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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寄予了厚望,指望他能拿出有力證據,撕開姜知澤的偽裝,將姜知澤拉下馬。 但她現在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整個姜家壁壘深嚴,如山一般沉,海一般深,他們結成一團,區區一個忠伯,根本無法撼動。 她也一樣。 她想要讓世人都知道姜知澤的真面目,讓他受盡鄙夷、痛恨與折磨,然后才死。她想要毀掉他的名,毀掉他的人,再毀掉他的命。! 此時才明白,那是多么天真的愿望。 姜家是世間最大的門閥,是一頭龐然大物,單個人想挑戰它,毫無例外全都會被碾成齏粉。 忠伯顯然已經做好了成為齏粉的準備。 因為姜家若是不肯處置姜知澤,就一定會處置他。 那么,他千里迢迢上京送證據,豈不是在找死? 溫摩越想越不明白。忠伯就是一個謎,她完全無法預料他會說什么會做什么,也無從揣測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你既然沒有人證,單憑一把染血的金螭就想指證大公子弒父?!”三叔公臉上露出了一絲怒容,“方忠,你貼身服侍先家主多年,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懷疑是你藏起了匕首,然后故意栽贓給大公子?因你為先家主守墓多年,有忠仆之名,我們才對你格外禮遇,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名下人,可知道以下犯上在姜家要如何處置?!” “姜家家規,以下犯上者,殺無赦?!敝也旖青吡艘唤z苦笑:“我就知道會這樣。我也想過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里,但若不說出來,我對不起先家主,死后也無顏去見先家主,所以哪怕拼著這一條老命不要,我也要說出來——姜知澤不配為人,他弒父奪位,逼瘋幼弟,故作虛名,圖謀姜家大位,乃是罪無可赦之人!” “住口!”三叔公大怒,“來人——” 溫摩的手微微握緊,如果他們要殺忠伯,她一定會拔刀。 無論如何,她要保住忠伯一條命! 她看了姜知津一眼。 姜知津的胡攪蠻纏乃是一項利器,她在考慮要如何跟他一起把忠伯從這幫人手里救下來。 然后就聽姜知澤情真意切地道:“三叔公息怒。忠伯服侍了我父親一輩子,即便是如此指證我,也是出于對父親的一片忠心,再說他又這般年紀,一時糊涂也是有的,我們不能傷他?!?/br> 三叔公看著他,長嘆一聲,指著忠伯道:“這樣好的少主人,你上哪里去尋?竟然還出口誣蔑!” 旁邊忽然有一人道:“三叔公,其實年來外面總有一些風言風語,說大公子逼瘋了二公子,還總是派人暗殺二公子,還好老天垂憐,二公子僥幸活到了現在,又說大公子身邊先前那位幕僚徐廣乃是大jian大惡之徒,專以凌虐少女為樂,大公子那般重用他,恐怕也是一路貨色……” 話沒說完,三叔公喝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那人五十來歲,按輩份是六叔,在眾長輩中算年輕的,但精明強干,位置僅次于三叔公,六叔笑道:“三叔公莫生氣,大公子是咱們瞧著長大的,他是什么樣的人,別人會誤會,咱們還能誤會?我的意思是,外頭傳言不斷,里頭像忠伯這樣的人,只怕也不止一兩個,歸根到底,還是大公子沒有正式繼位的原緣。一旦正式繼位,暗衛認主,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三叔公拈須點頭:“確實言之有理?!备蚪獫傻溃骸按蠊?,你意下如何?” 姜知澤道:“多謝諸位長輩的好意,只是我曾在父親墓前發過誓,一定要先治好津弟……” “哎,治病的事情不急,大公子繼任之后,一樣可以盡心盡力替二公子醫治嘛?!绷逭f著,笑道,“其實說實話,咱們瞧著二公子是病了,其實二公子快快活活的,咱們誰比得上?眼下最要緊的是姜家的聲譽,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家主之位始終空懸,人心便有些不穩,大公子繼任乃是為了姜家,先家主在天有靈,也會含笑的?!?/br> 姜知澤道:“話雖如此,可我已立毒誓,若是將來應驗,該如何是好?” 溫摩盯著姜知澤,意外地發現,他的語速比平時要快上許多。 他慌了。 忠伯進來他沒慌,呈上罪證他也沒慌,六叔讓他趕快繼任,他卻慌了。 “你只管繼任!”六叔拍胸脯,豪氣干云道,“若要應誓,六叔替你應!”跟著,他語重心長道:“大公子,你總不繼任,知道的都說你心里善良,掛念兄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位置真是來路不正,不敢光明正大繼任呢!你可是先家主指定的繼承人,暗衛令都給了你,還怕什么?!” “這話很是?!比骞驳?,“姜家太大了,人心也太深了,家主之位一日空懸,有些人說不定就打著一日的主意。只有你正式繼任,才能絕了他們的念想?!?/br> 三叔公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看了六叔一眼。 六叔像是沒發覺,依然一臉熱忱地望著姜知澤。 “……” 溫摩:我好像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姜家作為這片大地上歷史最久遠的世族,勢力盤根錯節,其中溝壑萬千,表面的平靜之下深藏著萬丈波瀾。 生在姜家,沒有一個人不渴望登上家主之位。 就像生在皇家,沒有人不渴望坐上龍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