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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不合胃口?” “不是,”何川用紙巾輕輕沾沾嘴角,那動作與這個略顯簡陋的餃子館有點格格不入,突然有了些清貴的氣質。 “我不喜歡吃內臟那些?!?/br> “那黃瓜呢?” 田孜追問。 他皺起眉頭:“他放了姜末?!?/br> 好吧,田孜放棄了,吃飽就行。 倆人付完錢出門,何川堅持要自己開車,田孜拗不過他,說:“你這又是怎么了?” 他笑:“好歹給你家人留個好印象唄,說起來是你一女的開車把我大老遠帶過來的,怪沒面子的!” 哎呦,現在知道要臉了,田孜笑笑,隨他去,其實不過跑來玩上一趟,打個照面,印象不印象的有什么關系呢? 田孜以前住的地方離這里并不遠,開車不到十分鐘的路程,頂著田孜憂心忡忡的目光,何川收斂起他的狂性,車開得非常穩重。 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熟悉了,田孜的心也越跳越快,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王美蓉他們住在紅光機械廠的老家屬區里,這曾是這個小城最早最好的一批宿舍樓,現在卻在時光和風雨的侵蝕下變得格外滄桑,和外面嶄新氣派的高樓大廈完全不是一個年代的。 當年的紅光機械廠是這個縣城最好的企業,員工的福利待遇也是首屈一指,能進去做個保安打掃下衛生都得有過硬的關系。 趙叔當年管著廠子的食堂,有一千來號人在他眼皮子下吃飯,頗是威風了好幾年,要不然王美蓉也不會看上他,然后橫刀奪愛,他長得干癟,黑瘦黑瘦。 趙叔之前在老家是有老婆的,對他頗有些敬畏,只要他拿錢回家,保得住名份,隨他怎么花天海地,向來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可是趙國強碰到了她媽王美蓉,那時的王美蓉漂亮,時髦,潑辣,不知怎地把他拿住了。 趙國強要死要活,非得和他鄉下的婆娘離婚不可。 這樁桃色事件當年在這個小城鬧得雞飛狗跳,導致田孜長到很大了,出門都是溜著墻根兒走路,到處都是對她指指點點的手,還有隱隱約約的聲音:“看呢,看呢,這就是她,那個拖油瓶?!?/br> 王美蓉不管這些,反正她最后贏得了戰爭,如愿以償地結了婚,大搖大擺地搬進了這個金光閃閃的高檔小區,捎帶著灰溜溜的田孜。 即便結婚后,趙叔鄉下的前妻還是時不時拖著兒子來這里要錢鬧事,一看到王美蓉就兩眼充血,不要錢的污言穢語漫天飛舞,次次都驚天震地,一向潑辣的王美蓉也有些招架不住,聽到點動靜就趕緊溜了。 她溜走了,那個瘋女人就逮到田孜,抓住她細小的胳膊,不問青紅皂白劈頭就罵,挨個問候她的祖宗八代。田孜到現在還記得她骯臟的指甲掐進她胳膊皮rou時尖銳的疼痛,還有那種又羞又窘,臉皮發燙的恥辱感,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好在這種情形并沒有持續多久,趙國強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彈壓住她了,也可能是給了一大筆錢,她再也沒有來了。 兒子是判給趙叔的,她卻扣著不放,那邊的爺爺奶奶也一味地庇護著他們娘兒倆,對這邊橫眉冷對。王美蓉頗是過了幾年艱難的日子,直到生下趙蜜,兩邊的關系才慢慢破冰,不過那個時候田孜已經高中住校了,對這些破事向來是不管不問,有多遠離得多遠、 聽說后來趙叔的風光很快就過去了,市場經濟的浪潮強烈沖擊著這個小縣城,連他所在的紅光機械廠也開始走向了衰敗,廠里的效益急劇下滑,不停地裁人再裁人,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了。 趙叔雖然勉強保住了工作,但只是頭銜好聽,其實就是一個工廠食堂搞采購的,時不時還要親自去市場買菜。 王美蓉說起來恨得咬牙切齒,大呼小叫,哭訴自己命不好。田孜通常都是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這樣骯臟混亂的世界,她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 可她還是回來了,一想到這里她心里不免凄涼,這個世界這樣大,兜兜轉轉,她還是不得不回到這個地方。 何川很快把車開到了家屬大院,還沒有停穩就聽到一陣喧鬧聲,一群人圍了個半圈,好像在看什么熱鬧,隱隱傳來吵架的聲音。 田孜心一緊,她眼睛尖,已經看到了王美蓉。 像是一種本能反應,她立刻解開安全帶,從還在緩慢移動的車上跳了下去。 何川的車都沒有停穩,在后面“哎哎”叫了她半天,她像是沒聽到一樣,炮彈一樣扎進了人群。 王美蓉攤上麻煩了。 準確來說,是趙國強攤上麻煩了。 這幾年廠子的效益越來越差,有時候工資都發不下來,有點血性的人早就自謀生路去了,只有一些老弱病殘還有無所事事的二流子在那兒混日子。 李豁子就是廠里最有名的地痞流氓,年輕時接他爸的班,卻并不實干,之前領導念著老員工情面對他一再容忍,沒想到縱得他無法無天,平日里偷雞摸狗,拍領導桌子,砸大姑娘家小媳婦家的窗玻璃.......,,誰提起來都頭疼。 廠里幾次裁員都有他的名字,他卻胡攪蠻纏,耍賴裝死,硬是賴到現在。 今年換了新廠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開了李豁子,他不依不饒,說在廠里吃飯食物中毒,非要領導給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