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顏珞笙怔怔地看著頭頂幔帳,用了好一陣,才逐漸神魂歸位。 原來一切只是場夢境。 室內光線昏暗,日頭已西斜。 她撥開黏在額頭上的一縷長發:“素月,我要沐浴更衣?!?/br> 素月應聲,上前挑開簾子,不由吸氣:“小姐臉色怎的這么差,可要奴婢請大夫過來看看?” 說著,拿了帕子細細地為她拭去冷汗。 “不礙事?!鳖佺篌陷p聲道,“魘著了而已?!?/br> 素月見她面如金紙、嗓音低啞,怎么也不像“無事”,但小姐既已發話,她也不好再多言,便令其余婢女去準備熱水,小心翼翼地扶顏珞笙下了床。 溫熱的水流從四面八方涌來,終于驅散了夢中刺骨的寒冷。 顏珞笙覺得自己像是經歷了一次死而復生,她抬起手,光潔如玉的肌膚浸了水,泛著細膩瑩白的色澤,周身恍若凝固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 素月舀了熱水,順著的她的手臂澆下,忽然看到她掌心里新鮮的傷口,神色一變,忙要去找紗布來包扎,卻被顏珞笙飛快地拉住了袖子。 “這點小口子,三五天自然會好,何必興師動眾,讓阿娘和阿兄看見,又要徒增擔憂了?!鳖佺篌陷p描淡寫道,指尖沾了點水,拂去凝結的血跡。 仿佛這樣就能隔空轉移般,讓她胸腔中綿延不絕的痛楚減輕。 半個多時辰后,顏珞笙從里到外煥然一新,身穿干凈整潔的衣物,蒼白的面頰也由于熱氣的蒸熏而多了些許血色。 她派人去給顏玖竹傳話,沒多久,他便趕了過來。 顏玖竹已經從母親處聽得事情的前因后果,見meimei神色如常,他略微松了口氣,嘆道:“我著實沒料到,陛下竟會召你前去問話。宣王殿下走后,我和瑞王殿下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接著就聽到了慶王被禁足的消息。我以為宣王殿下在御前參了他一本,誰知居然是你?!?/br> 顏珞笙啞然失笑:“阿兄,我怎么不覺得你在夸我?可惜,今日本是瑞王殿下的生辰,卻因此等烏煙瘴氣之事,鬧得人皆掃興?!?/br> “慶王挑釁在先,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你頭上?!鳖伨林衽c宣王關系密切,平時謹言慎行,從不談論其他皇子是非,如今卻一反常態,露出厭棄的神色。 但很快,他遮掩過去,笑了笑:“瑞王殿下倒是未覺不快,他挺喜歡你的禮物,讓我向你道聲謝。阿音,你究竟送了他什么?” “秘密?!鳖佺篌辖器镆恍?,頓了頓,將桌上的匣子推過去,“阿兄,你替我還了這些書吧。宣王殿下若是不收,就轉交給瑞王殿下?!?/br> 顏玖竹一愣:“我剛想給你這個……” 顏珞笙早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東西,接過后掃了一眼封面,是本山川志。 隨即,她打開匣子,毫不猶豫地放了進去。 顏玖竹隱約覺察到什么:“阿音……” “阿兄?!鳖佺篌喜恢圹E地打斷他,“我有件事要對你說?!?/br> 與此同時。 沈岫坐在廊下,目光向院中望去。 夕陽下,小惟和姜義愷各自拿著一只空竹,正玩得不亦樂乎。 “阿音的禮物總是別出心裁?!彼Φ?,想起那個明艷動人又古靈精怪的女孩,“不知她最近可還好?!?/br> “挺好?!苯x恒自然而然地接道,遞給她一杯剛沏好的茶。 沈岫揶揄道:“你又見不到她,怎知她‘挺好’?我聽你阿弟說,上巳節那天,你送出去的請帖石沉大海,沒有任何音訊?!?/br> 姜義恒暗自給弟弟記了一筆,微笑卻不減:“她在別莊樂不思蜀,無暇給我回信,可不正是過得挺好?!?/br> 沈岫被他這套邏輯逗樂,心情舒暢之余,再度看向庭院。 “我像小惟這么大的時候,也玩過空竹?!彼龖浧鹜?,輕嘆道,“是叔父從中原為我捎回的禮物。別看他像個老古板,每次我一撒嬌,他總會妥協。仔細想來,我已經有十多年沒見過他了?!?/br> 她所說的“叔父”,便是這次率青奚使團入京的沈元希。 姜義恒思及此人,不覺沉吟。 使團已在京城盤亙近一月,他與沈元希擬定的計劃也即將付諸行動。 前世,他曾千方百計調查母親被打入冷宮的原因,但母親故去后,父親拒絕提起她半個字。而青奚戰敗覆國,王室成員或死或逃,他歷時多年,逐個追查到他們的行蹤,卻無一人能說出當年內情。 后來,他偶然得到一條線索,承業十年十一月初,母親去世前幾日,左仆射鐘頤現身南市望云樓,并在此處得到一只造型奇特、雕刻著縹緲云霧的銀鐲。 但之后,鐲子下落不明,望云樓也在那年的十二月人去樓空。 承業十年十二月,發生了兩件大事。 青奚出兵犯邊,挑起戰事,以及右仆射/顏晟獲謀逆罪,顏家滿門抄斬。 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卻因巧合般的時段,產生了幽微的關聯。 