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時機與場合不允許,祈言沒有往深里說,“破解‘系統’的過程我會讓破軍也放在南斗里,有需要的話,可以用來進行復盤。這個‘系統’根植于敵軍星艦的主系統,不設防備,因此,掌握了‘系統’,就相當于能在敵方各星艦主系統中暢通無阻?!?/br> 祈言說得簡略,葉裴卻像是看見反叛軍親自將鋒利的刀遞到了祈言手里,臨遭屠戮之前,尚且蒙昧不知,志得意滿。 指揮室里,梅捷琳聲音不大:“技術部那群人一看就都聽懂了,但說實話,這一大段話我都沒怎么懂,反正就覺得厲害!” 她摸摸鼻子,“事實證明,第一軍校和圖蘭學院之間隔著的那一條河,就是代溝!” 維因疑惑插話:“代溝這么大一條,指揮,那你私下和祈言都聊些什么?” “聊你們管太多?!标懛夂颠底烂?,“龍夕云,杜尚,第一軍團怎么樣了?” 岔開話題岔得毫不留情。 杜尚回答:“死死攔著,不讓我們靠近圣星,這精神真是可嘉,也不知道他們智者會不會被感動,給他們加工資!” 龍夕云補充:“第二和第四軍團的情況給了對面很大沖擊,陣型已經開始亂了,還有不少想跑的?!?/br> “暫時不能讓他們跑了,他們的‘任務’還沒完成?!标懛夂ひ羯忱?,眼底映著星圖上代表圣星的光球,“祈言,可以開始了?!?/br> 語氣到后一句,明顯一變。 梅捷琳“嘖嘖”兩聲,心想,真是雙標現場,遠征軍陸姓指揮實名演繹了什么叫“凜冬般嚴酷”和“春風般溫暖”。 祈言在通訊頻道內回答:“好?!?/br> 這兩句簡單的對話結束后不久,反叛軍第一軍團的指揮艦內便有人高聲匯報:“轉向引擎不受控制!” 第一軍團長撐著銀色嵌寶石手杖起身:“報主艦行駛方向!” 匯報的人呼吸不穩,好半天才組織好語序:“報……報告!主艦行駛方向為圣星!不,是所有星艦!我們正直直朝著圣星駛去!” 驚恐顯露無遺。 看著與圣星間不斷縮短的距離,第一軍團長閉眼三秒,眼角肌rou攣動,做出決定:“立刻卸載動力系統與所有能源!不允許發生星艦撞上圣星的可能!立刻!” 幾秒后。 “報告!無法卸載動力系統!”匯報的人尾音直接劈了,“我們的一切cao作都是無效cao作!” 龐大的艦群猶如連片的隕石一般,以極快的速度不斷靠近圣星的大氣層。 越來越近—— 就在所有人都已經做好在高速行駛中撞向地面的心理準備時,好似剎那間被按下休止符,艦群急剎,停在了大氣層外。 靜默。 表面為金色的行星與暗色的艦群在這一刻形成了強烈對比。 直到圣星的行星防御系統被動喚醒,開始朝接近大氣層的星艦射擊時,第一軍團長才陡然意識到遠征軍的真正目的! 根本不是想cao縱艦群撞毀在圣星表面,而是想用他們當靶子、作盾牌,吸引并消耗防御系統的火力! 無數火光接連炸開,激光炮形成的光束在黑暗中有如流線,于艦群中來去穿梭,圣星防御系統的強大在此刻盡顯。 杜尚和龍夕云不遠不近地綴在后面,陸封寒也已率艦群前來匯合,破軍出聲提醒:“將軍,已進入遠程導彈最遠射程范圍內?!?/br> 陸封寒命令:“各艦長匯報彈藥儲備?!?/br> 梅捷琳最后一個報完,唏噓:“反叛軍那邊是不是有一條鐵律,靠近圣星的人,必須卸下所有武器,否則就是對神不敬,殺無赦?” 龍夕云給出肯定答案:“據說這條規矩,是首任智者在圣星上聽見神諭后就定下的?!?/br> 梅捷琳跟牙疼似的“嘶”了一聲,悠悠嘆氣:“也不怪他們,畢竟我們也沒想到,竟然有一天會打這么遠,真打到圣星來了,我們可不是故意的!” 若是話里少幾分笑和得意,態度會顯得誠懇許多。 陸封寒命令:“彈藥庫存余量不多,由破軍判斷行星防御系統的最薄弱處,所有人瞄準這個坐標發射導彈?,F在反叛軍在前面幫我們‘擋著’火力,不過撐不了太久,諸位,抓緊時間,破開整個防御系統?!?