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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將謝佐之護送回客棧,道別時謝佐之猶豫了一下,還是替司徒耕問了一句:“他們非死不可嗎?” 楚河嚴肅頷首,沉聲敘述道:“謝先生,以前若是逃者甚眾,以往的將軍確實不會大開殺戒,而是會選擇將這些逃兵充入打頭陣的前鋒營當軍奴?!?/br> 謝佐之遲疑問道:“那為何陳將軍卻要公開審判這些逃兵,然后通通處死呢?” “陳將軍說,軍法不可違,逃者死!而且,他打仗不需要送死的炮灰!他會讓我們活著回到家鄉,活著看見戎狄覆滅,我大燕富有天下!” 提起陳將軍的時候,楚河眼睛中的光芒很亮,是發自內心的尊敬愛戴。 謝佐之嘆氣,再也沒辦法說其他任何求情的話,他道:“你的將軍是個英雄?!?/br> 月色下,面容俊朗的將士不顧沉穩形象,大笑幾聲,朗聲道:“將軍當然是英雄!他說過,終有一日,凡江河所至,日月所臨,皆為我華夏臣妾!” 公開審判之日很快到來,那一天蘭城的百姓都去了,還有一些其他地方的人,謝令姜也和她阿耶阿娘一起去了。 主持審判大會的沒有陳將軍,而是他派的一個副將,他在陳將軍來之前就素來以軍紀嚴明著稱。 在審判會上,一群逃兵被押著上臺,不少蘭城百姓將爛白菜幫子和臭雞蛋往臺上扔,一時群情激奮。 臺上的副將道:“轉過身去,好好看看這些原來對你們賦予厚望的邊關百姓,你們對得起他們嗎?” 說罷,他讓他們一個個自陳當逃兵的原因。 輪到司徒耕時,他看著臺下怒氣沖沖的百姓,跪在地上,道:“我自幼慈父見背,是母親將我養大,若我身死,我恐無人奉養我的母親。我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死,絕無二話,只希望我當逃兵的消息傳回鄉里后,不要遷怒我的母親,她這一生,很苦很苦了?!?/br> 話雖如此說,還是有不少好事者將這些逃兵的家人一一找出來,只是到了司徒耕家中,看到家徒四壁,唯有一個年邁體衰的老媼和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就連那些好事者也不得不嘆一句:“他家里可真慘啊?!?/br> 大燕朝向來注重孝道,司徒耕的真情流露被當時圍觀的人傳出去后,就有一些儒生寫了一些同情他的文章。 “老婦人實在可憐,她幼時慈父見背,稍長母親也撒手人寰,嫁與同村的丈夫,不料丈夫服兵役時被戎狄殺害了,她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扯大獨子,待老時,卻又聞此噩耗,實在悲痛欲絕?!?/br> “如今他家中除了那個一生不幸、年邁體衰的老婦人,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男嬰?!?/br> 諸如此類的求情書信堆滿了陳將軍的案頭,都希望不要治司徒耕的罪,其余的逃兵也不要全部殺掉,而是讓他們戴罪立功,以往別的將軍也都是這樣做的。除了戰場上殺逃兵立威,戰后通常是充為軍奴,讓他們去干臟活累活,下場戰爭先打頭陣。 對這些,陳將軍只說了一句:“軍令如山,軍法不可違?!?/br> 就謝令姜所知,一開始她阿耶卻不過鄰居老婦人的哀求,也想和村中其他幾個讀書人一起聯名上書為司徒耕向陳將軍求情,但被阿娘給制止了。 “將軍已經說了軍法不可違,”謝夫人看著自己過分心軟的丈夫,板著面容,問道,“那么夫君是認為不可違的軍法應當為“孝”讓步嗎?” 謝夫人的這句話將頭腦發熱的謝佐之一下子點醒了。 謝佐之朝謝夫人長長一揖,“娘子言之有理,是為夫莽撞了。國家無法度不立,自然軍法重要?!?/br> 謝夫人看一旁的謝令姜還懵懵懂懂的樣子,問道:“阿寶,雖然我們在新月城,地處明州府的腹地,離真正的邊境有些距離,但是來這里一次,你也該知道戎狄每年秋收來打草谷的時候是多么兇殘?!?/br> 謝令姜想起來蘭城的路上看見過的那些小村子,空空蕩蕩的,只留下滿地血跡和一些留著人牙齒印記的肢體,心里一凜,打了個寒顫。 謝夫人抱緊發抖的謝令姜,親昵地拍拍她的頭,輕聲道:“不怕不怕,這里是蘭城,戎狄進不來的?!?/br> 謝令姜沒敢深想下去那些牙印是什么,理智告訴她不要追尋答案,就將這些當做是蒼鷹禿鷲和野狗。 對著謝佐之,謝夫人簡單粗暴,對著謝令姜,謝夫人就有了耐心循循善誘,問道:“每當戎狄犯邊,燕朝的將士就會站在邊關百姓面前守衛著他們。若是士兵逃跑了,那么手無寸鐵的百姓就將遭遇滅頂之災。阿寶,你說當將軍的該不該罰他們?!?/br> 謝令姜眼神流露出恐懼,拼命點頭道:“該?!?/br> 天色已晚,謝令姜被催促著去睡覺,臨走時聽到阿娘輕輕嘆息:“阿寶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俊俏娘子了,也不知大郎和二郎也不知去了哪里?” 謝令姜回頭一看,在邊關的清冷月光下,阿娘靠在阿耶身上,神色哀傷。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入v三更,待會兒還有一更哦,謝謝小天使的支持~ 所有訂閱文文的小天使,你是作者菌努力碼字的動力,鞠躬感謝,然后抱住就是一個么么噠~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臨,皆為我華夏之臣妾?!钡某鎏幨恰逗鬂h書·南匈奴列傳》,原文是“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