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那你說我接嗎?”喜春倒是覺得挺新奇。 周秉想得更深遠些,轉向人,面上正經起來:“時人重譽,并非沒有商家早有過這樣的念頭,只是越是身份貴重的人,越是愛惜自己的顏面,不肯輕易屈就,你可曾想過,若是那戶人家的東西品質不好,該算在誰頭上?” 槍打出頭鳥,誰第一個出頭,都是算在誰頭上的。 拿名聲當“貨”,銀錢來得快,甚至毫不費力,但也是有風險的,名聲一旦破了,輕者受人唾罵,重者牽連家族,是以,人人都愛惜羽毛,除了相熟的人家,從不替別人傳名兒。 喜春心頭一咯噔:“那、我不接了?”喜春也愛惜羽毛啊,他們家小郎君以后還要進學呢,要是有個聲名不好的母親,豈不是叫他上不了學,受人排擠。 只是可惜了,她覺得這法子還挺新奇的。 周秉朝她笑笑,手中的書合上,看著她淺笑:“想接就接便是,你可府城里聞名的周夫人,做得一手好買賣的,我信你?!?/br> 喜春斜倪他一眼:“萬一我名聲臭了呢?” 周秉似乎思慮了會,才開口:“那咱們就去別地繼續做買賣?!?/br> 喜春故作不悅:“你就哄我吧?!边@事兒她要考慮考慮。 誠然,這樣的合作叫喜春覺得新奇,但經過了這一番的商談,她對這個合作方式的興致已經減了許多。 喜春把喬、寥兩家的事給放到了一旁,專心弄起了城外兩個莊子的事,開春后她便叫人先把兩個莊子外墻給修葺過了,寧喬還在做工,要六七月才能回來,這兩個莊子如今種不得別的,要先盡數先翻整過一遍。 尤其是孔家先前那個養雞莊子,雜草、地面,莊子里的房舍,都要再灑掃一遍,雜草要鋤草,地面要翻,莊子里的房舍住過雞,里邊斑駁得很,喜春沒留,把養雞的房舍盡數給推了,重新尋了地方修了房舍來。 最主要還是得把養雞莊子的臭味兒給除掉,不然天一熱,臭氣熏天的,誰還敢去的,喜春特意跑去找了二哥寧為,寧為給了她建議,“翻地,種花,灑藥粉,漫山遍野的灑?!?/br> 他開的藥粉,專是治除蟲除臭的。 這藥粉灑一回兩回不行,得連著灑上一二月才能把臭味壓下去,存于地面的土被翻到地下,又種些氣味兒足的花,幾樣齊管下來,管它再厲害的臭味兒都能被消滅的。 “行,那每日我叫人過來拿藥粉?!毕泊簡柫藳]走,見他在專心查醫術,不由就想到上回他看的那個病人,難得起了一絲好奇:“二哥,上回你看過的那位老爺看好了嗎?” 提及這個,寧為臉上就凝重了,搖頭嘆息:“沒有?!彼坪跏窍肫鹆松趺?,有些難以啟齒的,“你,你回去以后也要跟妹夫說說,像他們這些有身份地位的,雖說整日有人請客出去吃茶喝酒,但該忌的還是忌一些的好,外邊的大魚大rou吃多了也不好,還是家里備下的合心意的?!?/br> 喜春聰穎,一聽他這意思,就猜到這回這個久看不好病癥的老爺是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了。 灑藥的事喜春交給了閔管家,叫他每日找幾個小廝去漫山遍野的去灑藥,又親自去外頭跑了幾趟,把花給定下了,買的是過不了兩月就要開的,她要得多,花肆也是好幾日才把花給她湊齊。 接下來又是帶著人去養雞莊子上種花,孔家的養雞莊子也徹底改名了,改成了寧周藥材莊。莊子請來的匠人在建房舍,修莊墻,喜春看了兩天,等人種了花,也就打道回府了。 府上,巧娘在帶著周星星玩耍,手里捧著個圓球,五顏六色的,正拿著圓球在逗他,喜春站在一邊看了會兒,叫了聲:“星星?!?