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顏玖竹站在門外,看著親衛們帶走那名婢女,提步進入屋中。 顏珞笙見到他,神色中的憂慮再也掩藏不住,迫不及待地問道:“阿兄,你還好嗎?可有受傷?” “殿下的援兵來得及時,我和聶寺卿均無大礙?!鳖伨林駵芈暟参?,語氣輕松,“阿音,你總該相信兄長的身手?!?/br> 顏珞笙卻不買賬,目光在他之前中箭的肩臂上打轉,似是無聲的質詢。顏玖竹無奈地嘆口氣,如實交待道:“舊傷有些開裂,但不妨事,醫官已經重新包扎過了?!?/br> 說罷,他心虛地避開她的視線,轉向姜義恒,開門見山道:“殿下,那刺客頭領自盡時,我距離他不遠,聽到他說了一句非??梢傻脑?,或許能夠為您提供些許線索?!?/br> 頓了頓:“他說……逆賊不得好死?!?/br> “逆賊?”顏珞笙有些意外。 這應當不是指聶海文,也不可能是高正松或者父親,因為她現在基本確認,父親“謀反”之事子虛烏有,而且,顧振遠的人絕不會站在朝廷的立場說話。 她望向姜義恒,心中忽然涌現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他說的是我?!苯x恒的判斷與她不謀而合,“更準確來講,是先帝。刺客背后的人,當與前朝有千絲萬縷的關聯?!?/br> 話音落下,顏玖竹愣了愣,顏珞笙卻殊無詫異。 改朝換代近二十載,建昭七年大清洗之后,前朝勢力所剩無幾,逐漸被世人遺忘。 如今國泰民安,百姓樂見其成,但在幸存的前朝遺民眼中,先帝弒兄殺侄,是不折不扣的反賊,今上就更為大逆不道,對擁有血緣關系的親族斬草除根,還膽敢將祖輩剔出宗廟。 她未曾想過,顧振遠居然在替前朝余黨做事。 但若真相如此,他沒有任何權勢、卻能調動諸多人手,便能解釋通了。 興許這也是顧振遠和顧紹決裂的原因之一,否則以顧紹的口碑,前朝的遺老遺少們壓根不會接受顧振遠的投名狀。 而顧振遠同他們狼狽為jian,十之八/九是為了給顧夫人和顧染歌報仇。 當年,定南王府的人偷走木雅仿制的“曉春寒”藥方,對顧夫人下毒,導致她病入膏肓,未出世的女兒也被牽連,顧振遠因此懷恨在心,企圖借助前朝余黨的力量替妻女討回公道。 先前百思不得其解之事終于露出幾分眉目,盡管依舊謎團重重,但已是極其關鍵的進展。 接下來,只要查明顧夫人的身份,一切難題將不攻自破。 她與姜義恒彼此對視,他眸光微動,以微不可查的幅度頷首,顯然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顏玖竹不知顧振遠這號人物,對顧夫人母女更是聞所未聞,原本懷疑與高刺史有關,但望見宣王和meimei默契十足、了然于心的模樣,識趣地把剩余的話咽了回去。 他行禮道:“殿下早點歇息,我就先告辭了。近來,也請您小心為上?!?/br> 不等姜義恒應允,顏珞笙叫住他:“阿兄?!?/br> 她斟酌詞句,輕聲道:“高刺史為父親做事,刺客非他指派,而是甄先生。他本姓顧,是顧紹庶出的兒子,我和殿下認為,他與前朝勢力暗中勾結,圖謀不軌?!?/br> 顏玖竹一怔,笑道:“阿音,你無需與我說這些?!?/br> 他望著顏珞笙,目光不覺柔和,宛如燈火在眼底氤氳化開:“我從未介意過你有事隱瞞我,只是不忍看你以一己之力擔下全部,我作為你的兄長,本該照拂你,卻要坐享其成、接受你的庇護。而今殿下陪著你,我也可以放心了。阿音,阿兄無法守著你一輩子,但你永遠是我的親meimei,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直都在?!?/br> 顏珞笙對上他溫潤的眼眸,心中千頭萬緒,無數話到了嘴邊,最終輕輕道:“阿兄,你一定要保重,你說過,還要看著我……” ——嫁人生子,兒孫滿堂,讓他們纏著你叫舅父、叫舅公。 念及姜義恒在場,她不好意思說出口,顏玖竹會心一笑,對兩人點點頭,轉身離開。 顏珞笙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積攢在胸中的顧慮和擔憂被他輕飄飄地化解,她不禁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沈皇后與沈岷之間的恩怨并不光彩,她不好對他講,因而也無法提及父親的計劃。這一路走來,他從不多問,她生怕他心存芥蒂,以為她有了姜義恒之后就會和他漸漸疏遠。 所幸是她杞人憂天,兄長毫不在意這些,只盼她平安喜樂。 就像她對他的期望一樣。 姜義恒見她自顧自地發笑,攬過她的腰身,讓她坐到他腿上:“在想什么?” “我在想,”顏珞笙抬手搭住他的肩膀,“殿下和阿兄對我這么好,命運當真待我不薄?!?/br> 前世她一無所有,墮入泥濘,終日憑借著復仇的執念茍延殘喘。 這輩子,她終于能夠彌補遺憾,將曾經失去的、錯過的人找回來,再也不會放開。 “這些本就屬于你,”姜義恒輕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都是你應得?!?/br> 攝人心魂的桃花眼近在咫尺,纖長的眼睫在如玉般的面頰投下陰影,顏珞笙聞到他衣服上熟悉又清冽的熏香,情不自禁地傾身。 