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頁
林達怎會不知他是出于好心說的那番話,可愚鈍就是愚鈍。 “再有,”他又抬了話出來,炯炯有神的眼看向少年時曾仰慕過的少女,認真道,“此前的事,是我誤會了霍公子,其實——” “賀姑娘!”話又被截斷。 阿蒙這回是小跑來,笑出口白牙:“我家爺問蘄竹做簫笛可好?” 林達:“……” 大塊頭青年:“……” 令約無奈輕嘆聲:“我又非手藝人,怎知這些個?” “噢?!卑⒚蓽啿辉谝馑f了甚么,得了話只再作一揖,“多謝賀姑娘?!?/br> 走開去。 林達順眼看去霍沉那里,隔著數竿翠竹,他正背對著他們,很是刻意。 他不免流露出幾分笑意,接上適才的話,對令約道:“其實他是個頂好的人?!?/br> 說完,先前請教令約的青年將手搭去他肩上,寬慰似的拍了幾下,繼而轉頭看向令約,笑道:“我們都瞧得出,霍見淵待你極好,又總愛纏著你,你待他么……” 也好得很? 青年遲疑沒道明,令約卻做賊心虛地補上這幾個字,隨后不可思議地繃緊身子,心跳變快。 她待霍沉這樣好么?他們全都瞧了出來? “你待他么,的確不及他待你?!贝髩K頭決計老實袒露心聲。 令約:“……” 竟生出些不滿:她分明也幾次三番維護霍沉,還總是哄他,怎就不及他好? 可這話她說不得,只能聽這位即將成親的大兄弟苦口婆心勸她:“你省得,大伙兒都拿你當親妹子看,你如今也大了,當為自己著想著想了?!?/br> 旁的姑娘家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們家里卻只聽她一人的……唉,他重重嘆息聲,又回頭拍幾下林達肩膀,語重心長道,“阿達也是,老大不小了?!?/br> “……”就你能耐。 林達腹誹句,瞥一眼面色如常的少女,而后低頭尋了塊石頭蹭了蹭腳下的淤泥,又像是剮蹭干凈了別的東西,催那青年道:“走罷,省得又吃魯廣師父罵?!?/br> 那青年委屈,誠然,他近來高興得過了頭,總教師父敲腦袋,一個勁兒提醒他再過月余就要開山造紙,害他尚未成親就先嘗到“小別”滋味。 兩人預備走開時,阿蒙又來了這端。 “賀姑娘!” 令約抽出神,眼底寫滿“又要問甚么”幾字,覷阿蒙。 阿蒙想,幸好他是聽人差遣才來,不然該多難堪,也不知遣他來的人自在不自在? 心下嘟噥著,話也沒落下,又接著傳話:“我家爺聽聞竹有雌雄之分,遂想請教賀姑娘怎生辨竹之雌雄?!?/br> “……”林達及大塊頭青年默默走開。 令約垂下眼,笑了下:“走罷,我教他去?!?/br> 見她笑,阿蒙抓了抓耳根,乖順領人過去。 此時人已四散,連賀無量都不管顧她,沒了蹤影,光影婆娑的竹林間,一眼只見霍沉與云飛兩個,不知說著甚么。 霍沉聽身后傳來的腳步聲不似方才那般急躁,穩重許多,便知來人不止阿蒙一個。 愉悅蓋過不滿,不愿再聽云飛委屈巴巴認錯,而是伸手拍向他后背——后背本就是云飛“啞xue”所在,話聲登時落下。 令約知道他該轉回頭了,避開眼,看他身旁那竿蘄竹。 其實,她是知曉一些的,篾匠年年都來山里伐竹,除了愛用毛竹,蘄竹也是愛用的,甚至在篾匠眼中,蘄竹更貴。 宛陽篾匠以胡二最為手巧,胡篾匠沒念過書,但時常會念半句韓愈的詩:蘄竹竹簟天下知。令約小時候就被他抓著念叨過,知曉蘄竹本非宛陽所產,能生在貓竹山上也屬不易,據他說,蘄竹還有個名兒,叫笛竹。 既叫了這個名兒,做笛蕭定是好的,可惜宛陽沒有專門做笛蕭的手藝人。 她先前不答霍沉,一是出于無奈,二是出于懷疑,懷疑他只是尋個由頭來打斷他們交談罷了,他本就長于笛蕭,定然知曉蘄竹作用的。 霍沉回了頭,看她似乎在出神,掩唇干咳聲。 “叨擾了?!?/br> “……” 裝得一本正經,令約語塞陣,這時云飛也垂頭喪氣轉過身:“賀jiejie?!?/br> 她先問云飛:“怎么沒精打采?” 云飛氣不憤,將她當成能降服霍沉的靠山,撇撇嘴告狀:“哼,好心被當做驢肝肺,有人只知記仇,卻不記得我的好?!?/br> 他可幫著他在阿顯面前游說許多好話,阿顯現今拿他當親姐夫看,他卻轉頭記起自己站錯隊的仇來。 哼,他天性不通男女情愫不可么!不可么! 霍沉:“……” 河豚常常怒氣滿腹,這時的云飛便像那河豚,令約想著,抬眼看霍沉。 只一眼,就為云飛出了氣。 霍沉眉心蹙聚,過了會兒僵直抬手,拍桌板似的拍起云飛頭頂:“回頭答應你一件事?!?/br> 氣鼓鼓的云飛一聽,沉吟會兒,按照以往“小事不用求,大事求不動”的慣例來看,倒也合算,便漸漸消氣:“一言為定?!?/br> “一言為定?!?/br> 事情至此和平落下,令約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又成了那個“與閑人胡鬧”“游手好閑”的,無奈何問:“如何?還用我教你辨竹么?” 這樣蹩足的話,也只霍沉能面不改色地應承:“當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