搬出國公府的身份,讓姊姊輸掉這場賭局吧?那可是事關姊姊的終身…… 他這里猶豫不已,裴行儼卻已翻身下馬,向凌云抱手行了一禮。凌云只得下馬回禮,心里愈發沉重:裴行儼顯然是知道自己馬戰不如他,不愿占這個便宜,這樣坦坦蕩蕩的人物,自己真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嗎?就因為她現在不能亮出國公府的身份? 一回頭,她看見文嬤嬤也從馬車里探出頭來,緊張地看向了這邊,半邊臉猶自腫得高高的——如果她是跟著母親,就是宇文承業也不敢輕易對她動手吧? 眼見著裴行儼已肅然拔出了腰刀,神色之間,隱隱然已有了一份視死如歸的決絕,凌云只覺得心頭就如亂麻一般,種種憤怒郁悶不甘,最后都化為了一陣灰心:也許自己是真的太過想當然了,這個世道,終究不是有勇有謀,不求富貴就能好好活下去的…… 她微微閉了閉眼,慢慢放開了手里緊握的長刀,正要開口,就聽遠遠有人高聲叫道:“住手!住手!你們怎么打起來了?” 大驛道上,一匹玄色大馬正飛奔而來,馬上之人看到握刀對峙的裴行儼和李凌云,已是急得臉色都變了。 第55章 以毒攻毒 這聲音著實有些熟悉, 幾個人同時轉頭看了過去,又幾乎同時叫出了聲: “柴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