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楚伋:“那你就不要回家,天大地大,去哪不行?” 陳心藻:“我一個女人怎么在外面活,天大地大,都是給你們準備的?!?/br> 楚伋:“那也比這里強啊,你真的要在這守活寡,耗到老死嗎?你就是膽子太小?!?/br> 陳心藻:“我是膽小,在這至少能活下去,如果出去……你知道那些孤身女子,無依無靠,是怎么活的嗎?你真是個公子哥兒,什么都不懂!” 楚伋:“你一個整天在窩里縮著的鵪鶉懂得能比我多嗎!井底之蛙!” 陳心藻:“你才是鵪鶉!” 兩個人越說越來氣,索性都不說話了。 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傍晚,暮氣沉沉,寒氣襲人,楚伋打了一個噴嚏。 “你趕緊走吧!”心藻嫌棄地說。 “你房頂修好沒?”楚伋忽然想起這檔子事兒。 “修不好,不修了!”那屋頂都被她修成泥巴堆的燕子窩了。 “那你怎么辦,都要入冬了?!?/br> “又不是不能住,我自己的窩,凍不死我!”陳心藻起身直接進屋,哐得把門關了,留楚伋一個人在外面。 楚伋沒再說話,站起身看著斜陽發呆。 陳心藻從門縫里看他的背影,形單影只的,眼淚忽然止不住。 夜晚楚伋斜靠在床邊翻書消遣時光,江盡忠徑自走進他的臥房。 楚伋知道他要做什么,把書扔下,“江東樓回來了?” 江盡忠沒理楚伋,他對任何人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除了江老爺,幾乎沒見他正眼看過別人。 楚伋自覺地伸出雙手,江盡忠取繩子來,像往常一樣把他雙手緊縛在床柱上,楚伋的手腕處反復被繩子磨損,疼得他齜牙咧嘴。 江盡忠手上毫不留情,仍然綁得死死的。 “管家大人,您綁人綁得這么熟練,不知道之前綁過多少人上老爺的床?” 楚伋看江盡忠不理他,他接著問:“是所有人都要綁,還是只有我?” 江盡忠終于開口:“老爺朝廷重臣,自然需要小心謹慎,嚴防刺客?!?/br> “哦,明白了,那之前的人也都是強迫來的了?!?/br> “不全是,想巴結老爺的人眾多,自己送上門的也有?!?/br> 楚伋冷笑:“那老爺何不找那些你情我愿的,兩頭歡喜?!?/br> “送上門來的有可能包藏禍心,被強迫來的,也不一定就有膽量違抗老爺?!苯M忠冷冷掃過楚伋的臉,“老爺權力足夠大,用不著在乎你們是怎么想的,只要是老爺想要的人,他總會得到。就算那些人說自己多么仰慕老爺,老爺也都會讓我把他們捆起來,老爺從不相信任何人?!?/br> “那你呢?”楚伋說。 “我?”江盡忠一愣。 “你的老爺相信你嗎?” 江盡忠沉默不語,楚伋知道他是不會回答了,于是換個話題,“管家大人,你服侍他多久了?” “近三十年?!?/br> “他寵幸了你多久呢?”楚伋歪著頭看他。 這話把江盡忠打回往事,他一時呆立在當場。 屋外傳來老爺的腳步聲,江盡忠回過神來,急忙躬身退出去。 江老爺走進來,脫下外衣,雙手撐在膝頭,坐在楚伋旁邊。 “朝廷里的事真多,我到這半夜才能回來見你?!?/br> “老爺辛苦?!背巢焕洳粺岬卣f。 “今天在朝堂上看見你父親,他最近寫的奏折很受皇帝賞識,看來不久便會升遷了?!苯蠣敼室庖闯撤磻?,楚伋低著頭沒說話。 “還有你哥哥楚彥思,院試拿了第一名,楚家雙絕果然名不虛傳,你是色絕,他是才絕,要不要我為他提點一下?” “只要你別害他們就好?!背承÷曕洁?。 江老爺聽后面色不悅,楚伋連忙改口:“江老爺公務繁忙,不勞老爺掛心?!闭f完就閉嘴縮在一邊。 江老爺看他這副樣子,似笑非笑地伏到他身上,“你不必眼紅你哥哥,只要你乖巧懂事,到時候我也可以給你安排個一官半職……” 臥房中活動起來,江盡忠靜靜守在門口。 楚伋來之前什么都不懂,都是江盡忠教他臥房之事,把他的身子弄成可以服侍的樣子,送到江東樓嘴邊,楚伋看江盡忠對龍陽之事如此熟練,于是猜江盡忠肯定自己也服侍過江東樓,于是便故意提起此事,攪得江盡忠滿心波瀾。 