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 司機關門上車，坐回來的時候半邊身體被雨澆透，隨后縮著肩膀給山莊打電話。

    打不通。

    這個時間點，山莊里該走的賓客都早已離開，此時盤山公路上半天等不到一輛路過的車。司機也發愁，不知道老板這時候在摟著哪個比基尼妞醉生夢死。

    再倒回去幾公里是另一片山莊別墅。司機又嘗試打了幾個電話，不行，回頭對虞故崢解釋幾句，果斷下車去找人。

    車內恢復安靜。靜默好半晌，戚魚思忖會兒，小聲喊虞故崢。

    “虞先生？”

    虞故崢仍闔著眸。

    “……”

    戚魚想再確認一句，蹙了下眉尖，還是沒繼續開口。

    車窗外的雨勢未停，等了半個多小時，司機沒回來。戚魚斟酌半晌，向前探身，伸手去夠剛才司機扔在副駕的工具箱，動靜很小。

    后座也擱著兩把傘，戚魚拎起其中一把，開門下車。

    暴雨里還夾雜著海風的咸腥味，撐著傘不管用，風直卷著雨線往傘下掃蕩，很快戚魚的發梢就被打濕，烏黑耳發冷冰冰貼在臉側。

    她絲毫未覺，掀開車前蓋，正低垂著睫毛認真檢查。

    “戚魚?！?/br>
    驀然雨聲里傳來一句，旁邊響起虞故崢的聲音：“回車上?！?/br>
    戚魚剛扭過頭，迎面陰影罩下。虞故崢將西裝外套拋給戚魚，她下意識扯住遮在腦袋上的外套一角，仰起臉，有點愣。

    “你——您怎么下來了？”

    “衣服披上?！庇莨蕧槗蝹?，瞥了眼裸露的車蓋內部，淡淡道，“回去?！?/br>
    “我想檢查一下是哪里出問題了?！逼蒴~不知道虞故崢什么時候醒的，瞅著對方的神色，第一次沒乖馴聽話，“您先去車上等一下，馬上就好了?！?/br>
    虞故崢俯視著戚魚的眼睛。

    “我不用披您的外套，您自己穿上比較好，很冷的?！逼蒴~瞅了眼虞故崢半濕的襯衫，頓了下，主動想還西裝外套。

    虞故崢沒接，無聲打量戚魚須臾，倒是輕輕笑了：“怎么這么不聽勸?！?/br>
    “……”

    戚魚忽然問道：“您會修車嗎？”

    “我會修，真的，你讓我試試?！辈坏扔莨蕧樆?，戚魚眉尖沒忍住又蹙起來，聲音還是糯的，語速卻比平時快，“你先回車上等等?！?/br>
    冬夜的雨一陣比一陣冷。戚魚顧不上這么多，不由分說想讓虞故崢回去，不住想，對方胃疼還喝酒，還淋雨。

    不復平時乖乖的模樣。

    車前燈開著，她被凍得鼻尖微紅，唇執拗抿出一道弧，而杏眸澄澈透亮得卻如同雨水沖刷過。太過明亮。

    虞故崢在燈雨朦朧中伸手拉近戚魚，未及，那雙漂亮深長的桃花眼看著她，審度一般，多了點耐人尋味的意味。

    戚魚沒吭聲。

    片刻，虞故崢松了動作，道：“十分鐘?！?/br>
    二十分鐘后，戚魚坐進右邊駕駛座，轉動車鑰匙，試了下，緊張的情緒頓時散了不少。

    能開了。

    戚魚往旁邊瞅了眼，虞故崢正在副駕小憩。

    她本來答應十分鐘就上車，好像先斬后奏了。

    “怎么會修車？”虞故崢闔眸問。

    戚魚的緊張感消得差不多，想了下：“以前戚甜的車壞過，在我高中的時候……她和戚明信說，是我做的?！?/br>
    “所以暑假的時候，我就去學了一點?！逼蒴~小聲接道，“后來我知道車是怎么壞的了，但是好像也不重要?！?/br>
    戚明信知道，戚甜的那輛車不是戚魚弄壞的，只是他不想抽時間精力管這樣的事。

    所以后來才不置可否，給戚甜重新買一輛，哄著讓她別太鬧騰。

    也是那個時候，戚魚徹底下定決心要離開。

    虞故崢抬眼，側過眸看了戚魚一眼。

    剛才下車一趟，虞故崢的西裝外套已經半濕，戚魚看他此刻只穿襯衫，衣服腰際處被雨打濕，襯得腰腹肌理的弧度分明而流暢。

    戚魚看得有點局促，扭回頭，默了片刻，找話題問：“您感覺好一點了嗎？”

    虞故崢沒接話。

    半小時，雨不見停，司機也沒出現。

    戚魚見虞故崢仍是休息的模樣，嘗試輕聲喊了一句。依舊沒應。

    她頓了兩秒：“……虞故崢?！?/br>
    沒得到回復，戚魚緊抿著唇，給莊成打了電話，直接開車下山。

    盤山路蜿蜒，一路開到山腳僅僅四十分鐘。

    戚魚開gps導航，往前是一條沿海公路。公路窄而曲折，開進市里至少要半小時。

    莊成又打來電話，戚魚放緩車速，瞅了眼，正思忖著要不要接。

    下一秒抬眼。

    一道過窄的彎路，迎面那輛車也打了方向盤，在漆黑雨幕里直直向戚魚的車開來。

    戚魚心跳突地快一拍，踩下剎車，下意識轉向——

    什么都還來不及想，車身猝然一震，安全氣囊隨即彈出。

    失去意識。

    .

