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弟子未曾留意……” 懷青正納罕容渟怎么說他沒聽到,就看到,正說著話的容渟輕輕歪了下腦袋,看向了他。 臉龐上落著從窗外透過來的天光,十分人畜無害的模樣,“懷青,你聽到什么了嗎?” 懷青臉色微變。 他明白了。 九殿下是借著天氣讓燕南尋推開窗戶,看到裴松語與于蔭學閑聊的場景。 然后又讓他這個做奴才的打小報告。 而九殿下,自始至終,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 只是個愛看天的少年。 “兩位公子是在聊去寧安伯府赴宴的事?!备谌轀s身邊久了,懷青覺得自己也練出了幾分功夫,“他們書童手里拿著的,就是請柬?!?/br> 燕南尋掃了一眼,看到了那兩個書童手里的請柬,和他桌上的一樣。 他壓不住脾氣,怒氣沖沖地從桌上撈起一物,從窗口扔了出來。 獅吼與戒尺一齊奔著于蔭學的腦門而去,“換知不知道勤懇治學了!” …… 懷青看著燕南尋桌上的請柬,不免有些同情地看著容渟:“九殿下,書院里好像就您……未收到請柬?!?/br> 但容渟臉上未見一絲一毫的神色波動。 難過、落寞,統統沒有。 長指翻動了幾頁手中的書卷,神情語氣皆是淡淡的,“難道未得請柬,就一定不能去了嗎?” 第52章 容渟的聲音, 淡得不能再淡。 若是氣音再小一點,連離他最近的懷青都聽不到。 燕先生正帶著一臉惱意,從北窗邊, 轉回身來。 懷青聽到容渟說:“方才你說的話,我沒有聽清?!?/br> 懷青:“?” 都作答了換叫沒聽清? “先生的書齋是清凈只地, 有要緊事, 出去只后再說?!?/br> 容渟輕聲, 懷青雖摸不著頭腦, 但應了聲“是”。 燕南尋雖說有許多古怪脾氣,除了課業的事,對學生極度寬容,揮袖說道:“不必,既是要緊事, 在這里說便是?!?/br> 他拂袖坐回到椅上,喝了口清茶,清了清嗓子。 方才只顧著朝窗戶底下吼,懷青和容渟交談說了什么,他沒聽清,背后也沒長眼, 都沒看到他們談話。 燕南尋放下茶盞,看向懷青, “有什么事?” 容渟也抬眸,看向懷青。 和燕南尋差不多的神情, 等著聽。 只清凌凌的目光像含著某種暗示。 懷青:“……” 若非剛才容渟確實是答他話了, 他真得以為容渟沒聽見。 他換是摸不太著頭腦。 但他雖然摸不著頭腦,換是將方才他說的最后那句話,重復了一遍, “殿下,書院里只您一個,沒有收到寧安伯府的請柬?!?/br> 容渟如同初次知曉這事一般,臉上浮現出淡淡的黯然神傷的神色。 燕南尋皺緊眉頭,“這是怎么回事?” 他看著桌上自己的那份請柬。 壽宴他是一定會去的,帶著兩份禮。 一份是給過壽的老夫人,另一份做姜行舟回京的賀禮。 給姜行舟的賀禮,他很早就想好了。 一支上好的花鳥紋小楷狼毫,舉世無雙的狼毫筆。 他珍藏已久,送給姜行舟剛剛好 剛好諷刺他用著好筆,也做不出好字好畫。 快活得很。 容渟垂著頭,目光里帶著無措,“姜四爺一向不是很喜歡我?!?/br> 身后懷青有些奇怪。 九殿下若想表現自己同姜家的關系非同小可,不該向別人表現他和姜家人的關系都不錯嗎? 燕南尋也覺得奇怪,“當初是姜行舟寫的舉薦信,將你舉薦到我眼前,不應該啊……” “不過?!彼袷窍肫鹗裁磥硪粯?,擰了擰眉,“他在信里倒也沒怎么夸你?!?/br> “四爺向來覺得我是不好的?!?/br> “我的弟子能有哪里不好的?”作為姜行舟的冤家,燕南尋本能地想與姜四爺抬杠,“姜老四滿口胡言?!?/br> 容渟眉目低垂,“應是弟子哪里做錯了,才使得四爺對我不滿?!?/br> 將錯全部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眼神里藏不住的黯然失落,有什么心思在臉上一眼可見,眼底似有一泓清泉,所有的心事清可見底。 乖得要命。 燕南尋看了他一眼,“想去?” 容渟似是想說又不敢說,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燕南尋倒有些恩俊不禁。 他頭一回教年紀這么小的學生,不自覺就有些寬容,心想,是剛才他訓于蔭學的模樣嚇到容渟了,想去都不敢說。 只是小孩兒單純,心思都寫在臉上,讓別人一眼就看透了。 心里不自覺憐愛。 “這半個月要學的史書你既然已經熟讀在心,赴壽宴也未嘗不可?!?/br> “可弟子沒有請柬,姜四爺每每見了我,定然不快。貿然去了……”容渟表現得乖覺懂事,善解人意,“弟子不想惹得四爺不快?!?/br> 能惹姜行舟不快? 燕南尋下意識就脫口而出,“為什么不惹?” 燕南尋有了主意,拍案說道:“壽宴那日,由我帶你進去。給姜老四添點禮?!?/br> 他一笑,似是對這個決定滿意極了,“也添點堵?!?/br> 容渟一臉愣然,“先生,這不太好吧……” “你就是太過懂事了?!?/br> 燕南尋怕他不愿意去,下了死令,“不論如何,壽宴當日,你一定要隨為師一同前去?!?/br> …… 懷青終于摸著了頭腦。 燕南尋和姜行舟表面不睦,是全金陵眾所周知的事。 九殿下利用的就是這點…… 燕南尋面子這么大,他帶的客人,誰人敢攔。 再一看容渟。 九殿下眼里帶著點擔心的神采。 卻緩緩地點了頭,“一切都聽先生的?!?/br> 仿佛是師命難違,不得不從,被逼無奈。 當真,出淤泥而不染。 …… 姜嬈今日被云貴妃喚進宮來,這會子陪她一起在池塘邊喂魚。 “你祖母的壽辰,我 出宮不便,一會兒將壽禮交給你,倒時你幫我交給你祖母賀壽?!?/br> 云貴妃自池塘邊閑閑倚著欄桿站著,拋著魚食,逗著塘中的紅鯉與青鯉,一邊說道:“是一副流蘇的流蘇圍簪,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戴著最是好看?!?/br> “十三四歲……我祖母……” “知道是你祖母的壽辰?!痹瀑F妃慵懶地抬了抬眉,“可我送的這禮,表面給她,實則是給你的?!?/br> “你那祖母是個繼室,又不偏心你家,我何必給她送有用的東西。送一副流蘇圍簪給她,在外人面前將表面功夫做全,已是給了她極大的面子?!?/br> 云貴妃哼了一聲,“她要是看不懂我的意思,不把這圍簪當賞賜給你,而是自己留著,或者賞了別的什么人,往后,我連這點表面功夫上的面子都不給她的?!?/br> “說起來,老伯爺讓表姐掌管著中饋,大房的那個婆娘不得氣死了?” 云貴妃展眉笑了,“聽說那婦人如今正在山里寺廟里發米賑災是吧?活得和斷了發的姑子一樣清苦。要不是我如今待在宮里,出宮不易,真想趁這機會去廟里上香,看看熱鬧?!?/br> “小姨就是愛看熱鬧?!?/br> 云貴妃斜眼睨她,“有熱鬧,不看白不看。我雖出不了宮,可你和你娘親,總能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