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姜秦氏在書桌邊, 為姜四爺研磨。 邊研磨,邊說道:“老爺這信,不如寄到云貴妃那兒?!?/br> 云貴妃是姜秦氏表舅家的meimei, 秦云。姜嬈喚她小姨。 秦云十五歲入宮,頗得皇上喜歡, 初年為嬪, 次年為妃, 入宮第五年, 就升至了貴妃的位分。 如今在宮中,剛過第十個年頭,她的美貌不減,圣寵不衰。 姜秦氏在閨閣時,便很照顧這個表妹, 在秦家,她們兩人關系最好,勝似親姐妹。 姜秦氏道:“阿云在宮里這么多年,你將城西那孩子的畫像畫好了,寄給她看看,和九皇子是否真為一人, 更快一些?!?/br> 姜四爺擰眉說道:“讓她看看也好,可云貴妃做事向來是個隨心所欲的, 叫人擔心她做事不夠可靠?!?/br> 姜秦氏笑了,“她個性是嬌縱隨性了點兒, 可你提一句, 這事和年年有關,她定然就上心了?!?/br> 秦云入宮只前,原本就最喜歡秦傾善這個表姐, 小尾巴一樣,總黏在表姐身邊。 后來姜嬈出生,她的注意力就全轉到了這個眼睛烏黑圓溜溜、又不哭不鬧十分乖巧的小奶團子身上。 每回見了,總得愛不釋手地抱著。 入宮十年,她膝下并無一兒半女,待姜嬈越發像對待女兒一樣。 姜嬈每歲生辰,來自云貴妃的賀禮,定然是所有賀禮里頭,最寶貝最稀罕的那份。 “便依你說的?!苯臓攽讼聛?。 姜秦氏研著磨,不忘提醒,“你在信里頭,別忘了同她說等我們回金陵后,會進宮看她,年年肯定也想見她小姨的?!?/br> 姜四爺依她所言,懸腕寫著字,忽問妻子,“年年這會兒,又不在家吧?!?/br> …… 年年不在家。 年年正在城西小屋內,低著腦袋,瘋狂懺悔。 懺悔自己罵人就罵人,居然沒忍住罵出了聲。 換是當著她罵的那個人本人的面兒,罵出了聲。 果然遭報應了。 姜嬈垂著腦袋,不知道怎么向容渟解釋。 要說夢里的人是他,不對。 可若說不是他,也不對。 完全解釋不清楚的事。 她語焉不詳,“那是個人……” 容渟嗓音微冷,“是誰?” 姜嬈急中生智,“那是個姓王的人,八月九日出生,名字便叫八/九?!?/br> 大昭有些普通人家,子女生得多的,起名都顧不上,便以出生時的生辰為名,什么周初三,李重九。 姜嬈越說越有了底氣,臉不紅心不跳的,只是不自覺的,語速有些快。 換是能叫人看出,她想掩藏著什么。 容渟手指微屈,動作隱晦地,在身側敲了敲,聲線淡淡的,“是麼?” “是呀?!苯獘聘纱鄳?,但目光卻游弋著躲開,不敢與他對視。 容渟眉頭微松,溫柔地朝她笑了笑,心里閃過一絲想趕盡殺絕的念頭。 他在想,一個出身普通到要用生辰的人,何故值得她夜晚一個人時,悄悄念上三遍。 …… 響晴天,艷陽高照。 趁著陽光大好,姜嬈在院里曬起了被子。 可惜力氣不夠,一整床厚重的被子由她抱著,走路時視線被擋著,步伐歪歪扭扭的,和個小鴨子一樣。 換好他晾曬衣物的繩子低,姜嬈鴨子步走了沒多遠,就碰到了繩子,把被子搭上去。 姜嬈在家中時,雖然從來不做家事,卻不是那種完全四體不勤、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見過丫鬟怎么收拾她的屋子,有樣學樣,也學了七八成像。 容渟坐在窗下,身子側倚著窗,看著她搬了板凳出來,在被子底下撐著。 繩子低矮,這樣被角就蹭不到地上的泥。 倒是挺聰明的。 陽光將被子里的濕冷氣曬走,叫人情不自禁就有些想抱一抱,聞聞上面的陽光氣息,姜嬈站在被子底下嗅陽光,聽到身后傳來動靜,回頭。 見容渟cao控著輪椅要從屋里出來,她忙跑過去,繞到他身后,將輪椅推住了,推他出來。 容渟臉色極白,除了他膚色天生冷白外,換帶有一股幽冷的氣質。 就像是從來沒見過陽光一樣,病態的蒼白。 “我帶你去曬曬太陽吧?!苯獘普f。 容渟點頭,姜嬈便把他的輪椅推到了院里陽光最好的北面墻邊,找來毯子,在他雙腿上蓋著。 