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272節
蘇澤有些意外,但是又覺得是情理之中。 棉布生意雖然也賺錢,但是徐閣老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半華亭”,光靠穩扎穩打的棉布生意肯定是不行的。 那還有什么要比鹽的生意賺錢更快呢? 徐時行說道:“其實徐家根本不對百姓售鹽,他們只是從鹽場拿到鹽,就賣給給小的鹽商讓他們去販賣?!?/br> 蘇澤問道:“這不是違背朝廷的鹽法嗎?” 按照開中法的要求,拿到鹽引提鹽的商人只能自己在規定范圍內銷售,徐家這種行為明顯違法了開中法的規定。 徐時行笑著說道:“這些小鹽商都投效在徐家名下就好了,再說了徐家連鹽都能拿到,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蘇澤想一想也覺得確實如此,看來徐閣老家真的是斂財有道啊。 “最后一支能弄到鹽的,就是南京城內的勛貴了?!?/br> “這其中又以臨淮侯李家做的生意最大,特別是李家手里有兵,還曾經用兵包圍了鹽場,逼迫鹽場交鹽出來的情況?!?/br> “這樣也行?” 徐時行搖頭說道:“李家手里有鹽引,強行提鹽這種事情南直隸誰敢管?” 好吧,和蘇澤猜想的差不多,能夠玩鹽業這場權力的游戲的,就是權臣子弟、勛貴和豪商。 普通的小商人也只能依附在他們麾下,從他們的嘴里吃些剩飯剩菜。 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之后,蘇澤又到蘇州城請了許國同行,三人在緝私總團精兵的護衛下,乘船從上海入長江,三日就抵達了漕運和鹽業重鎮揚州。 二月揚州,寒意還沒褪去,不過運河邊的柳樹也抽了新芽。 上一次蘇澤來揚州的時候,那時候揚州還差點被倭寇荼毒,城外的糧倉被燒,城內一番凋敝的景象。 那時候蘇澤只是在揚州繞道,并沒有進揚州城內,但是這次來揚州,整個城市已經恢復了活力。 走在東關街市場上,看著往來運河上的舟船,看著青石古街兩邊的商鋪,蘇澤仿佛是回到了穿越前逛的商業街。 徐時行也贊嘆說道:“聽說東關街從唐代就已經這么興盛了,那時候揚州還是江南海上航運的樞紐,東關街上能夠買到萬國貨物?!?/br> 許國也說道:“杜牧有詩曰:‘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說的不就是東關街嗎?” 眾人紛紛點頭,蘇澤看著這條長街,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座城市旺盛的生命力。 整個東關街依靠著揚州東城墻,大運河從街邊穿過,街對面就是裝卸貨物的碼頭。 現在的東關街可不僅僅是普通百姓逛的市場,更是整個大運河的商業樞紐,大量的貨物在這里中轉,到處可以見到買貨進貨的商人。 蘇澤這一次是扮作準備販鹽的商人,許國家里果然在鹽商中有些關系,在許國的幫助下弄到了一份揚州盧氏鹽商的拜帖,這是一位在揚州做生意的徽州商人。 許國對蘇澤說道:“盧家就在這條東關街邊上,我們找人問問路?!?/br> 不會兒,方愛竹就找到一個伶俐的小廝,帶著他們走進了東關街的古巷中。 七繞八繞治下,一行人來到了一座低調的宅子前。 “這就是盧大官人的壽芝園了?!?/br> 小廝拿了賞錢,喜滋滋的向眾人作揖道別。 許國拿著拜帖,一個盧家的門子拿了拜帖,不一會兒就見到一個年輕的公子走屋子里走出來。 “許公子,家父外出做生意了,交代我好好招待諸位,在下盧竇,歡迎諸位!” 這個盧竇應該的是得到了父親的交代,知道許國是徽州府的舉人,態度上非??蜌?。 許國又介紹了蘇澤和徐時行,都是他在南京國子監的同學,這下子盧竇就更熱情了。 能入國子監的肯定是舉人了,這盧竇也是讀過書的,只是確實不是讀書這塊料,到今天連秀才都沒考上。 但是鹽商在賺錢之后,往往也會有些精神上的需求,徽州府商人也號稱儒商,所以向來也是喜愛文學活動的。 比如這揚州盧家,就經常在宅子中組織文化活動,他們還會贊助一些文人雅士,所以在整個揚州城中的聲望也很高。 盧竇一邊將三人請進屋子,一邊說道:“今日三位來的巧了,府中正在組織文會,不知道三位有沒有興趣?” 和浙江讀書人喜歡組織各種講學不同,江南的文人更加委婉些。 從江南到江北,大規模的書院講學也有,但是更多的是更小規模的文會。 所謂的文會,其實和“沙龍”差不多,就是定下一個主題邀請一些讀書人聚會,大概就和當年方若蘭搞的詩詞社差不多。 聽說盧家正在搞文會,徐時行和許國都看向蘇澤,臉上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第264章 歸有光 蘇澤參加過浙江的講學,但是他到南直隸之后一直都忙忙碌碌的,從沒有參加過文會。 既然對方邀請,蘇澤倒是也想要見識一下揚州鹽商的文會。 盧竇也不是傻子,他發現許國隱約以蘇澤為首,事事都要看他的眼色,就知道蘇澤是這一行人中的領導者。 他對著蘇澤說道:“好叫幾位公子知曉,今日府上有一位貴客?!?/br> 貴客? 盧竇有些得意的說道:“本次文會,是震川游學到了揚州,用我家園子辦的文會?!?/br> 徐時行和許國都露出驚訝的表情,蘇澤問道:“這位震川先生,可是項脊生?” 