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趙嫣淡淡的看著陸驚瀾的背影,心道,不會等太久了。 耳畔還有誦經的聲音。 佛渡世人,不見渡他,苦海無邊,何處是盡頭? 腕間的佛珠動了動,趙嫣笑了聲,眼底濃艷如血。 平安駕著馬車,馬車踏上了歸途。 他不知道大人深更半夜至此做甚,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凡大人差遣他做過的事不可對外人多透半分。 趙嫣自從庵堂回了趙家,便沒怎么說話。 一同去的劍客不曾一同歸來。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第五十二章 京城城門戒備森嚴。 有一年輕劍客欲往南行,牽著他的駿馬,身后跟著一名覆著輕紗的女子,云鬢烏黑,隱隱綽綽,看不清面貌。 看守城門的士兵伸手攔了下來。 劍客手中拿著一枚令牌給士兵看了,守衛的士兵臉色一變,神情遂恭敬膽怯,躬身拱手道,“原是趙大人府上的。貴人請?!?/br> 劍客冷淡的唇嘲諷的一勾。 行至望京河畔,女子摘下了面紗,三十多歲的模樣,生的杏面粉腮,青黛風流,即使身著布衣也難掩住一身的容姿,正是京中被陸驚瀾帶出城關的寧王妃。 “阿姐欲往何處去?” 陸沉煙紅著眼圈笑了笑,“阿笙,我想去嶺南,聽說嶺南的桃花如今開的正好,也該去給爹娘掃個墓了?!?/br> 陸驚瀾閉了閉眼睛,“嶺南啊……” 嶺南是陸家悲劇的源頭,滿城白幡,遍野哀嚎的日子仿佛還在昨日。 陸沉煙如何不知。 女人細嫩的手指握著弟弟的手,輕聲道,“阿姐給你一個好東西?!?/br> 陸沉煙從衣袖間抽出了一張絹紙,上面為凌亂的字跡所裹覆,“這是趙家藏著賬本的地方。這賬本秦王在找,榮家在找,陛下也在找?!?/br> 卻沒有人想到最后竟只有她一介女流知道。 趙家什么樣的賬本能驚動這些動一動京城都要翻了天的人去踏破鐵鞋? “去年崔家拿五十萬兩黃金買了一條命?!?/br> 陸驚瀾轉瞬想明白了其中關節,“阿姐是說,崔家的那五十萬兩黃金是趙家出的?而趙家的錢……” 他嗓音有些干澀,“是趙嫣私吞了我們陸家的?” 陸沉煙笑起來,“沒錯,都是我們陸家被抄的東西罷了。他趙嫣貪贓枉法,陸家的東西本應該進了國庫,卻進了他趙家門。這些黃白之物,我本看不上眼,不過實在是有些用處?!?/br> 沒有人知道,蘭青本是寧王府的人。 因私下同寧王不清不楚,被陸沉煙賣去了醉紅樓。 后來勾搭上了榮三公子,又伺候了趙茗,被送進了趙家。 趙家雖然防備蘭青,對趙茗卻沒有什么防備。 蘭青只說了一句“趙家如今所有的東西都在趙大人手中,你趙茗有什么?拿什么護著我們母子?” 趙茗遂受了激,冷笑道,“趙家明面上的都是假賬,你看他表面風光,他能有多少錢?” 蘭青不信,順勢道,“若都是假的,你倒是拿真的給我看?!?/br> 趙茗便笑,“你又不識字,拿來你也不認識?!?/br> 蘭青佯裝惱怒,趙茗討饒。 趙茗竟真的拿來了賬冊,“這冊子我見趙東陽鬼鬼祟祟的藏著,早便想偷來看看?!?/br> 冊子上記著的都是趙家在永歷年間金錢往來的交易明細,同明面上的賬自然是有出入。 一筆一筆的往后翻,翻至一處,趙茗忽然變了臉色,猛地將冊子合了起來,對蘭青道,“沒有什么好看的?!?/br> 蘭青心明眼亮,裝作懵然不知的樣子。 趙家的冊子上有五十萬兩黃金,來歷上清清楚楚的寫著“陸家”,卻沒有注明去向。 她知道榮家和寧王妃要的就是這個。 趙茗想必也沒想到趙家真正的賬本中竟也藏著五十萬兩黃金的污穢,急匆匆的把偷來的賬本歸置了原地,再沒有動過分毫。蘭青一直在他面前是目不識丁的模樣,他便也安了心。 蘭青也沒有再動過那賬本。 所有人都覺得那五十萬兩黃金是贓款。 