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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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人精力旺盛,對印憶柳的好奇感很快便戰勝了他們對趙啟陽的畏懼,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就在這時,印憶柳忽然感覺腿邊有什么東西蹭了過去,她一低頭,和一個只到自己坐著時腰桿附近的小豆丁對上了視線。 小孩兒臉rou嘟嘟的,胳膊和腿都短短的,此時睜著一雙大眼睛怯怯地打量印憶柳,半晌一把把自己埋進了黑狼趴著的前胸,奶聲奶氣道:“狼狼!” 這是誰家的孩子? 這里距離暗化者橫行的東部基地就只有兩千多米,屋里的決策者們正在嚴以待陣商討著突圍和拯救行動,而外頭是陰暗的叢林,不知道有什么危險正在等著他們。 在這種隨時可能死人的時候,怎么會有一個小孩子在這里,難道他的家人不擔心么? 但最讓印憶柳驚訝的是,小豆丁絲毫不害怕看起來很兇悍的黑狼,而他把小身子埋進濃密厚重的毛發中,黑狼也只是甩著尾巴任由他胡亂蹭。 正當印憶柳大腦有些當機時,一旁坐在沙發上含笑的林佳忽然一伸手,一把將埋在黑狼前胸的小豆丁抱了起來,抱在自己的懷里給小家伙整理他凌亂的發絲,又摸了摸他微紅的小臉。 “睡醒了怎么自己跑出來了,是不是餓了?” 林佳聲音很溫柔,看著這小孩子時眼神中帶著一種能把人融化的情緒。 小孩兒晃了晃腳又搖搖頭,忍不住又朝著印憶柳的方向偷偷看了兩眼,林佳順著懷里小豆丁的視線看到了印憶柳驚詫的神情,笑了一下把孩子放在沙發上。 她輕輕推了一下小豆丁,“這是你印jiejie,以后見到了要喊人,聽到沒有?” 小孩子很乖地點點頭,看起來有些呆呆地,小聲喊了一聲“jiejie”,頓時把印憶柳萌的心肝顫。 她瞧著林佳,心里忽然有了一個猜測,“佳姐,這小家伙是…?” 林佳抿唇笑笑,“你想的沒錯,他是我的孩子?!?/br> 林潼,小名就叫蟲蟲,這個可愛的冒泡的人類小男孩兒的本體是一只身形巨大的丑陋的王蟲。 林佳被雷如朵殘忍的推入了蟲潮之中時,她已經懷孕了,她的血rou被無數的蟲撕扯吞噬,最終和蟲潮異種;而她那還未成型的孩子胚胎,則是和蟲群中的王蟲異種。 曾經她因此而感到崩潰,甚至一度想過自殺,就連自己的丈夫看到那只可憐的無辜的、擁有人類孩童心智的丑陋蟲子也被嚇得面色大變,其他人更不用說。 她知道那只蟲子把自己當成了母親,在痛苦糾結的同時,她又無法將自己的感情抽離。 如果她接受了蟲母的身份,那她還算的了一個人么。 可是林佳怎么也沒想到,在暗化者全線爆發、她和同樣是異種人的趙啟陽被壓送到隔離區等待檢查時,一直和她蟲身歸為一體的王蟲忽然sao亂起來,連帶著她也腹中劇痛難受無比。 隔離區的人還以為她即將被同化為暗化者,要不是趙啟陽拼著犯規攔住了那些守備軍,她可能早就被一把火燒死了。 而等渾身劇痛的林佳再次醒來時,她看到自己躺在隔離區的房間內,屋頂昏暗陰冷,自己的胳膊上一陣陣的鈍痛——是剛剛為了制服她守備軍打出來的痕跡。 她心里有些累,好不容易和一群溫暖的伙伴過著還算充實的日子,現在異種人又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難道這個世界如此之大,真的沒有能容得下的她的地方么? 正當林佳頹唐苦笑時,她感覺自己麻木的指尖觸碰到一點溫熱。 一只柔軟的溫暖的小手輕輕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指尖,她心頭大驚猛地朝著身邊看去,看到床邊趴著一個小家伙,正眨巴著大眼睛定定的瞧著自己。 她有些呆滯,就聽到小家伙怯怯地喊了自己一聲“mama,我是蟲蟲?!?/br> 那只吞噬了她的孩子的王蟲最終和她的孩子異種,以一種全新的方式陪在了自己的身邊。 那一瞬間,林佳忽然覺得這該死的世界又可以咬著牙走下去了。 等長達兩個月的隔離期過去,趙啟陽和林佳都非常幸運地度過了,他們沒有被同化,但是從此以后要一直佩戴者檢測的手環。 進來的時候林佳孑然一身,甚至做好了變成暗化者就死在隔離區的準備,可是出來的時候她的手里牽著一個可可愛愛的小孩子,正在晃她的手。 