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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糊里糊涂地推開主屋的門,房內陳設布置竟也與她在粹雪齋的主殿相似:桌椅上鏤的祥云,屏風錦畫,再后的美人榻,美人榻旁的木窗,以及床榻層層疊疊的素色軟煙羅帳子。 伸手撥開床帳,映入眼簾的便是繡著海棠花的被褥和枕頭。 衛明枝細細地一數枕頭上的花數,不多不少正好七朵,且形態也和她在粹雪齋的枕頭挑不出分毫的差別。 她只覺得心跳急促不止。 她從來沒料到廣寧王居然能為她做到這一步。 可,大致的布局陳設也就罷了,為什么連枕頭的細節都如此相合? 要說是大體的院子情況還能從一般的宮人口中了解到,主殿內的模樣也能從盼夏他們的口里探聽到,可……床榻是何其私密的地方? 她早吩咐過那處不許人亂動,因而這么些年來,就連盼夏尋常給她收拾寢殿時也不會輕易撩開帳子,遑論一般的宮人? 更別說她這枕頭還有她自己的烙印——當初學女紅,她拿它做了試驗品,在七朵海棠花中央繡了一小坨亂七八糟的圖案。 而這里的枕頭,也有!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衛明枝緩緩地躺倒在床榻上,抱起那枕頭不住地揉搓著。她的眼眸避無可避地映入頂頭素色的、好似青空的床帳,嘴里也忽而無意識地呢喃出兩個字。 “無,詞?!?/br> 是了,無詞是唯一的例外。 他曾在她榻上躺了那樣久的時間,必定把所有的東西都看光了。那這枕頭…… 也不對,無詞怎么可能會把她床榻里的秘密告知旁人呢? 他雖然對她百般依順,可渾身還是長滿倒刺的,莫說旁人從他口里探聽她的秘密,就算是想從他口中得到一般的消息,也不甚容易,不然他前世也不可能在以收集秘要、除jian刑訊為要務的內衛里攪弄風雨了。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 這地方是他親手布置的。 而能張羅布置這個地方的人,只有廣寧王。 無詞和廣寧王,什么關系? 又聯想到先前廣寧王種種奇怪的作為,衛明枝再也坐不住了,扔下枕頭便急匆匆地從主屋里奔出去。 青荇候在門外,見她出來還頗是高興:“主子可滿意?” 衛明枝來不及回答,急問:“廣寧王在哪?我要見他!” 第58章 答案 廣寧王在書房里。 衛明枝被府上侍婢領過去的時候, 書房門口正守著一個管事模樣的老人家。 她還沒來得及作聲,遙遙見她到來的老管事已然認出了她的身份,十足恭敬地躬身給她問禮:“王妃?!?/br> 衛明枝乍一聽這稱呼還格外地別扭, 但仍是受下了:“你們王爺是不是在那里邊?” “王爺正在書房里參禪,早已吩咐等閑不可打擾,王妃您且先回罷, 待王爺出來,小人自會稟報?!?/br> “參禪?” 衛明枝驚訝地重復了一聲。她從來不知道廣寧王還有這個喜好。原來他所謂的“事務”就是這個? “正是?!崩瞎苁曼c頭道,“當年夫人本就是篤信佛法的, 夫人落發出家后, 王爺也并未摒棄這一習慣。后來王爺身患眼疾、體況愈下,辭去諸事靜養在府中, 也就多出時間來每日參禪了?!?/br> “那, 那勞煩您等他出來以后告知他一聲,我曾來找過他?!?/br> 老管事微笑應是。 衛明枝便按耐下滿腔急慮, 預備打道返回,誰知她剛要轉身, 書房的門便開了, 身著水色長衫的廣寧王出現在門口。 “王爺?!崩瞎苁路磻芸斓卮故讍柊?。 衛明枝愣了一瞬, 也緊跟著道:“廣寧王?!?/br> 門口的人微頷首,問道:“九公主有事?” “嗯,對?!?/br> “那便進來罷?!?/br> 他言罷側了側身。 衛明枝不疑有他, 徑直幾步上前,經過老管事時竟瞧見他滿臉的不可思議之色。 她心覺奇怪, 但心里對不久前生出的推斷更是急于要個答案,便沒多問,提著繁復的裙擺就鉆進了書房中。 廣寧王的書房很干凈簡單, 西墻前擺著一個又高又寬的書架、架子上古籍典冊應有盡有,只是好像經久未被翻動,那些書冊都落了一層灰——應當是因為他幾年前突然眼盲,再也無法翻閱紙墨注解的緣故。 而且也能瞧出來,廣寧王很是不喜外人進入他的書房:否則若有婢女打理,這些書冊也不會落滿灰塵。衛明枝好似有點明白方才進門時,守門的老管事為何會露出那般神色了。 身后的廣寧王適時已經闔上書房的門,走到她身后:“九公主有什么事情,現在可以與我說了?!?/br> 衛明枝轉身,見他就在自己身后兩步之處,不禁往后再退了一點才張口,但嘴唇張合半天,卻怎么也蹦不出來一個字。 要直接問他認不認識無詞嗎? 可就從先前的作為來看,他好像不會如實回答的。 要她忍下,卻也困難。 一年沒見那個人了,本來在出嫁前夜埋舊物的時候,她還在想,既然事已成定局、干脆再也不要想起他。這一路上她也以為自己把舊事撇得干干凈凈了,想起來前世、想起來在南衛的那段日子,都覺得好像一場大夢。 可事到她如今才發現,那只是她沒有他丁點消息時的無計可施之舉、又或者說是意氣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