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康子晉揚唇:“娘子…可是在提心為夫?” 雖然守了一夜,他卻莫名神清氣爽:“娘子寬心, 待為夫這余燒退了,便去找路?!?/br> “你還燒著???那要不要,先給你找點藥敷一敷?” 岳清嘉雖然不大懂藥理,但大概曉得他昨兒個發燒,應該是因為腰腹那里的傷口。 康子晉目中染笑, 忍不住屈膝,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好?!?/br> 突然被挼了下的岳清嘉渾身都不自在,還好康子晉很快就收回了手,問她:“中午想吃什么?鳥禽、還是魚兔?” 岳清嘉:“呃,你餓了嗎?外面有果子?!?/br> 康子晉攔住打算去摘果子的岳清嘉:“過于酸了,別吃那些,想吃什么?我去尋來?!?/br> “你行嗎?” 不能怪岳清嘉發出這種疑問,明明眼前這人,昨天還虛弱得一批。 不想跟她討論自己行不行的問題,康子晉目光幽幽地看著她:“為夫不是獵戶么?記憶雖失了,但本領應該尚存,捉擒這些,當是不在話下的?!?/br> 岳清嘉被看得陣陣心虛,隨口回他:“那、那捉幾條魚罷,你身上有傷,不適合做大動作?!?/br> 康子晉唇畔越加上揚了些:“好娘子,果然體諒為夫?!?/br> * 約莫半個多時辰后,岳清嘉坐在洞外的一個新火堆前,無所事事地盯著不遠處,在溪邊處理魚的男人。 她原來以為這侯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沒想到還懂這些。 她還以為,就算他捉到了魚,也是讓她去處理,畢竟他一個養尊處優的侯爺,一點都不像是會屈尊、會親自動手去剖魚的。 看起來,也不是太廢。 托腮看了一會兒,岳清嘉又陷入抓狂中。 一方面,她在擔心自己表姐,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昨天扯的謊——草率了,真的草率了。 逗留在這兒,雖然可以和這侯單獨相處,但這里的環境連簡陋都談不上,吃喝拉撒都是個問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遲早是要回去的,這一回去,她扯的謊就得露陷兒,恐怕到時候那個場景尷尬得,她都能用腳趾摳出一整座凡爾賽宮來。 岳清嘉脊背垮下。 娘的,這侯到底哪年哪月,才能看到她平平無奇下的優秀??? “累了?” 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是康子晉回來了。 拿燒火棒在腳邊胡亂涂亂的岳清嘉抬起頭,看他拎著幾條被處理干凈的魚,悶悶不樂地答了句:“沒有?!?/br> 正打算去接他手里的魚,康子晉避開了:“有腥味,你別碰?!?/br> 他徑直坐下,拾起洗凈的枝條,慢條斯理地把魚穿好,再架到火上去烤,姿勢極其優雅熟練,又很是不拘小節,和岳清嘉印象里極度講究的侯,截然不同。 二人靜坐無語,片刻后,康子晉抬眼,攫住對面那個,時不時就看自己一眼的人:“娘子可是有何話要說?” 被抓包的岳清嘉縮了下脖子,試探性地問:“你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嗎?” 康子晉凝神,似乎是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有些模糊的記憶,但,仍是不大能想得起來?!?/br> 誒嘿? 岳清嘉在心里猛拍大腿,兩眼亮得跟鑲了鈦合金似的。 開弓沒有回頭箭,都這樣了,她要不想回去被人戳穿,就趕緊趁機攻略,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意識到自己高興過了頭,她趕緊把視線投到地上去,聲音佯裝沮喪與傷心:“那你、你肯定把咱們倆的以前都給忘了…” 康子晉一雙瑞鳳眼中,帶著點點促狹的笑意:“不如,娘子細說說?興許,為夫聽著聽著,就記起來了呢?” 清暉普照的晴天,碧空藍湛湛的,春風輕得像嬰兒的鼻息一樣,和煦,且微微薰人。 在岳清嘉的嘴里,康子晉聽到了他們‘夫婦’二人的過往。 她說,自己偶然在街上看過她一眼,被她的絕色姿容給震撼到了,當場驚為天人,對她一見鐘情,自此,日思夜想都是她。 可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他只是個粗鄙的獵戶,不通文墨,又沒什么銀錢,因而自卑至極,雖對她念念不忘,卻遲遲不敢開口表露心跡,更不敢求娶。 后來,他被思念和愛慕所折磨,終于忍不住鼓起勇氣,去了她府里,從粗使小廝做起,一直費盡心機接近她、討好她,最終,感動了她。 而她本有樁門當戶對的婚約,可為了和他相守,她放棄了和那位官宦公子的婚約,義無反顧地和他私奔。 他抱得美人歸,感激她放棄了優渥的生活,她說,他寵她入骨,每回打獵換來的銀錢都盡數上交,一回家,就黏得她走不動路。 她還說,自己待她如珠似寶,舍不得讓她做任何的家頭細務,就連衣裳鞋襪,都是他親自為她清洗晾曬的,恨不得把吃食都直接喂到她嘴里去。 此女還振振有詞地找佐證:“不然,你怎么能把魚烤得這么香?