三十年,他幾乎是與老爺從小相伴,他服侍過老爺少年、青年、到如今中年。二十歲時,江盡忠容貌長開,不復清秀,老爺便厭倦了江盡忠,而江盡忠依然毫無怨言,守在老爺身邊,看著老爺身邊一個又一個…… 江盡忠這輩子一無所有,除了老爺的信任。 ☆、第 4 章 夜里風很大,吹在耳邊呼呼作響,但陳心藻不想回屋,她裹著被子縮在屋頂,找回爬樹上房的樂趣之后,屋頂成了她唯一一處能與外面聯系的地方,她碰不到外面,但可以遠遠看著。 偶爾她會期待能在某處看到楚伋瑟縮的身影,但楚伋那么怕冷的人,這時候肯定在暖屋里呆著。 不知今夜是什么日子,西邊江老爺的私家戲臺傳來唱戲彈曲的聲音,咿咿呀呀得很好聽,江府夜晚難得這么熱鬧。 陳心藻隱約能看到戲臺上有舞著長袖打扮艷麗的戲子,她鄉下小地方來的,京城大戶人家的消遣讓她覺得很新鮮,看得出神。 “陳魚兒?人呢?” 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她急忙探出屋檐朝下看——楚伋正在她院里四處找她。 “不要這樣叫我?!毙脑迥樇t說。 “你怎么在房頂上,這怎么上去的?”說著楚伋圍著房子繞了一圈找□□。 “別找了,沒□□?!标愋脑逯噶讼略豪锏睦贤岵弊訕?,“爬樹上來的?!?/br> 楚伋盯著老樹皺眉頭,“這有點危險吧……”說著他拿腳蹬了一下,試試自己能不能上去。 “你別上來!”心藻阻止他。 “那你下來?!背逞鲱^說。 “我不?!彼€想看人家唱戲。 “那我偏要上去?!背抄h抱著樹,不得要領地往上跳,然后順著樹出溜下來。 試了幾次之后,楚伋惱火地說:“你就不能下來嗎?” “西邊好熱鬧,我想看看?!标愋脑逭f。 楚伋索性靠著樹干坐下,“不就是唱戲嗎,這里也聽得到,煩死了?!?/br> “你怎么沒過去一起聽?”陳心藻問。 “江老爺宴請同僚,都是京城的官員,萬一有人認出我是我爹的兒子,那該怎么辦?!背陈曇魫瀽灥?,“我估計江東樓也沒膽子讓別人知道他脅迫下官送兒子,所以我自然不能露臉?!?/br> “原來你跟我一樣,都是熱鬧的地方容不下的……”陳心藻輕聲說。 “你說什么?沒聽清?!?/br> “沒說什么?!?/br> “你在上面冷不冷啊?!背硢?。 “不冷,我裹著被子?!?/br> “我說呢!合著就我一人在這凍著?!?/br> 陳心藻又想起他凍到發燒的情形,探出頭說:“屋里還有一床被子,你去拿了先裹上?!?/br> 楚伋抬頭笑道:“你貼身蓋的?” “你還是凍著吧?!标愋脑迥樢患t趕緊縮回頭。 楚伋站起身一溜小跑進屋拿了被子出來,舒舒服服地裹起來:“不錯,挺暖和?!?/br> 心藻的臉漲得通紅,幸好楚伋看不到。 “風真冷,真慶幸有你陪我?!背畴S口說道。 說什么呢,這個時候跑來找我,沒讓我一個人在冷風里看熱鬧人間,該慶幸的是我……陳心藻心想。 兩個人一起沉默著,聽著遠處哀怨纏綿的曲子。 “這演的什么?沒頭沒尾的我聽不明白?!毙脑鍐?。 “紅梅記的折子,最近在京城很流行?!背陈唤浶牡卮?。 “紅梅記?講什么的?” “……沒意思,我不喜歡?!?/br> “你跟我說說?!?/br> “有一權相,他有個侍妾,后來遇到一個書生……”楚伋沒再講下去。 “然后呢?”陳心藻很有興趣。 “我忘了?!?/br> 陳心藻隨手撿了個泥巴塊丟他。 “別砸我,我真的忘了?!?/br> 陳心藻覺得沒意思,從房頂一步跨到樹杈上,打算從樹上下來。 “你小心點,別摔了,你要下來嗎?”楚伋仰頭看她。 陳心藻點點頭。 楚伋急忙站起身攤開雙手,“那你跳吧,我接著你?!?/br> 一陣風吹過,樹影斑駁搖晃。 我為什么要你接著……陳心藻想這樣說卻沒說出口,她看見楚伋清秀的臉上忽明忽暗,月色下雙目澄澄望著自己,她閉上眼,心一橫,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