關于望云樓的一切已無跡可尋,他費了番功夫,找到揚州紀氏參與其中的蛛絲馬跡,卻意外發現,紀宏軒長子紀淮竟對此一無所知。 紀宏軒早已過世,當年負責京城事務的紀平也已故去,至此,線索徹底斷絕。 其實他明白,種種跡象直指顏家、或者說是顏晟,只差確切的證據。但顏晟辦事謹慎是其一,顏家獲罪后,父親又將遺留無多的痕跡抹殺殆盡。 顯然,父親并不想讓任何人查明真相。 母親在青奚經歷了什么,為何會被父親囚禁在冷宮,至死不肯相見,顏晟、紀家和望云樓之間的關系,顏家滅門的真正原因,全部成為未解之謎。 這一世,他暗中聯絡沈元希之余,也開始著手調查望云樓。 然而在顏家的事情上,有人動作比他更快,甚至可能已經觸碰到了關鍵。 顏珞笙。 她先是陰差陽錯隨小惟來到冷宮,又去紀家別莊借住,還綁了望云樓掌柜。 此外,她那個前世在京兆府任職近一年的表兄,居然短短數日就被開除。 匪夷所思的猜測再度浮上腦海,他微微一嘆。 如今還未敢確信,他倒寧愿是這輩子的命運發生改變,她意外探得顏晟圖謀不軌的證據,而不是也像他一般,帶著前生的記憶重新來過。 那一世太過沉重,她付出了難以衡量的代價,只為給顏家討回公道,可到頭來,卻成了一場不折不扣的笑話。他無法想象她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身畔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咳嗽,姜義恒回過神來,低聲道:“阿娘,回屋歇著吧。前些天我見了沈公,他老人家雖上了年紀,身子骨卻還硬朗,將來您和他重逢,還有大把的時間敘舊?!?/br> 沈岫搖了搖頭,接過他遞來的手帕,勉強抽出一口氣,輕輕道:“是阿娘等不到了?!?/br> 話音未落,嘴角已沁出血跡,濺在帕子上,猶如紅梅般綻開。 暮色四合。 顏夫人接到下人通報,得知老爺回府,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手邊針黹。 見顏晟進屋,她立即迎上去:“長明,你可知阿音……” “我都知道了?!鳖侁墒疽馑?,神色復雜道,“好在她反應機敏,沒有讓慶王占得上風,也僥幸通過了陛下的試探?!?/br> “陛下試探?” 顏晟不禁意外:“難道她沒對你說,陛下有意為她和宣王殿下賜婚?” 顏夫人怔了怔,顏晟已然知道答案。 “她許是不想讓你多心?!彼麑捨康?,“我的人一直在宮里盯著,阿音從麟德殿出來后,宣王殿下跟了她一截,但她全程目不斜視,面色也不大好看。我怕出了什么岔子,便進宮求見陛下,陛下告知我,阿音當庭拒絕了他的賜婚?!?/br> 顏夫人皺眉:“陛下怎會心血來潮,突然試探阿音?” “君心難測,誰又能猜透陛下的想法?!鳖侁蓢@息,今上與先帝不同,性子冷淡,高深莫測,仿佛永遠無人能窺探到他的內心。 又道:“阿音過了陛下這關,但卻得罪了宣王與慶王,往后一段日子,她須得低調些了?!?/br> 顏夫人沉默了一下,輕聲道:“長明,我想送她去揚州避一避?!?/br> 顏晟略作思索:“也好?!?/br> 顏夫人道:“子盛后天離京,不如讓他幫忙打點,安排些可靠的人手,護送阿音南下?!?/br> 顏晟點頭:“我會加派人馬,確保路上穩妥?!?/br> “不必?!鳖伔蛉藙竦?,“阿音既需低調,萬不可大張旗鼓、引人注意。紀家往來行商,底下的人都是這條道上的熟手,斷不會出任何差池?!?/br> 顏晟長嘆一聲,覺她言之有理,便應允下來。 翌日上午,紀榮來到府上。 他雖還記得裝作郁郁寡歡、愁云慘霧的模樣,腳步卻不受控制地加快,進門后,立刻改頭換面,笑道:“姑母,玖竹,阿音,我要隨阿兄去長安了?!?/br> 昨天他回去見了紀茂,兄弟兩人促膝長談,終于解開心結。 紀茂甚至答應滿足他的心愿,帶他去長安見見世面。 當他問起外祖父追究下來,該如何應對,紀茂笑了笑:“有阿兄在,你怕什么?” 一瞬間,仿佛又回到小時候,無論他犯了什么錯,兄長都會擋在他前面。 兄弟兩人相視一笑,無形的隔膜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聽罷他所說,顏夫人欣慰道:“甚好,不過這次,姑母要請你幫個忙?!?/br> 紀榮對她滿心感激,信誓旦旦道:“姑母所托,侄兒義不容辭?!?/br> 顏夫人莞爾,看了看顏珞笙,又轉向紀榮:“帶阿音一起去?!?/br> ※※※※※※※※※※※※※※※※※※※※ 女主在男主這已經掉馬掉得差不多了,所以她的反應男主心里都有數。 喜歡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請大家收藏:()重生后白月光崩了人設rou文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