/br> 周星星雨雪的小臉扭頭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轉過去,嘟著嘴兒,氣鼓鼓的躲到了巧娘身后,一副“跟她不熟”的模樣。 喜春眉心一挑,有些哭笑不得的:“怎么了這是?認不得娘了?星星快來?!彼€沖著周星星招手呢。 周星星就是不出來,巧娘這個中間人很為難:“夫人,小公子這是好幾日沒見到你了,跟你鬧脾氣,想叫你哄哄他呢?!?/br> 喜春這幾日忙來忙去的,一大早就出門了,喜春由巧娘帶著,周秉在家里看他。 “東家呢?” “方才知府府上傳了信兒來,請東家過去一趟,東家還說夫人快回來了,果然,還不到一刻呢,夫人就家來了,小公子已經念了好幾日的娘了?!?/br> 喜春勉強笑笑,心里頓時生起了愧疚來,她以為她只是忙兩三日,又有周秉在,就像早前一樣,他們夫妻兩個只要有一人陪著,另一個就能稍微抽出些空來,但她突然想起,那時候周星星還小,可他會慢慢長大,他如今能走能蹦,高興不高興會顯露出來。 她哪里有這么忙的,再忙也有時間放慢下來的,再忙也有時間跟他說說話再走的。 喜春慢慢頓下,臉上帶著笑:“星星,娘帶你去玩好不好?我們去看魚好不好?” “哼?!敝苄切且呀洸缓喓唵螁沃粫械?、娘了。 “星星,你快來,哎喲,娘要摔了?!彼首鹘袉玖寺晝?,一直躲著不見的奶團子從巧娘背后探了個小腦袋瓜出來,見喜春在揉腿腿,踩著小步子要過來給她吹呢。 喜春一把把人抱在懷里,在他臉上親了幾口,“娘帶你去看魚好不好?” 周星星好哄,被他娘給親了幾口,也就不記仇了,對這幾天沒見過幾面的娘親十分依念,小臉不住在她懷里蹭。 到夜里還粘著人,非要擠進爹娘中間,要跟娘一起睡,他還霸道,把周秉這個當爹的給擠開,只要人一進了些,他就嚎,要一個人霸占娘的目的太過明顯,連爹都不允。 喜春見周秉沉著臉,托著兒子的小屁股拍了拍:“傻星星,你把你爹給攆了,夜里誰給你換尿布的?!?/br> 不止換尿布,他還要飲牛乳呢,都是周秉這個當爹的一手cao持的。 周星星聽不懂,周秉沒好氣的說了句,“這個小沒良心的?!彼Z氣沒有不悅,只訴說著這個事實,這兩日周星星要娘的模樣他是看在了眼里的,當真喜春的面兒,周秉沒羞沒臊的跟兒子商量起來:“看在這幾日你娘沒陪你的份上,今日把你娘借給你,明日就睡你的小床知道嗎?!?/br> 他斜靠在軟塌上,柔軟的烏發垂落,銳利的面龐稍減,只黑沉的眼里很是認真的告誡兒子。 周星星尚且年幼,聽不懂他的話,但已經隱約可見他的面龐若是褪去了如今的奶膘,與周秉的極為相視的。 周星星看了眼他爹,只見他沒有再伸手伸腳的,很滿意的埋到娘親枕邊,沒一會兒就睡下了。 周秉下床吹熄了燭火,再輕輕上了床,盡量不驚著雙雙躺下的母子倆。 喜春半睡半醒間,手心十分溫熱,她迷惘睜開眼,只見左手被周秉給握著,他們中間隔著一個小郎君,像是躲在黑夜中才能相聚的情人一般,周秉長臂伸過來,卻又沒離他們太久,那微微掀起的被叫,竟叫喜春看到了幾分委屈。 她勾了勾嘴角,徹底睡了過去。 翌日喜春起床,時辰已經不早了,晨曦從菱形雕花窗戶里透過來,灑落在房中,半撩起的紗帳帶著光暈。 她耳邊還聽到幾句聲音。 “你娘還在睡呢,乖一點,爹帶你看畫好不好?!?/br> “這是老虎,大老虎?!?/br> “嗚?!?