她生怕把自己暴露,將賬本藏著的地方寫在絹紙上,本應該偷偷交給榮家,但蘭青對寧王還沒有死心。 趙家人日日盯著她,然而百密也有一疏,她借口買安胎藥的時候給寧王府悄悄遞了信。 陸沉煙對蘭青許諾,若能得了賬本的消息,便允她進寧王府做妾。 蘭青竟也是發了癡,肚子里懷著趙茗的孩子,還妄想著進寧王府,信了陸沉煙的話。再聰明的女人貪上情之一字,便都成了一灘軟泥,由著人磋磨。 她給寧榮兩府皆遞了消息。 陸沉煙派去的人截下了送往榮府的信。于是榮家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榮三公子獵人做久了,被人叼走了獵物尚還不自知。 陸沉煙截下了榮家的信是因為覺得榮三是個不定性的紈绔,心計又深,賬本落在榮三手里變數太多。 后來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趙家便傳出了趙家二爺負氣出走的事。 蘭青暴露了身份,趙嫣逼供的時候她都只供出了榮穎,沒有透露出一絲寧王府的消息。 這可憐的女孩兒年紀輕輕一生做了別人手中的棋子,下場凄慘,而她拼死護著的那位王爺,連她姓甚名誰都忘了。 陸沉煙本來可以用這賬本保住寧王府,但她沒有。 寧王楚殷負她良多。 寧王是連王府的丫頭都能談風弄月的。 心中又念念不忘著死去的前妻,她在寧王府種種殊榮全因這張同以前的寧王妃極為相似的容貌。 陸沉煙咬牙切齒的恨著,笑靨如花的伺候著,等著寧王的報應。 她去向寧王請一封休書時候,寧王準了,寧王同他的妻子終于說了十幾年來的第一句真心話,“這么些年,委屈你了?!?/br> 或許寧王心中也是有愧的,否則不會留著陸驚瀾,由著陸沉煙借著他的人脈謊報了陸驚瀾的死訊。 而一切都晚了。 陸沉煙不是深閨怨婦,她畢竟是陸澤海的女兒,有自己的驕傲。 所以她高高昂起頭顱離開了寧王府,沒有回頭看那個薄幸的男人一眼。 如今她恨了一輩子的男人身首異處。 于是那成了他們這對同床異夢的怨偶最后的一面。 聽說寧王被葬在了京郊,連皇陵都入不了。 陸沉煙不肯去看。 仿佛多看一眼,便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眼中泛出洶涌的血意。 她不悔。 “阿笙,你去趙家把賬本偷過來,阿姐和沉霜這一生已經全毀了,你不能這樣下去。你是陸家唯一的男人?!?/br> 陸驚瀾手中握著絹紙,絹紙扭曲變形。 趙長寧一一 私吞陸家家產的時候,你可有想過今天? 第五十三章 你是陸家唯一的男人,你要替陸家報仇。 陸驚瀾笑了聲。 他從寧王的走狗變成了家仇的卒子。 陸家兩個女人的血淚,陸家一門四百多口人的性命,全因一人而起。 這樣的人要他怎么相信? 趙家人安排他和陸沉煙去潼州,陸沉煙卻去了嶺南。而他一一 陸驚瀾腰間的青玉劍出了鞘,劍上倒映著青年冰冷的眉眼,沒有絲毫感情。 趙東陽在趙家許多年了,趙嫣的書房一直由他打理。 這日正是夜半,趙東陽去清掃的時候,看到書房的一處青花瓷器后的暗格似乎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他輕輕擦拭去了灰塵,細目一瞧,見暗格下方一只野貓喵嗚一聲聽到人聲驚躥而去,不覺笑了聲。 那是趙家下人中幾個丫頭輪流喂著的貓兒。 他打開暗格細細瞧了眼賬冊,見同往日無甚分別,遂放下了心,將暗格重新掩了回去。 梁上的劍客輕功卓絕,悄無聲息的掩上了抽開的瓦片,唇瓣勾了勾,便趁著月色躍下了房梁,隱沒了蹤跡。 陸驚瀾兩天前便拿到了真正的賬本,今日,他是來把用了兩天時間精心偽造出來的假賬本送回趙家的。 劍客于市井穿行至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