她看著前來迎接的伙伴們驚詫的目光,心里有些忐忑,她還不知道如何做好一個合格的母親。 但是她會努力,會認真去學。 “他現在和普通的小孩沒什么不一樣的,會哭鬧會開心,就是反應上可能因為異種的原因總是慢半拍,基地的醫生說他現在年齡小控制不住身體,很可能隨時變化,但是這樣我也很滿足了?!?/br> 林佳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看著坐在沙發上自己玩兒的林潼,有些唏噓。 林潼在廢土時代這個全員進化全員聰穎的時代顯得有些落后,他還帶著一些蟲的習性,有時很遲鈍。 這就像是一個在和平時代比普通孩子要笨一些的小孩子,沒什么大影響,林佳也不在乎。 他能以人類的身份陪在自己的身邊,對林佳來說就是很大的驚喜了。 印憶柳忍不住摸了摸小家伙柔軟的發絲,在看到他可可愛愛的模樣和小動作后,又被萌的心肝顫。 一直圈著她腕子的靳煬都能感覺她起伏變化的情緒,忍不住稍稍抬頭瞧了眼那個小東西,心里又郁悶又有些懷疑人生。 九級進化人已經算不上是普通的人類了,他完全返祖之后,獲得了更多的能力。 如果說過去靳煬能一眼就辨別出暗化者和變異獸,那么現在他可以直接透過表象看本質。 就比如現在,在靳煬的眼里林潼就是一只蠢兮兮的丑了吧唧的大蟲子,偏生印憶柳還滿臉激動地摸著那蟲子的腦袋。 他咬了咬牙,心里有些郁悶,忍不住看了眼自己金光閃閃的鱗片和線條流暢的龍身,越想越覺得想不通。 印憶柳從來都沒有在自己的面前表現出這么激動這么喜歡的情緒,難道自己還比不過一只大蟲子好看?? 靳煬堅決不承認是自己的金閃閃不夠吸引人,是印憶柳審美有問題。 正當小龍郁悶萬分時,在中轉站內所有的進化人的通訊器都收到了“救援行動計劃”的信件,這是幾個超級基地的發言人共同做出的決定。 由于夜晚的東部基地實在太過危險,且仍有最后一隊前來支援的進化人還沒到達,他們預計明天一早,救援行動便展開進行。 ☆、傳承和延續 “諾亞”4號之中, 除了最先進入的老人孩子和變異獸幼崽,剩下的空位留給的是其余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而基本上所有的進化人都自發地留在了第一層, 沒有人要求他們這么做,但是他們還是擰著眉深深吸氣,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隨時準備和沖破防線的暗化者們決一死戰。 在第一層防御空間之中,還有幾株體型巨大的變異植物,哪怕它們離開了土壤,強大的變異能力能支撐它們暫時保持活性。 大部分暗化者的□□具有腐蝕性, 并且還有一些本體是植被類的暗化者通過汲取吸收地球上的植物,來壯大自身。 對于所有的地球生物來說,這些外來者都是掠奪和殺戮的怪物。 其中有一株林木類的變異植物自行斷裂的根莖已經開始萎縮,像一截一截干枯縮水的廢木蜷縮在一起, 樹干也皺皺巴巴, 一碰便瑟瑟的往下落皮。 它曾經是一株距離東部基地最近的、基地中的一出城便能看到的變異植被,茂密的林蔭間會生出一簇一簇的杏粉色的花朵,上頭長著一圈很細很軟的毛毛, 像是有思想有神經一般,能夠有意識地捕捉空氣中懸浮的微生物。 這是一株很少有的末世后性情溫順的變異植被,來往的進化人多多少少都有崩從它茂密的林蔭下路過,又或者曾經在某一個時間段和它落下的花與葉擦肩而過。 但此時此刻, 這株巨大的植被已經快到了燈盡油枯的時候。 它曾經茂密的林蔭已經落了大半,發黃卷曲著在枝干下的斷根處鋪了厚厚的一層, 杏粉色的花也禿完了, 只剩下幾個臟兮兮的指頭大小的禿蕊。 一名普通的青年女性正排著隊準備進入諾亞的第二層,她手里攥著一個殼子有些散的小本子,里頭夾著一個手工做的書簽。 這昏暗而巨大堅固的地下基地不見天日, 頭頂的穹頂鑲嵌著發光的礦石,當做地下的“永明燈”,將書扉頁中透明玻璃紙中夾著的干花照的清晰可見。 她死死護在手中,像是護著什么寶貝一樣。 身邊一個攏著破破爛爛襖子的中年男人縮著脖子,嘴里小聲咒罵著,大抵是外說段克和這些進化人腦子有毛病,自己不進保命的通道反而讓一群畜牲進入了。 但是女人目光有些麻木,沒有因為即將進入生門而有太多的開心,正相反,她現在很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她的丈夫是末世后一個能力很微弱的進化人,到了廢土時代后期只能在叢林的外圍收集一些野果和變異植物的種子,給家里賺些糊口的糧食。 