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長你大爺的記性!”云瑯一拳狠狠砸開他,咬緊了牙關,眼底幾乎燙得承不住水汽,“蕭、朔!” 云瑯站不穩,肩背都僵得幾乎動不成,嗓子啞透了:“這時候你和我胡鬧?!你以為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 蕭朔肩背繃了下,不閃不避挨了云少將軍鉚足了力氣的一拳,伸手硬將人抱住。 云瑯抖得不成,自筋骨到四肢百骸都在不自控地悸栗。他心神凝了這大半日,此時大悲大喜撞得意識模糊,死撐著一點心力不肯懈,胸口仍壓不住地激烈起伏。 “抱歉?!笔捤返吐暤?,“并非與你玩鬧,只是——” 云瑯閉上眼睛。 “只是我今日帶人查到了大宛馬隊的消息,本想趕在你前面,替你去探襄王府虛實?!?/br> 蕭朔知道此舉的確太過分,并不強迫云瑯理會,低聲道:“卻撞見了大理寺卿與襄王私會,商定要在今晚取走玉英閣的一樣東西?!?/br> “你出王府時,有人告訴我?!笔捤返?,“我猜你大抵有所察覺,才來了大理寺?!?/br> 蕭朔垂了視線,慢慢道:“我聽聞他們要取東西,便猜皇上要一把火燒了玉英閣。又想起你在大理寺,只怕定然不會袖手旁觀?!?/br> “帶殿前司來,不便解釋,我叫殿前司待命,只身趕過來?!?/br> 蕭朔道:“晚了一步?!?/br> 云瑯緩過了那一陣激烈心悸,側過頭,攥了攥堪堪恢復知覺的右手。 “少將軍?!笔捤肺兆∷氖?,輕聲道,“你如今該知道,我趕到玉英閣下,聽見連勝說你已入閣,看見閣外強弓勁弩,閣內刀劍拼殺、火藥連環,是何心情?!?/br> 云瑯比他先理虧,這一陣緩過神來,咬了咬牙,低聲:“那你何必這般嚇唬我?!” 云瑯此時仍余悸得厲害,手指冰涼,在蕭朔掌心動了動:“要我度氣,一口不就夠了……” “我那時的確——” 蕭朔解釋到一半,淺淺笑了下,搖搖頭:“罷了?!?/br> 云瑯聽出他未盡之意,皺了皺眉,伸左手去摸蕭朔腕脈,被他一并握住。 蕭朔摸了摸他的發頂:“總之……我醒過來,聽見你趴在我身上,拽著我的袖子哭?!?/br> 云瑯:“……” 云瑯不難受了,霍霍磨牙準備咬死蕭小王爺:“來,脖子伸過來——” “待回去,咬幾口也由你?!?/br> 蕭朔手臂回攬,將云瑯溫溫圈進懷里,闔了眼:“我只是從未這般高興,一時失態,便忘了場合,同你胡鬧了一刻?!?/br> “高興什么?”云瑯皺了皺眉,“兩個人都快被炸飛了,現在還堵在這兒下不去,侍衛司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把路重新推開……” 蕭朔輕聲:“高興我此番追你,竟來得及?!?/br> 云瑯手一頓,喉嚨輕動了下,沒能說出話。 “你今日實在胡來,按例該罰?!?/br> 蕭朔道:“我今日去殿前司,學了些規矩,準備用在你身上?!?/br> 云瑯莫名其妙:“殿前司的規矩,憑什么管我?” “我套用來了,如今是琰王府的規矩?!笔捤返?,“專管琰王府云少將軍?!?/br> 云瑯:“……” 云瑯有些后悔:“我現在不當了——” “晚了?!?/br> 蕭朔道:“擅自涉險,半杖。不惜安危,半杖。背后與旁人過我的明路,卻不叫我知道……” 云瑯還等著他的規矩,愣了半天,沒忍住樂了:“這個也罰?!” “自然要罰?!笔捤反鬼?,“當時情形緊急,連勝來不及細說,我只聽了半句?!?/br> “好好,罰?!?/br> 云瑯面皮薄,聽不了這個,擺擺手:“半杖都出來了,琰王殿下這般小氣?要打就打,從軍的誰怕這個……” “我猜你怕?!笔捤返?,“故而設得輕些?!?/br> 云少將軍一身傲骨,大喇喇坐在蕭朔腿上:“嘖?!?/br> 蕭朔不理他嘖,將人抱過來,滿滿圈進懷里,仔細抱實。 云瑯貼著他的胸口,被薄甲下的沛然體溫暖著,怔了下,忽然被殿前司都指揮使橫放在了腿上。 “自己數?!笔捤返?,“打一巴掌,數一下?!?/br> 云瑯:“??” 蕭小王爺軍令如山,鐵面無私。 結結實實,一巴掌打在了云少將軍的屁股上。 第六十章 云瑯瞪圓了眼睛, 匪夷所思擰回來。 蕭朔不為所動,將人按回去,又加了背后偷著與旁人過明路的兩下。 硝煙方盡, 斷木殘垣支離著, 人聲在封死了的通路之外,忽遠忽近。 蕭朔按著云瑯,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打得專心致志一絲不茍。 