盧竇得意洋洋的說道:“正是歸項脊也!” 好嘛,這又遇到了教科書中的名人了。 歸有光,號震川先生,因為他讀書的書齋叫做項脊軒,又有名篇《項脊軒記》,所以世人也都稱呼他為項脊生。 歸有光是蘇州府人,不過他和徐時行并不是一輩人,此時他已經五十歲了。 歸有光和徐渭一樣,都是少年成名,早早考上秀才,但是在后面的科舉中卻不順暢。 不過比徐渭好一點的是,歸有光前年終于中了舉人,只是會試考不上而已。 雖然科舉不順暢,但是歸有光的文名卻很大,如今隱約是文壇上另外一支宗派的領袖,和刑部詩社的王世貞分庭抗禮。 蘇澤在嘉靖三十三年穿越,如今已經是嘉靖三十七年,他已經穿越四年了。 這四年,他對于大明朝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整個大明朝,以朝堂為核心,除了政客官員的圈子之外,還有另外兩個圈子。 一個就是學術圈子,這一派目前最有影響力的,自然就是占據學術統治地位的心學。 而心學的宗主就是徐階,因為徐階算是心學的三代弟子,也是王陽明二代三代弟子中官位最高的,他一直邀請心學宗師進京講學,擴張心學的影響力。 當然學術圈子中也不是心學一家獨大,比如嚴嵩就不完全屬于心學的嫡脈,雖然他不反對心學的學術,但是對于心學的態度也是比較忌憚的,曾經多次順從皇帝的命令禁毀書院。 除了心學之外,還有脫胎于心學的泰州學派,但是這一派在朝堂上的影響力比較弱,只是在南直隸等部分地區流行。 學術圈子和政治圈子聯系是最為緊密的,甚至可以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蘇澤之前在泰州講學,就是想要借著“泰州學派”的殼子,宣傳自己的政治理念,發揮學派的影響力。 學術權威一旦步入朝堂,就能很快的成為政壇領袖,這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徐階了。 而心學的得勢,也讓更多的讀書人開始研究心學,想要通過學術獲得政治利益,這也是如今學術圈子喜好空談,但是人人都要標榜研究心學的原因。 學術圈子和朝堂聯系緊密,另外一個圈子就和民間聯系更緊密了,這就是所謂的文化圈。 嚴格的說,蘇澤靠著《牡丹亭》和《南柯夢》,在這個圈子也是很有名氣的,只是蘇澤從來沒有主動參加過文人圈子的聚會。 如今大明文壇,主要是兩個山頭。 一個是被貶謫到云南的楊慎,楊慎是本朝大禮議斗爭的失敗者楊廷和的兒子,雖然政治上失意,但是楊慎的文學造詣非常高,他的作品一問世就會立刻印刷出版。 楊慎雖然被貶官,但是他出身宰相家,文采又高,所學龐雜,所做的詩詞都是文風華麗的臺閣體。 另外一個派系就是王世貞李攀龍等年輕官員,提倡復古的復古派,和當年唐宋古文運動一樣,王世貞主張重返盛唐的氣象,不拘泥于詩詞的格式音律,或者無病呻吟的虛偽教化內容,提倡真情實感,也就是所謂的“真情說”。 文化圈子雖然不如學術圈子距離朝堂緊密,但是在天下世人中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比如徐渭這樣的人,雖然都沒有出仕做官,但是靠著文采名揚天下,也成了浙江士人的領袖。 再比如楊繼盛。 這就不得不說嚴嵩的教訓了,其實在前年嚴嵩殺楊繼盛的之前,嚴嵩的名聲也你這么臭,大家也都是知道嚴嵩就是帝黨,很多人依附嚴黨并沒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可是這兩年的嚴嵩名聲已經急轉直下,在文人士大夫中臭不可聞,原因就是他殺了楊繼盛。 楊繼盛的官職雖然不大,但是在文壇中影響力巨大,文壇新領袖王世貞是他的好友,在楊繼盛入獄之后多方營救。 楊繼盛除了是文學家之外,本身也精通音律,是當世詞曲大家,他的曲譜問世,很快就能傳遍全國。 楊繼盛雖然夠不上文壇宗主,實際上也就是頂流大咖了。 嚴嵩殺了楊繼盛之后,在整個江南文壇的名聲臭不可聞,江南讀書人聚會的時候公開喊嚴嵩為嵩賊,已經投靠嚴嵩的江南官員紛紛表示羞恥,不愿意繼續追隨嚴嵩,這就是文化圈子的殺傷力。 政壇、學術圈、文化圈,這三個圈子互相聯系,互相影響,每一個明代文人都在這三個圈子有著相應的地位。 就比如歸有光,他在政壇上沒什么地位,只不過是一個南直隸的舉人。 在學術圈子上他也沒有什么建樹,頂多算是心學愛好者。 但是他在文壇上地位很高,和王世貞相抗衡,雖然王世貞并不是很喜歡歸有光,但是依然稱贊他的文章。 蘇澤對于這位寫下《項脊軒志》的大明文壇領袖也很有興趣,于是和徐時行許國一起,走向了盧家的后院。 進入后院,只看到一個花白胡子的老者,正坐在亭子上說著什么,而下面的人紛紛附和。 不用說,這個亭子中的老者就是那位項脊生歸有光了。 盧竇帶著三人進入院子,徐時行和許國就見到了幾個熟悉的同學。 江南士人的圈子說起來很大,實際上也不大,徐時行和許國都是少年就中了舉人,在江南也是有名的人物,很快就有人和他們打招呼。 “徐兄!” “許兄!” 徐時行和許國很快見到了熟悉的友人,蘇澤看到這些江南士人的打扮,皺起了眉頭。 比起福建的讀書人,這些江南的讀書人打扮都太華麗了一些。 很多人都穿著錦袍,衣服五顏六色的,甚至還有人在臉上涂了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