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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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烈看著那枚印章,“北辰君?” 潤玉道:“北辰君是父帝曾用過的別號,只是很早之前就棄之不用了?!?/br> 郁烈思忖片刻,道:“我并未見過這女子,想來是她名聲不顯,或是早已逝世。只是觀其面貌——” “怎么?” “有幾分類似先花神?!庇袅翌D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也只是輪廓近似?!?/br> 潤玉道:“父帝的確曾與花神相戀,只是,若這女子是花神,畫面中應不會出現海浪波濤等物才對。詩句中又提到‘鮫珠’……海上月圓,鮫人泣珠,這畫中的女子,應是一位水系修士?!?/br> 郁烈道:“不錯。畫像本來就帶著作畫者的情感,和真人并不是完全一樣,她應該和花神沒什么關系。說到這兩句詩,寫得既不押韻,又扣不上平仄,似乎只在刻意堆砌。要么是寫詩的人毫無文采,要么就是他想用這兩句詩傳達什么——不過說回來,你為什么對這個人如此上心?既然這畫是天帝所作,想來這女子即使還在,也應該是和天帝一輩的人了?!?/br> 潤玉蹙眉道:“不知怎么,總覺得這畫中的女子十分熟悉。而且,畫中的她手腕上帶著一串靈火珠,襲擊旭鳳的人手中也有靈火珠——你不覺得這些事太過巧合了嗎?” 郁烈點點頭,“有道理。世間的事沒有那么多巧合。這個女子的身份,我會幫你去查?!?/br> 因為要查黑衣人和畫卷中的神秘女子,郁烈提前結束了自己的咸魚生活。 若是還在冥界,這事情辦起來就很容易。只要他一聲令下,自有人替他跑腿。但如今他已辭去了天機府府主之職,手底下只有兩個人,自然只能親力親為——當然,和好友有關的事情他也不愿假手他人就是了。 “殿下,這就是近五千年來比較有名的水系女修士了?!蓖科G山抱著一摞比她還高的文卷,搖搖欲墜地走到桌邊,“咣當”一聲把文卷砸在了桌子上。 “嗯?!庇袅覒艘宦?,手底下的書翻得像飛一樣。 涂艷山一回頭,看到旁邊杵著的觀塵鏡,有幾分好奇地說:“殿下,您還沒把它還回去???” 郁烈抬頭看了看她,道:“我拿到手里的自然就是我的,為什么要還回去?” 涂艷山被他的強盜邏輯堵死了后面的話,只得轉移話題道:“殿下好像很久沒看這鏡中的景象了?!?/br> 郁烈得意道:“我發明了一個小法術,只有旭鳳和錦覓同處一個空間的時候,觀塵鏡才會啟動?!?/br> 涂艷山不解道:“殿下您不應該去看夜神殿下和錦覓仙子嗎?怎么對火神這么上心了?” “我并不想偷窺好友的感情生活?!?/br> “那您就去偷窺火神呀?” 郁烈隨手抓了一本書丟過去,“什么叫‘偷窺火神’,他有什么好窺的嗎?我這是刺探敵情,知己知彼、百戰不殆?!?/br> 涂艷山靈活地閃避攻擊,并十分狗腿地將郁烈丟過來的書冊撿起來放回到桌子上。 突然,觀塵鏡中漾起了一層朦朦的清光。 “王上,奴家……丑?!?/br> “無妨,本王……瞎?!?/br> “那王上與奴家真是蜈蚣配蝎子、杜仲配牛膝,天造地設,天下無雙啊?!?/br> …… “可是你說的。王上別被嚇到才好?!?/br> “你飲酒了?” “一點點?!?/br> “可喝醉了?” “……我剛剛是不是特別丑?” “……太快了,沒看清?!?/br> …… “你不怕死嗎?” “我雖然貪生怕死,但是我更喜歡你?!?/br> “刷拉?!?/br> 涂艷山被這一聲清脆的撕裂聲拉回了注意力。 郁烈面無表情地放下手中已經變成了碎片的書冊。 “啊,那個……”涂艷山趕緊開口想挽救一下這尷尬的氣氛,“這個……這個法術還挺有用的……” 她干巴巴的地擠出一句,同時干笑幾聲試圖活躍氣氛,但郁烈并沒有回應,她只得更尷尬地閉上了嘴。 郁烈癱著臉把那一堆碎片掃開,這一動作,突然從書頁里掉出了一張紙。 郁烈順手將紙撿起來一看,面色驟變。 “……這是哪里來的?!?/br> 涂艷山湊過去看,只見那紙上畫著一副人物小像:是一個穿著寒衣緗裙的女子,身形高挑,眉目冷艷,美得很鋒利,是那種一眼見過就絕不會忘記的長相。 涂艷山并不認得這個人,疑惑道:“不知道啊,是夾在書里的嗎?這些書都是我從摘云閣直接搬過來的?!?/br> 郁烈臉側微動,似乎是狠狠咬了咬牙,他瞪著那畫像看了幾秒,最終一言不發地將它搓成了一團。 