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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記錯,上次云飛也這么問過。 霍沉向后靠了靠,將袖爐籠得更嚴實,道:“你近日勞頓,先去栗香園休養幾日,把眼睛養好?!?/br> 嘖,拐彎抹角說他看錯了呢,付云揚懶得同他強嘴,又懶洋洋打個哈欠,眼眶濕潤:“栗香園既打點好了,何不就住在城中?” 栗香園原是宛陽百姓吃茶聽戲的去處,園主亦是宛陽富貴之家,扈姓,雖說平常生意不及青樓酒肆興隆,但終歸是祖輩傳下來的營生,好生經營著如何也不會淪落到冬日里支不起火盆的地步。 只可惜,那扈家老爺早幾年興起,不顧兒女勸阻跑去首縣做別的生意,這一去,反在那邊沾染上了賭博習氣,錢財虧損、生意得少失多,唯有灰撲撲回來宛陽。 人雖回來,癮卻還留著…… 若是一時沒忍住,便又連夜趕車去首縣,如此三兩年,竟真教他贏了大把數目,更是歡喜,哪里能料到如今會變成負債累累的局面,逼得兒子賣了栗香園償老子的債。 如今栗香園的主人,搖身成了霍沉,園中草木樓閣經人打點,不說煥然如新,卻也長了精神,改了這幾年慘淡蕭條的模樣,前頭吃茶聽戲,后頭住人也是極好的。 付云揚聽霍沉要他在園中休養,故隨口問了那話,依他看,住在城中總比住在甚么竹塢便宜。 他因有事在身,晚他們幾日從南省回來,昨日到了宛水南岸的余安縣,又遇到熟人相邀,故停了一日,教岑伯先帶阿某他們回宛陽。 霍沉早便安頓好了他們的住所,離輕羅巷很近,他們到宛陽后便派人給霍沉送了信,信中提到他們在路上遇見個要寄賣的人,霍沉暫且按下這事,請他們好生歇息。 今日一早他便同云飛來了城中,領寶奩齋遲到任的掌柜去了寶奩齋,聽岑伯說了信中提及的那事。 至于云飛,則跑去栗香園等他二哥了,只沒想到,他二哥直奔霍沉這邊來了。 “栗香園既打點好了,何不就住在城中?” 霍沉一聽這話,皺眉搖頭:“那園子玩耍尚可,住進去卻不高興?!?/br> 付云揚也知道這小子對住所挑剔,又問:“那那竹塢可合了你心意?” 也不知怎么著,霍沉聽了這話,方才寶奩齋里笑吟吟的姑娘在腦中一晃而過,他眼簾微垂,盯著袖擺上的紋路不說話。 “罷,罷,問你不如問云飛?!?/br> 車廂內安靜下來,只聽車輪骨碌碌攆過石板路,外頭行人漸多漸嚷。 不到一盞茶時,馬車駛進安靜的巷子里停下,臺階上候著的云飛一骨碌跳將下來,跑來馬車邊上,此時付云揚也已跳下車。 “二哥!”小少年重重地拍了下他二哥肩膀。 “嘶——”付云揚吸口冬日里的涼氣,裝的,“你好粗魯也,看來小沉最近少教訓你了?!?/br> 正下車的小沉:“……”算了。 “里頭可備的有廚子,我又餓來,早間進了城只胡亂吃了碗餛飩?!?/br> “哼,本來是有的,不過你早間沒來,我教他回去了?!痹骑w看上去還在為他二哥直奔他三哥去的事置氣。 “好個小子,連我也敢蒙了,明兒就帶你回鹿靈見爹?!?/br> “好二哥,別?!?/br> 兄弟倆鬧著進栗香園,霍沉稍后頭幾步,還未越過門檻,便聽身后傳來陣沙啞而薄怯的聲音,喚他道:“三少爺?!?/br> 霍沉腳步微頓,眼顫了顫…… *** 鍍銀的蝴蝶釵,兩邊翅膀上各嵌著瑪瑙,似紅又似黃,像是櫻桃的顏色,也像櫻桃那樣剔透。 令約細口咬著栗糕,眼睛忽閃忽閃地眨著,盯著那支正被人把玩的蝴蝶釵,嗯……是比她平常戴的好看。 “這才好看!”阿顯捧著發釵轉過頭,“女兒家就該戴這樣的?!?/br> 他說這話時倒不像平日里撒嬌的小孩子,認認真真的模樣,反像是在說教,令約教他逗笑,屈指敲了敲他腦門。 郁菀也笑:“敲他做什么,我也這般說,我像你這么大時,恨不得什么花兒都往頭上簪,不說我,阿雯那樣不拘小節的性子,不也總穿粉戴花兒,偏偏你不?!?/br> 聞言,令約撇撇嘴角,吃掉最后一小塊栗糕,可巧餛飩鋪的伙計過來:“來咯,羅婆婆餛飩——” 小伙計將尾音拖得長長的,面上掛著喜滋滋的笑,阿顯時常來這處吃餛飩,自然認得他,因問道:“今兒為何這樣高興?” 餛飩湯熱騰騰往人臉上撲,令約也抬頭朝小伙計看去,隔著霧氣小伙計驀地臉紅下,道:“咳……原是今早有位沒睡醒的爺來吃餛飩,走時留了塊碎銀,說今兒他請十個人吃餛飩,多的也不必找他?!?/br> “嘿,那我們也該高興才是,”阿顯眼亮了亮,問他,“我們是第幾個?!?/br> “正好前十個?!?/br> “嘿嘿,那多謝你,也多謝那位沒睡醒的爺?!卑@笑咧咧夾了顆餛飩送進嘴里,那小伙計才教羅婆婆叫去。 令約低頭看眼餛飩,更信了那黃歷上的話,沉默感嘆句:果真今日交運么? 早間在寶奩齋,那位掌柜稱她們是寶奩齋開張來做的第六十六樁生意,出半價即可,還定要再送她們支素簪,這會兒來吃餛飩,又遇到差不多的事,不是交運是甚么。 她正琢磨著,阿顯后頭那桌也坐下兩人,各要了碗餛飩便揚聲談起話來:“可聽說了?等過了年,新知縣便能到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