/br> 通訊頻道內傳來利落的回復:“是!” 望著熒亮的星圖,陸封寒十指交叉,語氣沉沉:“阿爾貝特星改名這么多年,也是時候改回最初的名字了?!?/br> 不多時,火光自炮口迸濺,廣闊的太空黑幕下,萬焰齊燃。 在圣星防御系統的保護網被轟出縫隙、寸寸龜裂時,梅捷琳坐直身,眉飛色舞,兩指并攏,朝前方反叛軍第一軍團行了個禮不倫不類的禮: “感恩各位的無私奉獻!” 勒托。 夏知揚走在街上,明顯感覺跟往常不太一樣,就像空氣里有什么在躁動。 他隱蔽地打量周圍。 巡航機依然如鳥群一般,成群地從頭頂飛過,在地面落下密集的陰影,所有動靜一覽無遺。監控系統正常運行,讓人總感覺有千百雙眼睛在背后牢牢盯著你。 再一次被一個反叛軍攔下,夏知揚十分配合地露出配置在左手腕上的個人終端,查驗身份,并說出自己的出行目的:“我跟朋友約了喝酒,地點是尤利西斯酒館?!?/br> 反叛軍抬著下巴,神情比往日更加不耐煩,鄙夷道:“勒托人真會找樂子?!?/br> 夏知揚喏喏點頭的同時,視線掃過對方閃著綠色光點、提示有消息未讀的聯絡器,以及口袋邊沿露出的兩個空了的煙盒,迅速判斷—— 一定出了什么事。 攏了攏長外套,他加快腳步,按照地圖找到約定的地點,走了進去。 完全沒有出現門庭冷落的情況,相反,金屬門滑向兩側的瞬間,像是從蒼白寒冷的世界進入了人間,里面酒氣帶著喧嘩撲面而來,甚至讓夏知揚有些不適應。 或許現如今,除了酒館以外,不會再有別的地方有這樣的熱鬧氣氛了。 找到自己那張桌子,夏知揚坐下,對面比他先到的人開口:“已經開了干擾波,我們說的話不會被監控?!?/br> 鄰桌隔著一段距離,周圍又吵,夏知揚放下心,打量了一眼外形跟塊巧克力似的干擾器:“才出來的新品?”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穿米色風衣的女人,叫溫詩卿,她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拈起那塊巧克力,放進嘴里,噗嗤笑出來:“傻,這就是巧克力!” 夏知揚鬧了個紅臉。 原來是他想多了! 怪只怪現今勒托的地下科學院半點不正規,里面正經出身的科學家有,圖蘭學院沒畢業的也在,老中青三代、正規軍野路子齊聚,導致思維火花碰撞出煙花的效果,產品更新換代極快,新奇的想法更是層出不窮,他以前就曾拿到過一個跟方形奶油餅干長得一模一樣的加密光儲器。 他轉開話題,問:“出大事了?” 溫詩卿挑起描畫精細的眉:“怎么看出來的?” “很浮躁,反叛軍的人太明顯了,像是在因為什么事心慌,所以我猜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毕闹獡P嘗試猜測,“聶將軍又收回了幾顆行星?” 溫詩卿搖了搖纖長的手指:“不止,再猜?!?/br> 夏知揚捏著酒杯杯柄:“前線又贏了?” 溫詩卿:“接近了?!?/br> 既然接近了,那就是前線戰事相關,一邊想著,夏知揚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突然覺得味道不太對:“怎么是果汁?” 溫詩卿輕笑,瞭了夏知揚一眼:“還在圖蘭念書呢,小孩子一個,喝什么酒?!?/br> 夏知揚一愣。 小孩子? 他明明已經二十歲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會將個人終端里的身份信息亮出來給對方看,強調自己已經成年。 但,已經很久沒有人說他是小孩子了。 或者說,在決定成為一個見不得光的人時,他就已經默認自己完全長大。 夏知揚低頭,抿了一口果汁,有點酸,又有點甜。 溫詩卿沒再兜圈子:“遠征軍打下了圣星,當然,現在該改叫阿爾貝特星了?!?