涂艷山看著他十分難看的表情,不敢再說什么,剛想躡手躡腳地溜走,一轉身,發現殿門處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人。 “——夜神殿下……” 偏偏那觀塵鏡里的畫面還沒有完,此時沒有人說話,從觀塵鏡中傳出來的聲音在偌大的宮殿中顯得格外響亮。 “看來不是本王做夢,是圣女在耍酒瘋?!?/br> “我沒有醉!——我只想讓你牢牢記住我說的話: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我娶你?!?/br> 觀塵鏡中還自帶了回音特效,最后那三個字拖得特別長,堪稱繞梁三日、不絕于耳。 尷尬已經不能形容此時的情況了。 涂艷山看看左手邊一身低氣壓的殿下,再看看右手邊沒有表情的夜神,耳邊還回繞著“我喜歡你”、“我娶你”的癡情對話,絕望到想要自殺。 ——又大意了。她早該像南紅那樣學一學隱身的! “你沒事吧?” 涂艷山覰了個空悄無聲息地飛速遁走,觀塵鏡也被強制禁言,宮殿里恢復了寧靜。郁烈和潤玉對視一眼,一開口,竟然是異口同聲問對方有沒有事。 這一句話問出來,兩個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個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笑容。 “你剛才臉色不好,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潤玉先開口問道。 郁烈遲疑一會兒,將手里那個紙團拿出來,道:“只是一事想起了舊事罷了?!彼涯羌垐F抻平,但紙上已經布滿了印痕,讓畫在上面的人像也顯得皺皺巴巴的。 “這是——” “傅紫云?!庇袅页冻鲆粋€絕對和溫暖無關的笑容,“暨陽鬼女——我的生母?!?/br> 最后四個字他說得極輕,顯得飄忽不可捉摸。 潤玉敏銳地意識到他對他的生母觀感復雜,而這復雜的情感基本又不偏向于善意。 他無意探人隱私,因此場面又沉默下來。 郁烈也沒有多說的意思。傅紫云于他而言并不是禁忌,但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他不會選擇想起這個人,更不會去談論她。所以他把那張被揉皺了的紙隨意疊了幾疊,塞進了袖中,然后問道:“你呢?……你……” 他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潤玉明白他的意思。 “我?”他說,“我不知道……” 郁烈模糊地察覺到,有什么變化在他身上發生了。 潤玉似乎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他或許是在問他,也或許是在問旭鳳,又或許是在問錦覓、月下仙人…… 但無論他問的是誰,郁烈都無法回答。 ——感情這種東西,有時絲毫不顧先來后到,有時,卻又咬定了先來后到。 潤玉自嘲地一笑,道:“其實在天界的時候,我已經知道旭鳳對錦覓有不一般的感情。但我總還希望,那只是一時年少慕艾。旭鳳對錦覓有情,可錦覓對旭鳳與對我、對叔父、對長芳主并沒有什么不同。凡間百年,他們沒有了之前的記憶,等到他們歷劫歸來……” 但現在看來,世事總不如人所愿。 他曾經有多盼望他們歷劫回來,現在就有多害怕他們歷劫回來。歷劫的記憶不會被抹消,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過。再次回到天界的錦覓,真的還是那個他所愛著的、等待著的單純天真的小葡萄嗎? “潤玉?!庇袅业?,“你很好,但或許你和錦覓并不合適?!?/br> 潤玉默然片刻,才道:“或許你說得對,我早就應該放手??墒恰?/br> 終究不甘心。 “——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 “殿下……下雨了?!?/br> 凡間的夜雨來得迅疾無聲。綿綿細雨如同一蓬細霧,融融著夜色,沾濕了衣角。 涂艷山從小挎包里取出一把油紙傘撐開,替郁烈擎在頭頂。她個子矮,胳膊也短,高高舉著傘,傘身左搖右晃。 郁烈將傘從她手中接過來,揉了揉她的頭發,道:“你先回去吧?!?/br> 涂艷山看看站在院中望著點燃了燭火的屋子的夜神,又看看身邊隔著回廊望著夜神的殿下,自覺留下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得應了一聲,臨走又猶豫道:“殿下……” “怎么了?” “……別難過?!?