都是我調.教有方?!?/br> 調.教? 康子晉眉梢一抖,眼神變得極為難言。 她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不用問,指定是康宛妙教的,看他回府后,不把康宛妙那些個□□穢冊給燒個精光! 康子晉嘆了口氣:“娘子不慕權貴,跟著我…受苦了。經娘子這么一提醒,似乎…憶起些許片斷了?!?/br> “?” 憶起什么片斷?這就被她忽悠瘸了么? 岳清嘉接過噴香的烤魚,聽他這么說,還順桿爬,提起要求來:“受苦不受苦的,倒沒什么,只是,你得努力找回以前的感覺啊,不然,就我一個人記得,那多不公平?我拋棄父母雙親、背離家鄉,跟你私奔,到頭來你整個失憶,把所有事都給忘了,你對得起我么?你想想,我得有多傷心?” 唔…看起來是挺傷心的,連撕啃魚rou的勁都大了許多。 康子晉搖頭忍笑:“娘子說得對,為夫斷不能辜負娘子,為夫…會努力的?!?/br> 早就饑腸轆轆的岳清嘉滿意地點點頭,她低頭吃著魚,可背后的頭發總往胸前跑,簡直讓人不勝其煩,偏過頭,正打算要單手把住頭發,就見康子晉手里跟變戲法一樣,拿出支蓮玉簪遞給她:“娘子用此物綰發罷?!?/br> 想了想,他收了那簪子起身:“還是為夫親自,幫娘子綰發罷?!?/br> 岳清嘉愣愣怔怔地,讓他在自己頭上盤弄。 康子晉本是一時心血來潮,他想著,自己少時在軍營里頭,無有小廝隨從時,也是自己束發,這應當…也不是什么難事。 這樣想當然的后果,就是到了最后,岳清嘉腦袋上成功頂了個四不像的道姑髻。 岳清嘉倒是不在意這些,她一邊啃著烤魚,一邊問他:“簪子哪兒來的?” 康子晉微微一笑:“也許…是你我墜崖前,我本打算要送給娘子的?!?/br> 其實他袖囊里,還藏著另一只被她當掉的金鐲,只是現下,不好拿出來罷了。 說著話的時候,康子晉的目光在某處定了定,接著,他不動聲色地,對那處打了個手勢,過了會兒,對岳清嘉說道:“娘子就在此處不要動,為夫離開片刻,很快回來?!?/br> 岳清嘉張了嘴,還是把問他要去哪里的話給咽了回去。 興許,人家是去上大號呢? 說到上大號,岳清嘉突然呆滯了,這廝剛剛剖了魚還給自己盤頭發,淦!她現在不會滿頭魚腥味罷?! * 過了一會兒,康子晉抱著些蒲葦回到原地,就被瞪了一眼:“你剛剛干嘛不洗手?現在害得我要洗頭?!?/br> 明了緣由的康子晉一臉郁郁,自己紆尊降貴給她綰發,她這是何意,難不成還嫌棄他了? 反了她了,這是要騎到他頭上來撒野不成? 岳清嘉還苦著臉抱怨:“這里連熱水都沒有,我要洗個頭發得多麻煩,都怪你,你以前不是這么不懂事的,你得反思你知道嗎?” 賢夫康子晉咬牙切齒地,摁捺下心頭火氣,他盡量好脾氣地笑笑,扮演好自己寵妻如命的角色:“是為夫錯了,為夫…給娘子燒水可好?” 岳清嘉再拿眼橫他:“你用什么燒???這兒連個盆都沒有,算了,我去溪邊洗?!?/br> 康子晉噎了一下,他努力攬活兒,再爭取了一把:“那為夫,幫娘子淋水罷?!?/br> “毛毛躁躁的,誰要你淋水?!?/br> 岳清嘉嫌棄不已:“你不是要搗藥嗎?還有,你抱這些東西來干嘛?” 康子晉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這些洗一洗,晾干后,便可鋪著做睡床了,那石地,磕人?!?/br> 岳清嘉起身:“這還差不多,能想到這一層,算你還有點懂事?!?/br> * 暖風遲日,溪邊水聲瀝瀝,坐在岸石之上的小姑娘拗著腰、偏著頭,一下下地抓著如瀑的青絲。 因為沒有香膏,她只能不停地掬水去淋,企圖散一散那并沒有的魚腥味。 日頭下,她側身露出的一段秀白玉頸,在陽光下愈增瑩亮,讓本就心不在焉搗著藥的人,越發心猿意馬。 終于感覺自己干凈了,岳清嘉停了手,把著發尾亂甩,希望這大太陽加上溪澗的風,能讓頭發快一點干,畢竟,天已經快黑了。 晾發到中途,她轉了個向,往身后看了一眼,重重地愣了下。 二人的目光遙遙相對,她好像,從那侯的眼里看出了——癡迷? 等等,發現她在看他,他那臉…好像發紅了? 浪子也會害羞? 好家伙,失個憶,是把芯子都給換了嗎?拿了什么奇怪的純情男配劇本不成? 懷疑是自己眼花,岳清嘉閉起眼,晃了晃頭。 再睜眼時,那侯收回了目光,起身,去收蒲葦。 岳清嘉在納悶的同時,康子晉感覺自己背上一陣發灼,被身后人的視線盯得,險些都不能正常走道了。 他懊惱至極,自己何時有過這么狼狽的時刻,簡直跟落荒而逃沒什么區別了。 偏這還不夠,等他回洞內,神思不屬地鋪完蒲葦,一轉身,就對上小姑娘探究的眼神:“你剛才…是臉紅了嗎?” 康子晉一個不慎,被這直接了當的問題給激起一陣猛烈的咳嗽來,這下,他整張臉更是紅如番杮,委實窘困至極。 岳清嘉看他扶著墻,快把命都給咳沒了,就把手搭到他額頭上探了探,然后失望地嘟囔了一聲:“原來是又發燒了啊?!?/br> 她一屁股坐到剛剛鋪好的蒲葦上,有氣無力地問:“你那藥呢?弄好沒?是不是該敷了?” 康子晉止了咳,默了一瞬:“我去拿來?!?/br> 岳清嘉擋住他:“算了算了,還是我去吧,你這病病歪歪的,我怕你走在路上一個不穩,給栽到地里頭去,我還得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