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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罵罵咧咧喪著氣,孩子們最興奮——看見打架,看見熱鬧,又沒有見鬧出人命,好一場冒險似的經歷。 倒是真沒公德,最后走的還沒給帶上門。 看起來一陣風波過去,好似日子就平靜了。 但宋良閣漸漸覺得這件事對江水眠影響很大。 江水眠不大出去玩,偶爾爬樹爬到隔壁家院子里去,他怕她悶壞了,平日出去買油鹽的時候帶上她,就聽見在外面跑的一頭土的小孩子遠遠地綴在后頭,叫他“紅鬼”,叫江水眠“鬼娃娃”。 她頂多會暗暗翻個白眼,并不理會,或偶爾回頭比些手勢,她說那是罵人的意思。 盧嵇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的要她去上學,蘇州還沒有小學校,有私塾,外頭貼了些什么面向新時代的紙,也開始招女孩兒了。 宋良閣帶她去聽課,先生先問她會不會背什么詩詞,江水眠顯得很沒耐性,玩著手指頭說不會。先生又問她會不會數數,這會兒會了,她數到三十六,那先生還一副要聽她數到一百的樣子,江水眠懶得數了,直接說自己不會。 先生說話拖慢腔,口音也重,之乎者也,明褒實貶了一陣子,要領她去旁聽。走過一個走廊到了屋外頭,里頭一群跟她這么大的小豆丁搖頭晃腦,學著先生的腔調念書。江水眠臉色都不好看,嘟囔了一句“殺了我吧”。 這里實在沒有小學校,宋良閣對她上學這件事說一不二,強送她進去了。 一進屋,聽見不知道誰叫她“鬼娃娃”。宋良閣心里氣得燒火,卻又不能真沖進去發作,否則只讓江水眠更不好過。江水眠落了座,那個調皮的男孩兒正坐在旁邊,齜牙咧嘴的喊她,江水眠拿起宋良閣給他做的竹子毛筆盒,直接拍在了男孩兒腦袋上,撲上去摳開他的嘴,笑道:“再叫一句,我拿你舌頭下來磨墨!” 嚇得一個班的孩子噤若寒蟬,宋良閣在窗子外頭笑了。 先生看她打人,氣得想把她爹爹叫回來,出了門,卻只看見白墻上一個鞋印,屋瓦上一個身影掠走了。 江水眠每天一個人拎著書袋往回走,也不跟別的孩子似的一喊出去玩了,偶爾去旁邊的新式中學溜一圈,大多數回家就扔了包聽隔壁戲班子練戲,跟隔壁那個把頭發推成圓寸的哭包小子說幾句話。 宋良閣希望她有點朋友,不得不去拉下臉,買了些甜點,硬著頭皮去敲有小孩的幾家鄰居的門。 對方一看見是他,比年前催債的還要驚慌,恨不得把搬來石磨把門堵死——更別提讓他們家孩子跟江水眠玩了。 另一邊江水眠實在被無聊的私塾逼得要受不了了,倒想了個法子——她上課往別人硯臺里倒茶水,上課到一半跟搖滾教父似的搖著頭背起三字經,要不然捉了私塾老媽子養的母雞騎在上頭——終于讓先生忍無可忍了。 從來不打女孩子手板的先生找私塾里的媽子給她打手板。 媽子整天做粗活沒輕沒重,再加上為沒了半條命再不下蛋的老母雞報仇,把她的手打的腫的三尺高。 江水眠跟得了獎章似的把手舉高著回家,顯擺給宋良閣看。在家里連讓她倒水都舍不得的宋良閣看她被打成那樣,當然氣得臉色更白,抱著她就要去上私塾理論—— 江水眠心里美滋滋,恨不得宋良閣犯渾,把先生掛在樹上,再撕了書,沾墨在白墻上寫“都是狗屁”幾個大字。 她覺得自己終于不用上學了。 宋良閣卻化身拎著雞蛋到學校道歉的老母親。 誰敢信那個本來就長得溫和好看,此刻垂著眼耐性頗好聽著先生大放厥詞的男人,是幾個月前敢在外灘一個人擋幾十個持槍殺手的人。 此事的結果不單是江水眠回了學校。她還多了個小伙伴。 宋良閣多交了一份錢,搬了個凳子,成了她的后桌。 ☆、第23章 江水眠第一天看著宋良閣跟她一起進教室,坐在后頭老老實實習字的時候, 她憋了一節課實在忍不住了, 回頭對著這個憋屈的坐在小桌后頭的男人道:“你就不做事情么?你沒有工作?” 宋良閣用狗爬的字記詩, 頭也不抬:“我不用做事,我的錢夠你一輩子了?!?/br> 江水眠:“我不喜歡你這樣天天盯著我?!?/br> 宋良閣:“我是怕他們動手打你。更何況,你這個年紀馬虎不得。你自己說過要讀書的, 如今卻這樣沒定性?!彼喼本褪菧厝釓娪驳哪鐞郯 ?/br> 江水眠瞪大眼睛:“我說過要讀書——可不是這種書??!我想去讀中學。宋肅卿,你看不出來我是個天才么?!” 她真不知道別人穿越之后是怎么裝傻充楞的, 讓她在一群亂彈鼻屎腦子不靈光還咋咋呼呼的孩子之間呆上幾年,足以逼瘋她啊。 宋良閣:“你有中學的課桌高么你就去上中學。誰會收你。你的字也沒多好看,先把字練好了?!?/br> 后來這課也不知道是誰要學習了。學的雖然是詩詞古文為主, 但她以前學歷也不低,背這些玩意兒也是分分鐘的事情。反倒宋良閣發現自己會寫的字不多實在是障礙,給盧嵇寫信都沒法寫, 想要學一學,每天焦頭爛額的在后頭抄抄寫寫,晚上回了家還再院子里蘸水在石板地上練字。 江水眠負責給他批改作業,錯的千奇百怪,她罰他多抄幾遍,宋良閣也肯聽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