/br> “不是嗚,是虎?!?/br> 喜春會心一笑,從床頭披了件外衣轉出去,就見靠墻的書桌上,擺著好幾幅從畫缸里拿出來的畫卷,都是周秉的心愛之物,早前花了大價錢從別人手中買下來的,如今卻十分隨意的攤在書桌上,周星星踩在高椅上,一雙小手在上頭拍拍打打,要是叫外人見了,還不知道該有多痛心的。 “我再說一遍,是虎?!敝鼙m正。 周星星早就會了呀,他小巴掌在畫上一拍,還教起他爹來了:“嗚?!?/br> 作者有話要說: ~ 反正我家小侄女的話我從來沒聽懂的。 ☆、第 104 章 朱通判落馬了。 他是在衙門辦差的時候, 上頭請了文書來,當著一眾衙門大小官員的面兒,摘了朱通判的官帽、官服, 叫他換上了一身粗布麻衣。 再過幾年就到知天命的年紀, 朱家甚至早早就透出話來,說朱家要給朱通判大辦一場,如今還有三兩載才到辦壽的時候, 人卻被摘了頭頂烏紗,粘出府衙。 文書上列舉了朱通判為官多年來收受的賄賂巨額,羅列的口空應允的差事, 他許下的東西太多, 又沒有應驗的,早有一日會叫人拉下馬的, 只可惜朱家一家子看不清。 朱通判為官多年, 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 朝廷對此并沒有過多追究, 只摘了他頭頂烏紗作罷, 至于通判的位置, 則由高姓舉子頂替。 秦州府太平多年,驟然有衙門的官員被擼了官位, 整個府城都震動了, 喜春就是在府上,還聽到了朱通判的夫人尖利的聲音,“又不是我們主動索的, 是人家送的,管我們何事,你們就是眼紅別人給我家送禮了?!?/br> “哪有送禮了還想要回去的, 門兒都沒有!” 朱夫人自詡是官家夫人,多年來在府城里是擺足了派頭,尤其是去歲氣勢更盛,見人時喜歡教導人,教人規矩禮儀,像這樣尖聲大叫,在朱夫人眼里,那是潑婦才干得出來的勾當。 如今她自己就干起了潑婦的勾當,對著登門索要回禮的人一頓尖罵,指桑罵槐,從早到晚都沒停歇。 朱家沒了通判這個位置,自然不能住在原來的院子里了,盡數搬了出來,離周家也算不得遠,鬧了好幾日了,登門兒的拗不過這守門的潑婦婆子,只得歇了索要禮的心思,在朱家門口“呸”上一口,算自認倒霉。 鬧了好幾日,沒人登門了,才消停了下來。 “聽說還得鬧一回呢,朱家早前府上伺候的丫頭婆子可多著呢,現在朱通判都被擼下來了,叫高舉人頂了上去,朱家現在住的小院子哪里養得起這么多人?還要請牙行來把人都打發了呢?!?/br> 出去采買的下人聽了不少閑話來,又傳進了喜春兒里,“下人倒是好打發,哪里都不缺做工的,朱家敗落,人許還不樂意待呢,但其他人就不好打發了,尤其是那等良家妾室,朱夫人想打發人不容易,少不得最后還要鬧到衙門去,這些妾室多是早前人家送上的美人兒,就想尋個靠山,能被朱夫人壓下來,如今朱通判都沒在衙門任職了,誰還怕他的?” 朱通判的事情鬧得大,這一陣兒府城全是傳的他們家的事,無論是普通人家還是商戶人家都在談,像他們這等行商人家不止要關注朱通判一家,更要關注新到的高舉人高通判身上。 商戶要跟衙門的通判打交道,說是管束他們的頂頭上司不為過,自然要多方打聽的。而這回給朱通判送過禮的人家在朱通判出事后,也叫知府請了去敲打了一番,話里話外叫他們認清本分,不要再想著走捷徑。 高通判的消息也被打聽了來,“說是還沒成家呢,早前家里倒是有個妻子,只早早過逝了,家中只有一個老母親,也不知道以后誰家姑娘有福嫁過去,便是繼室,一嫁過去可就是官家夫人了,府城未嫁的姑娘們怕是都盯著這個位置的?!?