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怎么,覺得我說得不對?”洛小銓說。 心藻覺得自己沒法搞清楚這種事情,她猶豫地搖頭。 “你覺得江管家人怎么樣?”洛小銓忽然問。 “江管家為人冷淡些,但他從未克扣我的吃穿用度,也沒見過他對下人打罵呵斥,只是楚伋說他人不好……”心藻說。 “小郎君那公子性格,看誰都不入眼,他的意見就不用參考了?!甭逍°尫路鸷芮撇簧铣乘频?,“我倒覺得江管家人不錯,能不違背老爺的地方,他都會盡量護著,包括你我。若是像他那樣,不比你整日縮著有用得多?” 心藻說:“你是要我忍耐那些事盡力去討好老爺……” “在江府老爺就是天,我們都是奴才,你不討好他討好誰?” 晚上老爺回府,問起陳心藻選了哪個婢女,小廝回說陳姑娘哪個都沒選。江老爺笑道:“畢竟是夫人的人,這眼光如此高嗎?” 然后小廝老老實實交待了陳心藻沒對剩下那三個丫頭試刑,中途就走了,江老爺這下不高興了,“真是沒用,以后府內事她不用管了?!?/br> 隨后江盡忠監督著,小廝們還是把剩下那三個新來的丫頭挨個打過,該怎樣還是怎樣,一切都沒有變化,只不過這下全江府上下都知道了,新來的姑娘說話完全做不得數,用不著聽。 ☆、第 10 章 夜里做夢,心藻夢見楚伋在挨板子,她在旁邊坐著看,心里著急,可手里還端著茶杯慢悠悠喝茶。心藻被這一幕嚇得驚醒,然后便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洛小銓要她看別人挨打忍耐住,可若真是楚伋挨打,她還忍耐得下嗎? 就算得寵如江盡忠,老爺的吩咐他也必須照做不誤,又談何保護下人呢?所有人仍不過是老爺一句話罷了,該打還是要打的,誰還能違抗。 心藻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團亂麻了,不知道究竟該怎么做。所幸老爺想起她之后又忘了她,以后江府內務便也沒她什么事了。 第二日,昨天挨打的第一個丫頭換了一身江府婢女的服飾,來心藻這里報道。 那丫頭在院門口跪著,也不抬頭,心藻一出門就不知所措。 “是老爺叫你來的?”心藻問。 “是,姑娘,以后就是我伺候您了?!边@丫頭的語氣有些硬,“姑娘您給奴婢起個好使喚的名字吧?!?/br> “我怎么好給你起名字……”心藻說。 “那您要是不給奴婢一個新名字,奴婢就還叫原來的名字了,姑娘您別嫌土?!?/br> “你原來叫什么?” “小勝,我爹取的,他是瓦子里斗雞的?!闭f完,小勝自己站起來看著心藻,“姑娘,需要奴婢做什么嗎?” 心藻搖頭。 “那有事您吩咐,李娘叫我去給她幫廚,我先去了?!毙僬f。 心藻點頭,小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雖然小勝被安排來服侍心藻,但心藻經常見不到她,小勝似乎嫌這里太冷清了,常常去其他地方打下手幫忙,心藻也無所謂,她過慣一個人的生活,不強求小勝留在這里。 有時心藻爬到房頂上,還會看到小勝和其他丫鬟們端著洗衣盆有說有笑地從遠處走過。 那時的夕陽將她們窈窕的影子拉得很遠,歡聲笑語,同樣也離她很遠。 心藻有些羨慕。 晚上小勝會來心藻這里看看有沒有活干,也不怎么跟心藻說話,沒事就自己回丫鬟的住處去,這天心藻在屋頂上呆的時間稍久了些,忘了小勝會來,剛好被小勝逮到。 “姑娘!”小勝一回來就看到自家姑娘站在屋頂上。 心藻正想站起來從屋頂上下去,小勝一嗓子喊得她腳下一滑,跌在屋頂的雪上,一塊塊積雪簌簌落落滑下屋檐。 “小心??!你爬這么高干什么!”小勝焦急地喊。 心藻爬起來,忙著揮手,免得小勝喊得全江府都聽見。 “快下來吧!”小勝壓低聲音說。 心藻嘆了口氣,一步邁到樹杈上去,樹杈上有積雪,心藻腳下一滑身子一歪,急忙伸手抓住冰冷的樹枝,小勝在下面看得心驚膽戰的。 手指凍得通紅,心藻的力氣又很小,她覺得自己再也抓不住樹枝,索性松了手。 與積雪一同摔落在地上,下落的時候她不覺得害怕,只覺得輕松,只不過撞到地面那一下還是摔得有些重,人都懵了。 所幸冬天穿得厚,下面又是厚厚的雪,心藻從樹上掉下來,沒受什么傷。 此時的心藻躺在雪上怔怔望著天空,什么都聽不到,時間像靜止一般,直到小勝驚慌的臉出現在眼前,把她拉回來。 “姑娘!你沒事吧?這也太危險了,你怎么想的???是不是傻了?” 作為一個丫鬟,怎么說話比我還大膽。心藻心想。 心藻沒回答,她就是不想說話,小勝把她拉起來,幫她拍前拍后,把身上的雪都拍掉。 “趕緊進屋吧,這要是被人看見怎么好?!毙倮脑寤亓宋?。 “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毙僖贿吥脽疸Q在火盆里扒拉,一邊絮絮叨叨教訓心藻。 木炭上一層黑灰被撥落,里面露出通紅發亮的炭火。心藻坐在床上看著小勝撥出來的光熱發呆。 “一會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小勝燒上水,然后走過來站在心藻面前叉起腰,倒像是要興師問罪似的。 “姑娘,我可得說說您,您一個女子爬那么高,您當您耍繩的?” “耍繩的?”心藻一時有興趣就開了口。 小勝看她好奇便解釋起來:“就是拿手指粗的繩子,把繩在高處系著兩頭,打橫索緊,然后在繩上跳舞?!毙僬f著笑起來,“您沒見過吧,京城瓦子里就屬燕子三哥跳得好,有機會您得去看看,瓦子里好玩的多了?!?/br> 都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出這江府,心藻低頭抱著自己的膝頭蜷縮起來。 小勝忙碌一天站累了蹲在地上,托著腮幫子:“說起來,我也好久沒去瓦子了,不知道鐵威猛幫爹贏錢了沒有?!?/br> “鐵威猛?”心藻又被勾起興趣。 “我爹養的那只鐵距雄雞,它叫鐵威猛?!?/br> “你說你爹是斗雞的?!毙脑逑肫饋?。 “是啊,鐵威猛可厲害,京城里最有錢的老爺養的雄雞都斗不過它,好多人出重金想買下它,我爹都不賣?!?/br> 小勝說著嘆息起來,“唉,只可惜鐵威猛雖然厲害,脾氣卻古怪,心情好就能贏,心情差它就輸,它連輸三場,我就被賣到這兒了?!毙匐p手一攤,無奈地搖搖頭。 “你爹不肯賣雞,卻肯賣你?” “那當然了,我又不能下場啄人家雞冠子?!毙傩Φ?。 心藻聽后不再說話,小勝按著自己膝蓋站起來,敲了敲蹲麻的腿。 “姑娘,您還需要我做什么嗎?如果沒有我就回去睡了,今天洗了一□□服,胳膊都酸了?!毙僬f。 “沒有了,你回去吧?!毙脑逭f。 “那您早些休息?!毙僬f著退出屋子,心藻剛想躺下,小勝又從門口探回頭,“姑娘,您以后可別爬房了?!?/br> “知道了?!毙脑鍩o奈回道。 小勝這才把門關好走掉。 心藻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房梁。 真傻,為什么要故意松手,我明明抓得住。 日子已經過得夠好了,我明明能夠堅持下去。心藻很后悔。 ------ 楚伋又瘦了一圈,面色更蒼白。 心藻如今確信楚伋身體很弱,動不動就會生病,也許還沒她身體好,她剛發現自己禁打又禁摔,從樹上掉下來都沒事。 “陳心藻,最近怎么樣?”楚伋裹著厚厚的披風問她。 “你病好了?” “差不多吧?!背秤挚人云饋?。 “外面太冷,你還是別出屋了,回去吧?!?/br> “能不能別每次我剛來就轟我走?!背成鷼庹f。 心藻嘆氣,“院里添了人,你會被她看到?!?/br> “江盡忠終于舍得分給你下人了?!背痴f,“她平常不在這里嗎?” “我這也沒什么事做,她經常去別的院幫手?!?/br> “那沒事,一般遇不到?!背呈冀K是這樣,不出事就不知道怕。 心藻很喜歡跟楚伋在一起,仿佛跟他在一起,自己也會不知道害怕,雖然她明白這是一種虛假的安全,實際上他倆在一起才是最危險的。 可是讓她選的話,要不挨鞭子,還是要楚伋在身邊?要楚伋。 要不挨凍,還是要楚伋?要楚伋。 要安全,還是要楚伋?要楚伋。 從所有的東西里面選,她已有的,她沒有的,她或許未來會有的,她都只想選楚伋。 因為在那些孤獨的時候,楚伋是唯一出現在她面前,還厚著臉皮不肯走的人。 這些心事,心藻不會說出口,楚伋也沒必要知道。 因為他們注定不可能,她走過嫁娶這座橋梁之后,再回頭時,橋梁就斷掉了,她已經走上了孤島,她此生的自由,已經完全截斷了。 她選不了楚伋,她沒得選。 所以楚伋…… “你以后要照顧好自己?!毙脑逋蝗徽f。 “???”楚伋一頭霧水,不知道陳心藻為什么這么說。 你要照顧好自己,你一定能夠看到你期待的未來,一定能夠逃離江府,逃離江東樓,你還是楚公子,還能再去娶一個門當戶對的賢妻,還能考取功名,或許也能納幾個良妾,生幾個孩子傳宗接代,不負父母,不負君師。 心藻只希望自己能夠在這座孤島上,還能遠遠看到他一生平安…… “你要去哪?”楚伋反問。 這回換心藻一頭霧水了,“我沒要去哪啊,我就是讓你好好照顧自己?!?/br> “聽你冷不丁這么說,我還以為你在跟我說臨別贈言,干嘛突然說要我照顧自己這種話?!背承Φ?,“陳心藻,如果你哪一天要走,記得先來跟我告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