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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藥碗,囑秋娘多備些熱湯,而后便盯著深褐色的藥汁若有所思起來。 云飛在他右側落座,眼一晃,原本爭先恐后往外冒的話悉數打住,指著他手背上的一片紅皺眉問:“手如何傷了?” 霍沉淡淡掃過手背,蹙額道:“無礙?!闭f罷似是決定好了甚么,端起藥碗痛快飲盡,緩了須臾便起身來,囑咐云飛,“明日還要收拾行李,早歇息?!?/br> 聽是如此,云飛乖乖點頭。 霍沉闊步回了閣樓,進屋后氅子也不脫地朝窗邊去,推窗一瞧,對面果然還亮著扇橘黃暖窗。 窗后那團模模糊糊的人影始終定在原處,似是倚在窗邊睡著來,他定定站了會兒,忽想起方才做的打算,遲疑片刻便掌著油燈坐至書案前,研墨揮筆寫了封小信。 日里她那些傻話,還當說清楚才是。 窗大剌剌敞著,秋娘早早替他薰好的暖香教寒風替了大半去,霍沉將寫好的信看了又看,劍眉又擰了擰,再默讀兩回才收好信,推門出屋。 適巧阿蒙提著兩桶熱水上閣樓來,見他往下,因問道:“爺落了甚么,小的替您拿去?” 阿蒙是他們當初往南途中遇見的,那時他脖子上還掛著塊兒賣身葬祖母的板兒,小云飛扒在馬車車窗上見著這幕,轉頭央他二哥三哥幫他把。 阿蒙也就此跟了他們做事,就是不知他從哪兒撿來的臭規矩,開口閉口都管人叫人爺,彼時霍沉只聽人叫過他少爺,因而被叫爺時總不適應,勒令他就此改了,偏阿蒙總難改口,只有隨了他。 如今霍沉也聽慣這聲爺來,只說句無妨便匆匆下了樓梯。 阿蒙望著他急匆匆的背影,擱下木桶撓了撓后腦勺,這位幾時這樣不沉穩過,甚么要緊事竟勞他跑了起來? *** “篤篤篤?!贝巴獾囊淮畠郝晫⑸倥乃季w拽回屋內。 燭苗仍緩緩搖曳著,燈芯燒得愈發長了。 令約轉過眼睛,始才覺得眼里難受,輕輕一眨便有兩顆淚砸了下來,她吸吸鼻翼,一邊又聽一陣“篤篤篤”的聲響。 原不是她聽錯了? 她想著不再伏在窗臺,直起身,一手虛攏著燭火,一手推開半扇窗。 月已攀至中天,咕嚕撲騰兩下翅膀歇來她窗外,油亮亮的雪色羽毛泛著光,令約睫毛輕顫兩下,抬了眼。 那里的窗也敞著,窗前立著道頎長的人影,隔著數丈遠的夜色,朦朦朧朧的光影在兩人間牽成一條線,像一座凌空的橋。 少女扶著窗緣的手指慢慢收緊,嗓子眼兒里似乎克制著什么,愣過才知是自個兒心在撲通撲通跳,跳得么,委實高了些。 可是她魔怔了,看去那端的瞬間竟覺這情境有幾分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架勢。 可是……哪兒來的牛郎織女。 經自己一嚇,令約慌亂垂眼,又看去呼嚕嚕個不停的咕嚕身上,咕嚕脖頸間毫無章法地系著根錦帶,錦帶底下壓著張對折過的信紙。 她抽出信,又飛快撩眼看了眼霍沉那端,心下跳得更厲害。 半夜三更的,他這是哪一出? 咕嚕想也急著回籠歇息,待她解了信便忙不迭振翅回去,一頭沖進霍沉懷里,霍沉按著性子托住它,順著它的羽翼輕撫,瞇眼往對面瞧。 窗內的燭火又甩了甩焰尾,屋里的少女細致展開信紙,但見上頭幾排字,初看時,唇只輕輕抿著,再看幾句,漸漸抿緊繃成弦,看到最后,貝齒已掐住丹唇。 哦…… 原是特意解釋這個的呀。 既非斷袖,白日里直說便是,何苦寫這個? 少女松齒,神情難堪地看向對面,卻沒料到霍沉那端“嗒”的聲放下了窗屜子,連同窗內那道黑影也轉身走開。 令約:“……” 總不是這會子才慪她罷?她也是一時糊涂才想歪的啊,何況他的確也做了教人誤會的舉動。 罷,大不了明日多送他幾疊九霞紙賠禮。 如此說服好自己,她慢慢睡下,再轉醒時冬陽已照得屋內一片亮堂,令約揉揉眼,抱著被衾打了個哈欠,這時才隱隱聽見底下傳來說話聲,像是云飛和秋娘的聲音。 是了,聽云飛說他們今兒就要收拾行李的。 想到這兒,她也不再賴著,拾掇一番下了閣樓,紙窗下做繡活的郁菀見她難得晚起,笑著支她吃粥去。 廚房里粥還溫著,她盛了碗,出來時問郁菀:“爹爹去紙坊了?” “嗯?!?/br> “阿顯呢?” “我在這兒……”阿顯略顯吃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即堂屋的門也教他撞開,涼風灌進屋吹得人一個哆嗦,只見小少年抱著高高的一摞紙進門來。 令約看不過,前去接應他,問:“你抱這許多做甚么?” “你豈是忘了,昨兒答應要送霍大哥九霞紙的?!?/br> 令約:“應是應了……”可這未免太多了些。 她沒說完,放下紙后反而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坐去粥碗前暗忖,難不成是她太小氣了? 阿顯才沒看出她在想什么,坐下后伸了個足足的懶腰,托腮道:“他們這會子在收拾行李,我們幾時送去?” 令約低頭吃了口粥,想了想:“我吃過罷?!闭f完又抬眼瞄了瞄桌上的紙。 不過是些紙,也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