/br> “咳——”夏知揚呼吸猛地一急,立刻嗆咳出聲,見沒有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才壓低聲音急急問道,“打下了圣星?確定是圣星?那顆圣星?” “怎么,還有別的行星叫‘圣星’?”溫詩卿見他紅著眼睛急切的模樣,笑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圣星?!?/br> 夏知揚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待在勒托、每天只想著怎么吃怎么玩兒的富家少爺,他完全清楚圣星對于反叛軍的絕對意義,但就是因為清楚,才感到震驚! “過程不太清楚,結果很確定,所以你就明白為什么街道上晃來晃去的那些反叛軍會那么失常了?!?/br> 溫詩卿點了一根煙,火星在指間微亮,薄薄的煙霧上升,將她的眉梢眼尾都模糊了。 夏知揚立刻想到:“反叛軍是不是要有什么新動作?” 溫詩卿指尖搭在煙身,彈了彈煙灰:“暫時還不知道。聶將軍節節勝利,中央行政區這一片的反叛軍幾乎是被壓著打,也不怎么好過,要想搞出什么大動作,總得掂量著?!?/br> 夏知揚奇怪。 溫詩卿是他的上線,但安全起見,兩人很少見面,通常都通過別的手段傳遞任務信息。 這次溫詩卿約他見面,他還以為是有什么要緊的任務,必須當面談。 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這次沒任務?!睖卦娗浜攘艘豢诰?,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唇角帶上淺笑,“我只是來找你告個別?!?/br> 夏知揚莫名有些逃避,不想再往下聽。 “你知道,勒托易守難攻,聯盟想從反叛軍手里奪回這顆‘天穹之鉆’,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接了一個秘密任務,要是進行得順利,說不定能為日后聶將軍進入勒托打開一條路?!?/br> 溫詩卿說得很輕松,連聲線都未有波瀾,“不過有些兇險,不知道能不能活,所以來找你正式告個別?!?/br> 夏知揚喉口一哽,澀痛蔓延開,他想說什么,但又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說什么才好。 又一次,夏知揚責怨自己口齒的笨拙。 “好了,告完別,我就該走了?!睖卦娗淠胂藷?,眉眼精致而溫和,她收斂了笑容,注視著夏知揚,嗓音有些輕,“要好好活下去啊,等一切結束,一切又重新開始,就——好好活下去吧,繼續在圖蘭讀書,每天看看《勒托日報》,抱怨抱怨作業太多寫不完。反正,做你想做的事,活得開心一點?!?/br> 夏知揚紅了眼。 等溫詩卿起身,纖細挺直的背影漸漸離遠,夏知揚手碰到隨身帶著的紙條,驀地站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街道兩側空曠,像勒托的嚴冬提前到來,連行道樹都顯得衰敗。 聽見腳步聲,溫詩卿停下來,回身等他。 夏知揚站在離她幾步遠的位置,衣扣微散,勻了勻呼吸:“我一個朋友告訴我說,一定要活下來?!?/br>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握了握,懇切道,“我想把這句話也告訴你,活下來?!?/br> 如果可以,請一定活下來。 明明除名字以外,他根本不知道溫詩卿的任何事,她有沒有家人,有沒有朋友,住在什么地方,可能跟他碰面時連長相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