云少將軍頭一回在這種情形下挨揍,再心大也終歸不自在, 咬牙低聲:“胡鬧什么?眼下是什么情形,還在這兒耽擱功夫……” “你若走得動?!笔捤返?,“自可起來,設法脫身?!?/br> 云瑯不服氣, 梗了下要還嘴, 撐到一半眼前便突兀黑了黑, 沒能出聲。 他方才已耗盡了最后一點力氣, 若不是蕭朔那時候堪堪趕到, 只怕要叫那一場爆炸直接掀出去。 縱然還有命在, 也難免傷筋動骨, 結結實實受些皮rou之苦。 云瑯伏在蕭朔腿上, 撐著地搜刮遍四肢百骸,竟攢不出半絲氣力。 “歇一刻?!笔捤穼⑺^來, 讓云瑯枕在膝上, “磨刀不誤砍柴工?!?/br> 云瑯險些被他氣樂了:“小王爺讀書讀的真多, 這句竟還能這么用……” 蕭朔見他臉上隱約復了些血色,神色也松緩下來,笑了笑。 云瑯此刻力竭, 內不御血氣息不穩,說了幾句就覺心慌。他不欲叫蕭朔知道,挪了挪想要調氣通脈,忽然被一線直覺扯回來:“不對?!?/br> 蕭朔低頭看他:“怎么?” “往日我走不動,你都直接將我端起來的?!?/br> 云瑯扯著他:“是不是方才傷著了?叫我看看,你不知那火藥兇險,留神傷了經脈內腑?!?/br> 蕭朔倚了墻靜坐著,掃了一眼云瑯支起身都隱約打顫的手臂,將他輕按回去:“無事?!?/br> “蕭朔!”云瑯皺緊眉,“此刻不是逞強的時候,你——” “確實不妨事,我只是一時震了個正著,險些背過氣?!?/br> 蕭朔頓了下,視線落在云少將軍身上:“多虧你替我度氣,很及時,力道也拿捏得很好?!?/br> 云瑯:“……” 蕭朔靜了一刻,覺得云瑯大抵還要些褒揚:“我那時雖意識模糊,卻也尚有知覺,察覺得到涼潤和軟,只是第一下磕得有些疼?!?/br> 云瑯:“……” 蕭朔看著仍不言不語的云瑯,靜默半晌,盡力道:“稍有些干,要多喝些水——” “夠了!”云瑯險些就地紅燒,面紅耳赤,“現在是什么情形?還胡鬧……” “我的情形,無非兩種?!笔捤飞裆届o,“你在,你不在罷了?!?/br> 蕭朔慢慢道:“此刻你在。生死而已,還不算兇險?!?/br> 云瑯向來接不住蕭小王爺的直球,按著胸口悶哼一聲,卸了力軟塌塌化成一攤。 “我一時站不起來,不是因為方才那一下?!?/br> 蕭朔撫了撫他的額頂:“我趕到玉英閣外,侍衛司不認腰牌,并不準我進來?!?/br> 云瑯怔了下,忽然反應過來了他這話的意思。 “幸而這些年叫你扯著,零零碎碎,總練了些防身的本事。這閣內機關,也已叫你事先毀去大半?!笔捤肪徛?,“我今日去校場,難得穿了件鎧甲,竟也派上了用場?!?/br> “一路闖上來,剛好趕得及?!笔捤返?,“只是這口氣xiele,便覺力竭,一時不支?!?/br> 云瑯此刻稍緩過來些,才察覺蕭朔胸肩雖尚溫,掌心卻已同他一樣冰冷潮濕。他知兩人此時情形,沒開口問,看了看蕭朔額間冷汗,自袖口摸了片薄參遞過去。 要沖破豁出命的侍衛司,又是最善戰的驍駿營,他為拖延時間,還留了不少機關未動。 兇險至此,蕭小王爺藝高人膽大,竟真敢一路硬往上闖。 “我方才含了一片,此時還不能再用這東西?!?/br> 云瑯見蕭朔不接,索性抬手捏他下頜,徑直塞進去:“閉上嘴,細細嚼一百下?!?/br> “……”蕭朔被他填鴨似的喂了參片,只得閉了口,慢慢咀嚼,又重新握住了云瑯方才掙開的手。 云瑯失笑:“我又不跑……跑也跑不動?!?/br> 兩人此刻一個也走不動,縱然不想在此處修整片刻,只怕也沒旁的半點辦法可選。 云瑯摸了摸懷間紙包,想拿出來,看了一眼蕭朔的神色,還是暫且按下:“正好,我叫連將軍背給你那一段,你聽見了沒有?” 蕭朔看著他,搖了搖頭。 “猜你也來不及?!痹片樞α诵?,索性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推行血脈游走周天,好快些攢出力氣,“我也只是這幾日始終覺得奇怪……查刺客這樣一個差事,怎么就給了開封尹,沒落在大理寺手里?!?/br> “開封尹從不涉宮內朝中?!?/br> 蕭朔伸手,在云瑯背后墊了下:“我那時以為,皇上是有意叫他接手。開封尹雖然秉正,卻不得不求全以自保,該知進退,不會硬查清楚?!?/br> 云瑯點了下頭:“我那時也這么琢磨,故而一樣沒太放在心上?!?/br> 偏偏話趕話,聊起了當年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