    “戚小姐不嚴重?！贬t院，莊成等在衛生間外，對虞故崢道，“說是肩關節輕微脫位，手指軟組織挫傷，養一兩周就能完全恢復?！?/br>
    虞故崢換衣服出過道，隨手扣上袖扣，接過莊成遞來的病歷和片子。

    “不過您的胃，幸好送得及時?！?/br>
    今晚兩輛車迎面撞上，莊成膽戰心驚趕到現場，大松口氣，還好是小事故。只是撞斷保險杠，虞總還在和車主交涉。

    而戚小姐，可能是既受撞擊又受安全氣囊的沖擊，加上淋雨發了燒，人暈過去了。

    莊成后怕。

    虞總抱著戚小姐進醫院的時候還容色無恙，看著波瀾不驚，可在公立急診排隊近一小時沒排上，又轉送私立醫院的路上，莊成怎么都叫不醒他了。

    一查胃潰瘍，差點又要動手術。

    “解決了么?！庇莨蕧樒尺^病歷，問。

    “車主那邊都解決了?！鼻f成恭敬頷首，想到什么，“就是現在戚小姐還沒醒，她……”

    莊成還在拿捏著語句，一時遲聲。

    虞故崢神色疏淡，道：“說完?！?/br>
    “受撞最嚴重的是戚小姐那邊的駕駛位?！边@個虞總也知道。莊成拿捏著話語，隱晦道，“先前戚小姐她特地問過我，關于您胃病的事?！?/br>
    戚小姐第一次開車，遇事故相撞的第一時間想的卻是讓副駕規避傷害。

    而聯想到今晚戚小姐匆匆跑下樓問他的那句，對虞總的關心已經很明顯。并不是一兩句感激之情能解釋得了。

    莊成心道，連他都能感覺出來，虞總不可能沒有察覺。

    “戚小姐她喜歡您?！边@話說得太武斷，莊成觀察虞故崢的神色，又道，“不過，也不一定是那種喜歡……”

    可能是因為缺愛，家庭原因，喜歡過別人卻沒得到回應的原因，總之種種原因。而虞總又對戚小姐這么好，有依賴感、會喜歡上是難免的事。只是戚小姐的這份喜歡里面有多少男女之情，就說不準了。

    他能想到，虞總應該也會想到。

    只是不知道虞總對此是怎么想的。

    虞故崢容色沉靜難辨，并不打斷。莊成看不出虞總的心思，邊說邊跟隨他往病房走。

    遠處過道那邊，似乎有人不小心摔了什么東西，“哐當”一聲金屬落地的清脆聲響，驚起一陣喧嘩。

    虞故崢這才平靜出聲：“行了?！?/br>
    莊成連忙止住話頭，不敢再說。

    病房內，戚魚聽到一陣響動，睜開眼，意識逐漸清晰。

    茫然緩了片刻，想抬手揉眼睛，頓時牽動輸液的針，手背感受到輕微刺痛。

    半晌，戚魚坐起來點，一下就輕輕皺了下眉。肩膀隱隱在疼，手指也是，還些微有些發腫。

    默默環視一周，她拿過床頭的手機瞅了眼時間，是凌晨。

    屏幕上還有幾條微信。

    汪阿姨：【小魚，阿姨打你的電話怎么打不通？】

    汪阿姨：【看到了記得給阿姨回一個電話】

    “別動?！辟咳粋鱽碛莨蕧樀穆曇?，“你在發燒?！?/br>
    戚魚聞言抬起腦袋，恰時見虞故崢和莊成進病房。

    莊成細心解釋了幾句撞車事故，說是都處理妥當了，又轉述醫生的話，說戚魚明早能出院，一兩周就能痊愈。

    戚魚動了動手指，看向虞故崢，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襯衣筆挺，看起來似乎沒怎么受傷。

    “您的胃疼好了嗎？”戚魚一開口，發現自己嗓子有點點啞。

    虞故崢倒一杯水，隨手遞給戚魚。

    莊成見狀，低聲向虞故崢打過招呼，離開病房。

    “疼不疼？”

    戚魚捧著慢慢喝了半杯水，誠實點頭：“有一點疼，肩膀和手都疼?！?/br>
    對視片刻，虞故崢俯身過來，伸手，手背在戚魚額際稍碰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