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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悅拍開霍濤的手,霍濤反而笑嘻嘻,道:“下車,到了!” 事出反常,霍沉猜他定是在打甚么鬼主意,但又沒心思同他斗智斗勇,心里只想著盡快回府找鮑管事請大夫,于是塞好袖爐,掀開簾子預備下車。 然而車外哪兒是乘月巷,儼然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 霍沉因此惱怒,回頭瞪視霍濤:“你又玩兒甚么花樣?” “我瞧你沒什么精神,便送你來醒醒神?!被魸Φ脨毫?,倏地伸手將人推去車下。 雪下了整整一夜,此時地上積了不淺的雪,霍沉摔得并不算疼,卻懵愣一瞬,隨后回想起前年冬日被他丟在城外的事,咬了咬牙,怒目而視。 “放心,今次走得不遠,”霍濤笑咧咧站在車門外,仿佛看穿了他,“你若擔心認不得路,跟著馬車跑跑便知?!?/br> 說罷轉頭催促車夫離開,府上的車夫向來不敢忤逆這位二少爺,只得駕車離去。 霍濤扶著車門,立在外頭沖霍沉喊:“你若不追,當心又回不了府?!?/br> 霍洋這時也掀開車簾,在窗內小心翼翼沖他招了招手,霍沉單瞥他眼,爾后起身撿起滾出一截的手爐,兜進袖里,背轉過身不看他們。 “哈,果真來了精神不是?竟還跟我斗氣?!被魸χχ憧逑履?,沒甚么興致似的鉆回車內,而后又從窗內探出頭,“你既愛斗便斗著罷!” 霍沉置若罔聞,靜靜聽著車馬離去,雖千萬個氣悶,卻又不愿放下骨氣去追,唯有等著,等車馬聲徹底消失不在這才回過頭。 如他所料,雪地上不止留下兩條車轍印,而是凌亂至極、細密至極的痕跡,為的是不讓他輕易沿著車轍印回去。 霍沉耐著性子,裹緊披風走回原地,沿著條條印記尋了大半圈,總算找到馬車最終離開的方向……本以為順著車轍一路向前就能瞧見城門,然而他沒料到即使是只有兩道車轍印也是彎彎繞繞,更甚繞到盡頭還有第二團故意軋出的車印等著他。 分明是在逗他,誰知后頭還有沒有? 他想著,小臉緊繃掃了眼四周,見右手邊有棵老榕樹,便朝樹下無積雪的地方走去。 孟冬月的風吹得他越發頭昏腦沉,霍沉抱緊手爐坐下,將自己圈成一團躲進黑色氅子里,皺眉想起主意,絲毫沒聽見一陣腳步聲漸漸逼近他…… 直到耳邊驀然響起陣抽噎聲,他才受驚似的回神,從氅子里探出頭。 只聽那嗚咽聲斷斷續續,仿佛是極力忍著什么卻又沒能忍住,夾雜在風中吹來他耳朵里。 他聽得不耐,總覺這哭聲在某個時刻和他自己摻和在一起,于是猛然站起身,繞過老樹,沖樹下哭個不停的人兇了聲: “閉嘴!” 樹下坐著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姑娘,瘦巴巴的,教突然出現的霍沉嚇得噤了聲,兩只眼紅彤彤的,望著他,像只臟兔子。 不過這靜只維持幾息,片刻后,緩過神來的小姑娘竟變嗚咽為嚎淘,像是有意沖霍沉吼,哭得驚天動地。 霍沉臉色越發不好,既是煩這哭聲,也是因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將別人惹哭……為了離她遠些,他走出樹冠遮掩的地方,坐去雪地上,盯著白皚皚的雪陷入沉思。 眼見天色慢慢暗下,小姑娘總算哭了個酣暢,抹干淚,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雪,然后從樹后探出頭,看方才兇過她的小子。 卻見他可憐巴巴坐在雪地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眶里甚至滾出幾顆淚珠來。 令約看呆,慢慢走近兩步,小聲喚他:“為何坐在雪里?你進來?!?/br> 霍沉看她停下不哭,倒也不跟自己過不去,起身挪回樹下。 兩人就此并坐一處,霍沉低頭拭干淚,端著架子問她:“這是何地?” 令約又呆了呆,不知想到哪里去,答他:“宛陽,你可聽說過?” 霍沉:“……” “我是問這是宛陽甚么地方?!?/br> “城北家具鋪后頭?!?/br> 霍沉聞言打起些精神:“你是說尚在城內?” 她搗了搗頭,又問他:“你方才哭甚么?” 霍沉聽說還在城內,心下的憂慮已然減半,又想既然遇上個識路的,不如借她一臂之力,故答道:“我迷了路,不知霍府怎么走?!?/br> 令約一聽,忽地眼亮了亮:“霍府?我祖母常跟我提霍府老老爺的事,你說的可是那個霍府?” “……”霍沉知她說的是祖父,心情低落些,“正是那個霍府,我叫霍沉,你若送我回府,我便將這個手爐送給你?!?/br> 他將懷里的袖爐拿出,令約瞄了眼,隨后默不作聲低下頭,從腳邊拔起幾根枯黃的狗尾草。 “你摸摸看,好生暖和,”他又引導句,久等不到她應口,有些急,“你若覺不夠,我家去拿通寶給你?!?/br> 令約聽著,頭埋得更低,又扯來兩根莠草,只顧著編草,并不搭理他。 霍沉猜是她笨,還不知何謂值錢玩意兒,只好另想辦法。 他緊盯著小姑娘凍紅的雙手看,見她三兩下挽出只枯黃兔子,裝作驚喜:“這是兔子?” 令約總算抬頭瞧他眼:“嗯?!?/br> “你教教我?!彼麤Q定換個法子教人幫他。 果然,令約聽了這話當即放下手里已編好的兔子,又扯了幾根狗尾草交到霍沉手上,一步一步教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