/br> 喜春懷疑周秉早就得了朱通判落馬的消息。 他也沒否認,“大哥是與我說過,只是這等衙門的事,不適合言說?!?/br> 他還抬眼問:“你不高興?” 喜春搖搖頭,還奇怪:“沒有,朱通判落到如今的地步,是他自己貪心,朝廷的決定,我有何不高興的?!?/br> 周秉又看她兩眼,見她確實沒放在心上,心里這才松了松。 高通判還沒上任,衙門還一團亂,喜春兩個抱著周星星,牽了周辰去崇山書院進學。 喜春問過黃夫人,自己又看了好久,這才定了下來,周辰生得嬌氣,連周秉這個當大哥的都經常說他,“被你嫂子給慣壞了?!?/br> 好在就是嬌氣,也沒有別的大毛病,喜春不覺得嬌氣是甚毛病,貼心的孩子誰不喜歡的,早前幾日,喜春就跟周辰說過了,今日要送他去崇山書院,做黃家小郎君的小同窗。 跟書院是早就說好了的,他們一去就有和氣的先生帶了他們去見了院長,又帶去了班里,周辰還不到五歲,他進學的同窗也多是六七歲的孩子,都還不大,這會兒在先生的教導下,一個個白嫩嫩的朗誦著。 周星星叫他爹抱著,喜春就蹲下身,摟著周辰問:“看到明軒了嗎,辰哥兒?” 黃明軒經常跟他們玩,周辰點點頭,眉眼也笑開了不少:“我看到了?!?/br> “那你以后跟小明做同桌好不好,等晌午就跟著小明去姨姨的糕點鋪子?!边@是喜春早就跟黃夫人商量好的,先叫周辰跟著黃明軒一起把四處都熟悉了,再把他們給分開,周辰身邊還有跟著的婆子和小廝,隨時都有人護著,喜春倒不擔心別的。 周辰看了好一會兒,他在府上不愿意學,到了書院后,見了這么多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又有黃明軒這個玩伴在,同意了。 這才由著先生把人帶進去,又看了好久,見他坐在黃明軒身邊,跟著其他的小孩們一般,背著手,晃著頭的背書,夫妻兩個這才轉身出了書院。 喜春家去后,又處理了會府上的賬務,周秉父子兩個就在一旁折花玩,馬房又添了一輛馬車,是專門接送周辰進學下學的,廚房又采買了不少,布匹、吃食,等各處都有添,是寧家那邊傳來了信兒,說喜春兩位嫂子已經帶了子儀跟大妞來了,隨行的還有寧父。 上回周星星周歲禮就說過待歲節后就送了子儀兩個來府城里小住,子儀要每日隨著寧父讀書,子儀來了,他自然也是要跟來的。 唐氏和黃佳兩個沒兩日就到了,到的那日就去泡湯池了,次日又去,周嘉幾個旬休,喜春帶他們去了城郊放紙鳶。 在清明時節放紙鳶還有俗儀,把紙鳶放得高高的,遠遠的,再把線割掉,這紙鳶就能帶走一年積攢的霉運。 這幾日天氣好,他們到了城郊,與他們一般想法的有不少,沿途路上都有售賣紙鳶的,賣的最好的當屬排在最前的那家,便是喜春他們周家早前花了八兩銀子的紙鳶鋪子,排在最尾的則是喬家的紙鳶攤子。 喬家許是來得晚了些,還沒開張。 喜春從馬車上看過,等馬車過了,她揚了聲兒:“先停下?!?/br> “吁,外邊馬車停下?!痹谕忸^輕聲問:“夫人?” “我去買幾個紙鳶,且等一下?!闭f著,喜春便下了馬車。 她一下去,周星星就要跟著下,伸著手要她抱,不要周秉抱著,周秉先前撇了眼,現在見她這模樣,心里有了猜測:“喬家紙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