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10日

    第02節

    之后整個下午我都恍恍惚惚。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了，不知什么時候起，那個開滿紫色、白色小花的陽

    臺，還有陽臺上陌生的少女，就成了我內心最深處的記憶。

    只是我沒有想過，今天會這么莫名地和她相識。

    直到晚上我心里還在躁動，穿越千山萬水的疲憊反倒煙消云散。

    第二天一早，我便滿腦子想著該怎么去找她，我穿反了鞋，又把扣子扣錯了

    位，把帶來的發膠抹到頭發上，想了想，又用水洗了個干凈。

    最后匆匆忙忙又來到那棟小樓，卻發現她已經站在樓下等我。

    「喂！姚錦梓?！顾χ艺惺?，身上還是穿著白色的襯衫，下身卻是一

    條淡藍色的裙子，其上點綴藍色的小花圖案。裙子下擺剛剛蓋住她的膝蓋，露出

    她的小腿。

    我傻乎乎跑過去，就看到她肩上掛著一個大大的布口袋，口袋里似乎還裝著

    一些東西。

    「你在等我嗎？」我問。

    「嗯！你來晚了，我們快走吧?！?/br>
    「去哪里？」

    「今天趕集啊，我要去買東西?！?/br>
    趕集。我的父母是淘寶的第一批用戶，趕集兩個字，對我來說最主要的記憶，

    就是「趕集網」。

    她看著我，笑盈盈地說：「不好意思，我后來才想起今天趕集，你想陪我一

    起去嗎？」

    她說出這些話，沒有半分扭捏，那種大方是我在同齡的女孩子身上所從沒見

    過的。

    「嗯?！刮业男那樽兊幂p松起來，似乎和她已經相識了很久。

    「那我們快走吧?！?/br>
    她轉身邁開步子便走，我就跟在她身后。她把長發盤在腦后，露出她雪白的

    脖子，我不自覺地盯著她的脖子看，發現她的脖子好長，又細，就像天鵝。

    此時氣溫已經不低，在她脖子上起了一些汗，被陽光照射，便反射起光芒。

    「快跟上我喔?！?/br>
    「喔，好?！?/br>
    她步子很急，越走越快，帶著我抄近路走進小巷里。

    這小城就像哈爾濱，是一座由「碉堡」構成的迷宮，防空洞和軍工廠的廢墟

    錯落在居民區之間。她帶著我走下點綴青苔的樓梯，又沿著條石鋪就的斜坡往上，

    穿過被巨大樹根蛀穿的「城墻」，對我來說就像一場探險。

    我跟在她身后，稍微靠近一點，便聞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我就又不自覺地

    去看她的脖子，還有脖子上的汗珠。

    「姚錦梓?！?/br>
    「嗯！」

    「哼哼哼~，你還記得我叫什么名字嗎？」

    「胡霜兒?！?/br>
    「嗯！很好記吧？」

    「嗯?！?/br>
    「你的名字可一點都不好記，我還專門查了詞典?！?/br>
    「喔?！?/br>
    「我遇到奇怪的字就喜歡去查詞典，我小時候還會抱著詞典一個一個地看，

    看每個詞是什么意思?！?/br>
    「喔···我也干過這個事情?！?/br>
    「是嗎？····你什么時候去的上海？」

    「有十幾年了吧，在我讀小學之前就去了?！?/br>
    「你，爸爸mama去那里工作？」

    「爸爸，我爸爸是這里的人，考大學去的上海?！?/br>
    「那你不就是在上海出生的嗎？」

    「不，我mama來這里，然后我早產了?！?/br>
    「早產？」

    「呃···，反正就是這么回事。你呢？」

    「我就生在這里，沒怎么出去過?！?/br>
    「那個！」我指著遠處，那里有一棟灰白的、看上去異常堅固的建筑，「那

    是醫院吧，我好像就是在那里出生的?！?/br>
    「我也是那里出生的！說不定我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見過了！」

    「這么說還真是啊，那你父母呢？」

    「他們在新疆工作?！?/br>
    「在新疆是····」

    「挖石油?！?/br>
    「喔?！箍傆X得這個話題變得越來越神奇，我情不自禁又問：「那你們家怎

    么到這里來的？」

    「呃，這個事情···我聽過一千遍了?！?/br>
    「看來我們的原因可能是一樣的?！?/br>
    「你先說！」

    「爺爺奶奶響應毛主席號召，從浙江來到這里，支援三線建設?！?/br>
    「哈哈！和我一模一樣，不過我們是從遼寧來的?！?/br>
    「遼寧？！這么遠？！···也對，也不奇怪?！?/br>
    「其實夠奇怪了?！?/br>
    她說得沒錯，天南海北一群人，竟然莫名地在此地相遇。

    我想得有些出神

    ，差點撞到她身上，停下腳步，卻發現她也站住了。

    她突然轉身看著我，說：「你說，我認識你的概率，是不是比考上北大還低？」

    「這么想起來，和中彩票也差不多了?！?/br>
    「哈哈哈~」她笑著轉身，繼續走。

    穿過長長的斜坡，走上寬闊的大馬路，馬路邊高大的建筑皆在訴說不屬于這

    個時代的輝煌，然而路上卻一輛車也沒有。

    沿著馬路繼續前行十多分鐘，人流越來越多，接著，道路兩邊漸漸人頭攢動。

    「趕到了?！?/br>
    她熟練地鉆進人流里，一個勁地買新鮮蔬菜，她肩上的布口袋里有一個用塑

    料袋包著的搪瓷砵，每次往里面裝蔬菜，我都得幫她把搪瓷砵拿出來，放到最上

    面。

    「買完了，只剩最后一樣了?！?/br>
    「還有什么？」

    「就是這個?！顾钢覀兠媲暗囊患沂焓车?。

    她拿出那搪瓷砵，對老板說道：「來一份扣rou?！?/br>
    老板拿出一個大碗，碗里裝滿梅菜，他把搪瓷砵蓋到大碗上，然后倒扣過來、

    拿掉大碗，搪瓷砵里就出現了一份扣rou。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無知啊，原來梅菜扣rou就是這么「扣」出來的。

    接著她用塑料袋包住搪瓷砵，把那份扣rou放到布口袋里面。

    這店里rou香四溢，讓我有些發饞，心里也想嘗嘗那扣rou的滋味。

    「走吧?！顾嬷诖?，邊走邊說：「他們這里的扣rou很好吃的，你想嘗嘗

    嗎？」

    「想啊?！购退谝黄?，心里也變得坦率起來。

    「你中午可以和我一起吃飯嗎？」

    「可以?！?/br>
    「你要先給你奶奶說一聲吧？」

    「我現在就說！」我拿出手機就打電話說了，一生當中似乎從沒這么簡單過。

    我甚至在電話里提到了她的名字，她也不以為意，這種陽光和敞亮，是我在

    上?；蚱渌魏蔚胤剿鶑臎]體會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