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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又過五六日人也沒能回來,唯有秋娘留在竹塢里,像此前那般不時去上游修筑地瞧瞧。 到第八日,郁菀不知為何突然染上頭暈,令約便不去紙坊在家幫她做事,放晴之日正是浣衣的好時機,令約遂抱著滿滿當當的衣盆坐去清溪邊。 梅雨天積攢下許多衣物未洗,令約在溪邊坐了近半個時辰才洗好全部衣裳,起身前懶懶地抻了抻胳膊,正這時余光忽瞥見抹桃紅過來,轉眼看去,竟是橋上下來輛小轎,小轎上又抬著個桃紅裙衫的婦人。 瞧清那婦人,令約不由蹙了蹙額,起身端起木盆迎上前。 “唉喲可巧,姑娘今日竟在家?!眿D人匆匆命人停轎,小跑到令約面前。 令約將衣盆抱在側邊,挑眉問她:“孫嬸嬸作何又來?” “瞧姑娘這話,老媳婦除了說親還能做甚?” 聽果然如此,令約眉頭蹙得更深,索性轉身回院,拉起晾衣繩,邊與孫媒婆道:“我可記得嬸嬸說過,往后您就是不說媒,也絕不說我家親,怎的還來?” “哎唷我的姑娘欸,老媳婦一時氣話豈可做真?切莫往心里記,”孫媒婆笑呵呵幫她牽起繩,繼續道,“我這半輩子撮合了不少親,獨獨你我說了幾回也不成,老媳婦心里惦記得慌?!?/br> “……”這話令約接不得,悶頭晾起衣裳,只勸孫媒人,“我說不過嬸嬸,您若還想說這親便去屋里找我娘?!?/br> 孫媒婆捂嘴一笑:“這哪兒成,我既答應了人家自是要將姑娘說服下,何況我哪兒不知你娘是要聽你的?!?/br> 接著又圍著令約同她訴起苦:“姑娘不知,這親事本不是由我說,原是機緣巧合下聽別人說起,我才用家里那尊觀音像跟人換來這機會,結果那公子又百個不愿我來說親,全靠我磨破嘴皮子好求歹求他才勉強應下?!?/br> 說話間令約已晾好幾件衣裳,手里正捋著件水綠色褙子,隱隱覺得這話奇怪:“為何不要你說?” “嗐,都怪老媳婦從前識人不清,竟給姑娘說方家的親,那公子氣我亂撞親呢?!睂O媒婆笑得花枝亂顫,再次繞至令約面前,“老媳婦敢擔保,這位相公比那方公子俊朗出百倍,品行佳、心性兒好,與姑娘正是錦心繡腹的一對兒,乃是天定姻緣——” “我可擔不起甚么錦甚么繡?!绷罴s打斷她。 “姑娘欸,這本是我連夜備的吉祥話,你何苦為難我?” “嬸嬸還是就此消停罷,您那尊菩薩改日我想法子賠給您?!?/br> “這是哪兒的話?我那菩薩算不得什么,我只難過我自詡口似蜜缽,卻說不動你,想來還是需等那公子親自登門?!?/br> “您就教他別來了罷?!?/br> “這如何使得?”孫媒婆難得正色,說罷眼又一亮,重新掛了笑,“瞧,說曹cao曹cao便到!” 令約晾衣服的手一僵,極不情愿地在兩件衣裙間牽開道縫隙,看將出去…… 對岸的竹林里先后出來幾輛馬車,車上裝的盡是花花綠綠、看似品味不佳的綢緞木匣,眾多色彩中,一人騎著白馬尤其打眼。 令約怔怔望著那頭,只覺心跳來耳邊,撲通撲通的聲響比孫媒婆的吉祥話還吵,又好若遠遠瞧見了霍沉的眼,比孫媒婆身上的桃紅還要灼眼。 “姑娘怎的面紅耳赤?” 孫媒人笑彌彌打趣她,令約教這話喚回神,倉皇轉過身,小跑進屋,孫媒人樂呵跟上:“姑娘是當回避,后頭便交給老媳婦我?!?/br> 令約這時已無心思考,不欲接話,只想著找個地方冷靜冷靜,然而在她跑進堂屋的瞬間,又教別的甚么絆住腳。 只見正“犯頭暈”的郁菀與秋娘坐在一處,都笑模悠悠看著她。 剎那之間,好似有朵玫瑰在她頭頂綻開,灑下勝過晚霞的紅光,她憋紅臉送了霍沉兩個字—— 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第74章 兒時話 小雪前夕下了場雪, 霍沉在睡夢中教風雪聲驚醒來,睜眼時三足銅爐里的炭火已經熄滅,屋子里不見絲毫光亮。 他翻了翻身,忽覺四周冰冷至極, 因喚下人前來加炭, 可是不論他怎么叫外屋里始終無人理會, 不知是風雪聲大無人聽得, 還是出于別的緣故有意為之。 霍沉擰起眉頭, 縮在被衾里一動不動, 聽了半夜的風雪聲, 也想了半夜的糟心事, 終于在天亮前半個時辰朦朦朧朧睡去。 因這緣故, 小雪日整個上午他都無精打采, 坐在學堂里好若聽天書……待到晌飯后人愈發混沌,以至于從來端正的他在課上打起瞌睡來。 先生年老眼花, 不曾發覺此事,他便一發不可收地睡了整個下午。 到散學時, 府里的車夫前來接人回府——兄弟三人雖不親近, 卻也不到分別乘車的地步。 霍濤頭個從書院里出來,鉆進馬車,率先霸占去中間的車座,再搶來左右兩側的軟墊墊在身后,自在吃起下人們備好的果脯,等另外二人上車時碟里的果rou已被他搗得亂糟糟。 霍沉心底棄嫌,不瞧那端,只默默取出袖中不算頂暖的暖爐,換了車上另備的一只。 車廂內極其暖和, 即便晃了些,也比昨夜的臥房舒適百倍,霍沉抱著袖爐,不多時便又靠著車壁昏昏沉沉睡去…… “三弟,醒醒!三弟!” 不知昏睡了多久,突然有人晃起他的肩,霍沉只覺眼皮子有些沉,費了好大力氣才掀開,然后就見霍濤湊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