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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君府正廳內,信陵君夫人與一眾姬妾、兒女、侍女、仆役整整齊齊的跪了一地,一名須發蒼蒼、病容憔悴的老者跪在信陵君夫人之前,當先叩首道:“老朽叩見大王!老朽誠向大王請罪,老朽罪該萬死!” 魏圉叱道:“你是什么人?請什么罪?” 龍陽君認識這老者,對魏圉說道:“大王,這位老翁名叫侯嬴,是一位賢士,也是公子無忌最倚重的門客?!?/br> 魏圉“嘿嘿”冷笑兩聲,俯瞰著侯嬴道:“你是無忌最倚重的門客??!無忌此番私取兵符、謀害晉鄙、調用十萬大軍,莫非都是你這老叟給他出謀劃策的?” 侯嬴道:“正如大王所料,信陵君竊符救趙,乃是老朽一人的主意,與府中其他人無關。老朽情知此舉拂逆大王、違反律法、論罪當誅,老朽愿以死謝罪,只求大王勿責怪信陵君、勿遷怒于信陵君府眾人!”話音甫落,身軀挺直,右手拔出腰間佩劍,刎頸自決。 魏圉大吃一驚,一時竟是愣在當場。他性子暴躁不仁,除了至親至愛之人能令他牽腸掛肚,其余人的生老病死苦在他心里皆如塵埃一般輕微渺小、不足一顧,但他生在王室,自幼熟讀列國歷史,倒也曉得“士為知己者死”這段感人肺腑的晉地舊事,頗是欽佩刺客豫讓的忠義情懷。此時他目睹侯嬴為魏無忌而慷慨赴死,便不由得想到豫讓,動容之余,滿腔怒火稍微消減。 龍陽君朝魏圉深作一揖,惻然道:“大王,公子無忌與侯先生鋌而走險,全是為了大魏前程和蒼生福祉,絕非背主叛國,請您海量寬容,赦免他倆及信陵君府眾人之罪!” 魏圉雙目掃視跪在地上的眾人,濃眉緊攏,沉重的一嘆,道:“罷了,既然這老叟一人扛下罪責、以死謝罪,寡人也不再牽連旁人了。無忌是寡人的胞弟,是大魏王室中人,寡人若在無忌的府第大動干戈,也是傷了手足情分,有損王室聲譽?!?/br> 龍陽君啟顏道:“大王仁義!” 信陵君夫人與眾人道:“多謝大王開恩!” 魏圉指著侯嬴的尸身,道:“這老叟雖犯重罪,卻也不失為一名忠義之士,好生殮葬了吧?!?/br> 信陵君夫人領旨,著幾名仆役去搬動侯嬴的尸身。 龍陽君請示魏圉:“大王可要擺駕回宮了嗎?” 魏圉頷首,雙眼又看了一看侯嬴留在地上的血跡,臉上皮rou驀的顫抖,像是要發笑,又像是要大哭,道:“無忌啊無忌,你成天呼吁聯趙抗秦,你說這是為大魏計深遠、為天下謀福祉,或許你說的也沒錯,但大魏眼前的處境,你考慮過嗎?寡人的難處,你考慮過嗎!”言訖,憤憤的拂袖轉身,闊步走出大廳。 十萬魏軍行至邯鄲左近,信陵君魏無忌即遣使者聯絡平原君趙勝和春申君黃歇,之后魏無忌與黃歇約定好,魏軍和楚軍同時向秦軍攻襲,魏軍攻秦軍西側、楚軍攻秦軍東側。秦軍兩翼受敵,作戰甚難。這時,邯鄲城內的趙軍瞧準機會,派出一萬銳卒沖擊秦軍中路。秦軍受創愈重,王龁不得已令兵隊暫且退卻五里,在高地筑壘守御。 * 邯鄲的戰報傳回咸陽,秦王嬴稷驚怒交迸,坐在龍座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自秦軍去年東征邯鄲至今,十一個月的光景里,戰爭形勢的發展、諸侯對秦趙兩國的態度,竟無一不與白起的預判相符!嬴稷既不甘軍隊遇挫,又不愿承認自己錯誤、白起正確,胸間直有一團焦灼的火焰熊熊燃燒,燒得他面紅耳赤、雙目充血! 大殿內的文臣見嬴稷這般情狀,誰也不敢吱聲,唯恐被這“火焰”波及。武官較為膽壯,蹇百里、張唐等人向嬴稷道:“大王,事態緊急,請召武安君進宮商議對策!” 嬴稷一聽“武安君”這三個字,心火幾乎要從眼睛里噴射出來,右拳“咚”的往案上一捶,簡牘帛書紛紛彈起。 滿殿文武立刻屈膝跪倒,道:“大王息怒!” 嬴稷昂首道:“魏賊、楚賊背秦,膽大包天,自尋死路!張唐,寡人令你率軍十萬,攻打魏國北境,此既是教訓魏賊,亦是策應王龁,你不得有失!” 張唐道:“微臣遵旨!” 嬴稷又召來三名信使,命他們赴上郡、河西郡、南陽郡傳旨,要這三郡郡守調撥精兵支援邯鄲秦軍。 隨后嬴稷詰問張祿:“張祿先生,你對秦楚聯盟素有把握,現今楚賊何以背叛大秦!” 張祿一面記掛鄭安平,一面錯愕于故友熊元、黃歇不念友誼,早已心亂如麻,顫聲回答道:“微臣也不知趙賊用了何種伎倆延攬楚王。微臣一定徹查,并竭力說服楚王棄暗投明、重與大秦締盟!” 嬴稷陰冷的一笑:“若非寡人目下專注于晉地戰事,無余暇南顧,寡人必派重兵夷滅楚國!” 張祿磕頭道:“微臣知曉!秦楚邦交之事,微臣定傾力而為,務必叫楚王退出合縱!” 這天下午,嬴稷攜張祿一同到武安君府。白起夫婦拜見了國君,嬴稷直截了當的說明邯鄲戰況,對白起道:“白卿家,你速去邯鄲督戰,為寡人全殲三國聯軍、奪下邯鄲!” 白起跪地抱拳,道:“大王,事已至此,我軍萬萬不能再強攻邯鄲,請大王及時變更戰略、及時止損!” 嬴稷面皮簌簌抖顫,咬牙切齒的道:“邯鄲之戰于今,歷時已近一年,期間寡人每次與你商議,你都反對寡人的主張,寡人叫你出征,你也抗旨,你偏要和寡人作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