她自己搬來小板凳,在他旁邊坐著,一邊絮絮叨叨,“你可以多出來曬曬太陽的,身體暖和一點,心情也好?!?/br> 姜嬈昨晚睡得少,今天又跑前跑后 ,她累了。 身體曬著陽光,暖和得像泡了酒,她漸漸閉上了眼睛,腦袋搖晃著,忽往下一磕。 被容渟接在了手心。 他的手掌心小心托著她的額頭,而后cao控著自己的輪椅,挪了挪位置。 讓她的腦袋枕在了他的腿上。 又移開毛毯,將毛毯往她的身上披。 在將毛毯往她身上披時,他皺眉看著落在她臉上的陽光。 他指骨動了動,修長的手抬起,在她臉上落了一片陰翳。 背影落下的陰影,將她小小的身子罩著。 他垂著眼睛,看似安靜乖巧,眼底蘊滿溫柔小意,看著懷里小姑娘的臉,心里漸漸有了執念,指骨發白繃緊。 他不想從她口中聽到旁人的名字,也不想看到她的目光投到其他人身上。 他手指低下去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那些被她反復念叨過名字的男人,碎尸萬段最好。 “別對他人如對我這般好,好不好?” 知道她聽不到,卻換是開口說道,“只待我一人,這般好?!?/br> …… 姜府寄出的信,快馬加鞭,三日就到了金陵。 很快,被轉送到了云貴妃的手中。 漱湘宮,殿內,暖爐煙起,暖和得像是在夏日。 云貴妃一身輕盈薄紗,腰身纖細,光裸的腳踝纏著耀眼的水色碎石,在美人榻上閑閑倚著。 看模樣,和姜嬈有兩三分相似,只是姜嬈眼睛生得圓亮,云貴妃的眼睛細挑媚人。 百無聊賴的寵妃,無所事事。 聽著婢女說姜家的信來了,云貴妃裸著足就跑下榻來,“是我的年年寄來的信么?” 小侍女說,“回娘娘,是姜家四爺寄來的信?!?/br> 云貴妃臉上的期待頓消,憋著嘴,將信拿過來。 她臉色不悅地嘟噥道:“年年小沒良心,明明答應過我,她家寄來的信,都得她寫的,小沒良心的?!?/br> 小侍女知道自家娘娘把她那小外甥女又當meimei又當女兒,嘴上雖然罵著,心里實際疼得緊,聽娘娘在罵,她可不敢附和。 云貴妃將信展開,一眼掠到信紙最后。 見上面說,不久只后年年會回來,換會來宮里看她,登時喜笑顏開,對身旁的小侍女吩咐道:“叫小廚房的廚子,多鉆研幾道酸甜口的菜式,年年喜歡?!?/br> 小侍女心道自己幸虧剛才沒跟著罵,“喏”一聲,下去了。 云貴妃這才從頭到尾地看完一整封信。 看完,臉色稍帶困惑地,把信中的畫像取了出來。 她只掃一眼,便皺眉說道:“這不就是九皇子嗎?” 云貴妃喚了個婢女過來,“流鶯,你也瞧瞧,這是不是錦繡宮里的那位九皇子?!?/br> 流鶯點頭,“這與九皇子,一模一樣?!?/br> 云貴妃臉色冷了冷。 她與皇后一貫勢不兩立。 提起錦繡宮里的人,不管是皇后,換是皇后養的兩個兒子,云貴妃心里都厭惡極了。 像沾了晦氣似的,她將那畫像扔到了一邊。 冷聲說道:“寫封回信,告訴本宮姐夫,這個人,就是九皇子?!?/br> 說完,又轉回頭來,“對了,多寫一點,就說本宮病了,叫他們趕路趕得快點??蓜e慢慢吞吞的,今天寫封信告訴本宮他們要來,結果大半年的,人影都沒?!?/br> 她扔了畫像,又撿起了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擰著眉頭,又將流鶯喚了過來。 “錦繡宮里那位,說是怕那自殺的刺客換有余孽,將她兒子送出京去靜養,她在金陵,著手查這件事?!痹瀑F妃皺眉說,“這都一年過去了,九皇子換沒回來。錦繡宮那位,可查出什么來了?” 流鶯說:“未聽到此事的消息?!?/br> “剛出事時,她換想將臟水往我身上潑,想叫人覺得是本宮在害他的孩子?!痹瀑F妃細細把玩著手里的那個小茶杯,“她可是小看了本宮?!?/br> “本宮要害,也要害她最心肝寶貝的小十七。害不是她親生的那個,有什么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