而她自己沒有獲得變異能力,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平時收拾干凈家里,做點簡單的吃食等候丈夫,進就是這個枯燥的世界唯一的生活方式。 都說一旦變成了進化人就是人上人了,可是她丈夫并不是那樣的人,對她還是很好很溫柔,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能力高了就在這個沒有律法束縛的時代亂搞。 他經常笑著說:“就我這點進化能力人家也看不上,我就在家養養媳婦兒就成?!?/br> 他還會在每個月月末時給自己帶最新鮮的花束,杏粉色的,就像是永遠生機勃勃的生的希望。 女人從來沒有出過基地的大門,她也不知道丈夫口中的“巨大而繁盛的美麗植被”是什么樣子,可是從那些盛開的柔軟的花束中,她覺得就算一輩子生活在基地中也挺好的。 雖然枯燥,但是卻安寧。 可這一切都在那個火光盛大的夜里被毀于一旦。 身后是咆哮的吃人的怪獸,身前是即將關閉的諾亞大門。 女人的丈夫拽著她拼了命地跟著大部隊跑,就在她覺得自己肺要炸了,想讓丈夫松開自己的手自行逃命去時,男人猛地把她的手臂一提。 他親了下妻子的臉龐,明明是進化能力那么弱小的一個人,卻勇敢的讓人心悸。 “媳婦兒,你給老子好好活著!”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妻子一把抬起,瞬間爆發出超越自己身體能夠承受的能力,將滿臉驚色的妻子拋進了生門之后。 女人的身子和一群門后的人撞在一起,狼狽萬分地滾了好幾圈,身上很疼腦子也懵懵的。 她一抬頭,呆滯的目光看到的是冰冷的漆黑的鐵門。 內外有陣陣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暗化者的怒吼和未能逃生的人類的絕望的哭聲。 女人聽著聽著,眼淚就下來了。 現在她即將進入更安全的地方,可是這一切都讓她覺得空蕩蕩的,似乎獲救并沒有讓她感覺到快樂,反而更加沉重。 她的這條命是她男人換來的,可是沒了丈夫,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活著有什么意義。 正當她行尸走rou一般跟著沉默著移動的大部隊往第二層中走時,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淺香,登時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眸子,朝著香味的來源看去。 只見基地的那一邊,一株枯萎的即將死去的巨大樹木還在艱難地掙扎,斷裂的根莖微微蠕動,可是盡管如此,它還是動用了所剩不多的生機。 一條細細的軟軟的樹枝從干枯的樹干中分離出來,很綠很嫩,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遞到了有些呆滯的女人身前。 緊接著,那條新生的柔軟的樹枝頂端,一朵朵杏粉色的小花在呼吸間生長綻放,在枯萎頹唐中建立的起美麗的景象。 女人頓時屏住了呼吸,良久,她試探著伸手,摘下了樹枝尖的一朵。 熟悉的氣味和模樣,與她貼身帶著的制作的標本一模一樣,是丈夫每個月都會給自己送的一束。 眼前這顆即將進入生命末尾的植物就是丈夫口中說的——那棵巨大而繁茂的植物。 它沒有丈夫說的那么美麗,甚至已經看不出曾經有一個盛大的也微小的世界盛開在它的枝葉之間。它萎縮枯萎,但顫巍巍凝聚起的一點枝葉卻在散發著淡淡的微光。 這棵植物只是感受到了一個人類女人的氣息,她的身上有著自己的一點點氣味,也許是她路過自己身邊時帶走的一片葉子,也許是兜里裝著的自己的一粒種子。 就像是命運的交織,一個男人將兩個本不該應該有交集的生物短暫鏈接在一起。 在女人摘下那朵小花后,那正以極快的速度蒼老消亡的巨木輕輕一顫,林蔭間本就不多的葉子落的更甚。 一個曾經繁榮的生命正在以一種無聲地當時消逝,無論是見過它的還是沒見過的,無論是人類還是變異獸此時都在靜默地瞧著。 那只活了很久的老龜渾濁的眸子帶著些哀傷,也許它是在場所有生物最能理解這顆即將消逝的聲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