呼吸交纏,她貪婪地汲取他的氣息,在繾綣而溫柔的親吻中流連忘返。 直到姜義恒扶著她的腰,扳正她的身子,趁分開的間隙提醒道:“阿音?!?/br> 顏珞笙如夢初醒,心想自己還真是沒出息。 說好的要提高意志力,結果美色當前,她的堅持完全不堪一擊。 她依依不舍地站起,去囑咐王府侍從更換被褥、準備熱水。 洗漱過,她躺在床榻,思索明天的事。不出意外,高刺史的調查結果定會讓他自己大吃一驚,然后,他勢必想方設法隱瞞事實,安排另外的人頂罪。 紛雜線索依次在腦海中串連,拼湊出一個近乎荒謬的真相,她微微嘆息,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間,感到室內光線驟暗,陷入漆黑。 姜義恒熄滅燭火,在她身畔躺下。她沒有睜眼,循著直覺湊過去,準確無誤地牽住了他的手。 翌日。 一大早,顏珞笙隨姜義恒來到刺史府。 高正松面色憔悴、眼圈烏青,明顯一宿未眠,他出門迎駕時,不知是不是錯覺,顏珞笙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行至正院前廳,只見地上跪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看她穿著打扮,當是高刺史的姬妾。 果不其然,待姜義恒落座,高正松立刻長跪不起,顫聲告罪道:“殿下,下官罪該萬死,平日對妾室管教不嚴,以至于未能及時發現她和外人暗通款曲,昨晚的刺客便是她放進來?!?/br> 那女子哭得梨花帶雨,身形搖搖欲墜,若非有刺史府仆從押著,恐怕早已昏倒在地。 姜義恒沒有看她,視線停留在高正松抖如篩糠的脊背上,問道:“她與聶寺卿因何結怨?” 高正松伏得更低了些:“她和聶寺卿無冤無仇,只是不滿下官冷落她,故而打算行刺朝廷要員,再將罪名嫁禍給下官,讓下官吃點教訓?!?/br> 姜義恒心下好笑,表面卻大惑不解:“她如此神通廣大,怎不直接令那些刺客報復于您?” 高正松囁嚅道:“她……她對下官還有些舊情,不愿取下官性命?!?/br> “可刺殺朝廷命官是死罪?!?/br> “無知婦人,不通律法,以為下官只會丟掉官帽?!?/br> “刺客以謀害聶寺卿為名,實則沖我而來,您的侍妾費盡心機買通這么一伙人,您確定,她僅是為了讓您仕途不順嗎?”姜義恒的話音輕描淡寫,落在高正松耳畔,卻如五雷轟頂,他急于辯白,但哆嗦半天也未能發出半個音,另一邊,那姬妾的腦袋垂在胸前,已然驚嚇過度,失去了意識。 “都下去吧?!苯x恒對那兩名仆從道,兩人心驚膽戰地看了眼幾乎趴在地上的老爺,識時務者為俊杰地行了一禮,拖著那名無知無覺的姬妾退出門外。 “高刺史,我已經給過您機會?!苯x恒的語氣冷下來,“您派去定南王府偷東西的婢女徹夜未歸,還不足以讓您清醒地認識到,在我面前撒謊純屬自欺欺人?” “下官知罪,請殿下饒命?!备哒蛇B連叩首,翻來覆去地重復這一句話。 姜義恒輕輕嘆了口氣:“您攀附先帝麾下的舊臣,千辛萬苦坐到益州刺史的位置,我以為,您總該有幾分能耐。孰料您除了阿諛奉承、拍須溜馬之外一無所長,顏公若知您這般無用,您說,他會作何感想?” “殿下恕罪……下官……下官……”高正松面如金紙,磕巴了半天,最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顏珞笙在旁目睹全程,掐了掐眉心,一時竟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高正松不能供出真正的內鬼,因為那正是他的人,或者說,是先帝留在益州,聽命于父親、定南王府管事、以及歷任益州刺史的人。 很多年前,先帝出于某種目的,將自己在劍南道、乃至青奚境內的所有人脈都留給了父親。 木雅當日所說、青奚王宮內曾經屬于定南王的眼線,他們從未消失,而是悉數轉投父親名下。 高正松屢次派人到王府,卻未遭任何阻攔,因為王府管事和他本就是一丘之貉。 至于昨夜那群刺客,八成是顧振遠假傳父親指令,糊弄刺史府的內應,將他們放入其中。 先帝駕崩十載,父親遠在京城、鞭長莫及,經年日久,這張原本滴水不漏的情報網里,難免會摻雜些許只為謀求利用的渾水摸魚之徒。刺史的位置尚且如此,何況底下奉命行事的人。 苦尋數月的答案,至此水落石出。 顏珞笙卻無分毫成就感,或如釋重負。 她看向姜義恒:“殿下……” 話一出口,竟有些語塞。 她該問他什么?如何處置高刺史?還是接下來該怎么做? “走吧?!苯x恒握住她垂在身側的手,仿佛知道她的矛盾與踟躇,聲音輕緩而溫和,像是哄勸般,一字一句道,“阿音,我們回京?!?/br> ※※※※※※※※※※※※※※※※※※※※ dbq想了想還是把和顏晟對質安排在一整章寫完,下章一章搞定。 之前那個姐妹猜的八/九不離十,但狗皇帝這次是真的冤枉,是狗先帝搞的事情,顏晟算是被先帝坑了。 喜歡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請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rou文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