/br> “……好?!庇袅覍λα艘幌?,“不難過?!?/br> 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走了。郁烈收了傘,對著身側空無一人的地方道:“你也回去吧?!?/br> 南紅現出身形,向來沒什么情緒變化的臉上十分罕見地帶了一點游移。 她并沒有遵照郁烈的意思離開,而是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你也看見了,對不對?”郁烈問。但他并沒有看向南紅,這句問話更像是一句自言自語。 “嗯?!蹦霞t應了一聲。 “你不欠我什么,南紅?!庇袅逸p聲道,“是她自己的選擇?!厝グ??!?/br> 南紅抱著劍的手有些發白。郁烈沒有轉頭看她,于是她只能看見對方的背影。她深深地、緩緩地看了那一襲鴉青的身影幾眼,安靜地離開了。 雨絲又密了些。 修士的神識可達千里萬里。即使隔著一條回廊,一個院子,也能聽到屋中的動靜。 “你看這個小烏龜,它總是把頭縮在里面?!?/br> “看它是不是很像你?” “哼?!?/br> “好了,我讓廚房新做了百花糕,來嘗嘗?” “好??!” 夜風忽起,雨打芭蕉。 郁烈穿過了回廊,將傘撐開,走到院中人的身旁,替他擋去越來越密集的雨點。 “錦覓下凡之后,的確變了很多?!睗櫽裢蝗徽f。 郁烈沒說話。 窗戶突然被人從里面推開,錦覓探出半個身子,舉著胳膊去接天上落下的雨水。 “王上!下雨了!”她又轉回身去對屋內的人說,語氣天真又活潑。 “快把窗戶關上,要是被風吹病了我可不管?!蔽葜腥穗m然嘴上這么說,但動作卻一點都不慢,伸出手來將窗子合上了。 銀紗糊的窗戶上便映出一對纏綿相擁的身影。 潤玉靜靜地看了片刻,嘆了口氣道:“走吧?!?/br> 兩人便又并肩出了王府。 “這些時日我反復想過,或許真的是我錯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終究強求不來?!睗櫽耖_口道?;蛟S是因為身邊有友人自始至終相伴,讓他看清了很多東西。他所喜歡的那個天真懵懂的葡萄精靈,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見她終日為旭鳳牽腸掛肚,輾轉不安,他在傷感之余也覺釋然。 “之前錦覓與我定下婚約,我見她對感情一無所知,情難入心,便以為只要再多些時間,哪怕她終此一生都不能明了情愛,也可長長久久地互相陪伴。卻不想紅塵之中走一回,她卻是愛上了旭鳳。罷了,花界一次,凡間一次,兩次都是我來晚一步,命該如此,怨不得旁人?!?/br> 郁烈不曾料到他竟突然明悟想要放手,不由擔心地看了他一眼。 潤玉卻是對他一笑:“再苦苦糾纏,也沒有什么意思。大夢三生……夢總歸是要醒的?!?/br> 曾經因錦覓而生的種種熱烈的情感,終究是日復一日地冷了下去。再做糾纏,便已不是愛,而是執念。 郁烈道:“你若如此想,也好。大道三千,紅塵熙攘,總會有屬于你的緣分?!?/br> 潤玉道:“我還記得你之前邀我去冥界。等他們二人歷劫歸來,我們便離了這天界,可好?” 郁烈說:“別說是冥界,你若真想出去走走,你想去哪兒我便陪你去哪兒?!?/br> 夜色深沉,長街寂寂,并行的兩個身影越走越遠,杳不可見。 ※※※※※※※※※※※※※※※※※※※※ 本篇觀塵鏡中出現的花鳥凡間對話,看過原劇的小伙伴應該記憶猶新,沒看過原劇的……你們自己去看吧我實在不想一字一句全寫出來。(捂胃遁走) 大龍初戀夭折。(這種心酸又慶幸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可能有小可愛疑惑,欸大龍怎么突然就想開了嘞? 其實,個人淺見,潤玉并不是一個執著于“愛情”的人,他于自身欲望淡薄,所求的與其說是山無棱天地合的愛,不如說是兩個人之間相互扶持互為依靠長久陪伴的情感,而后者比前者包含的范圍要廣得多:友人可以,親人也可以。 所以雖然這個時候兩位主角之間還沒有產生兩心相知的愛,但郁烈的存在已經給了大龍一條后路:就算放棄錦覓,他也依然有支持他的友人;就算沒有愛情,他依然可以有友情。加之在凡間呆了很久,日日看著凡間花鳥搞來搞去,漸漸也就意冷心灰——強扭的瓜不甜,而我旁邊分明有一個甜瓜,雖然這甜瓜是不同品種的,但它也是個甜瓜呀,為啥我放著甜瓜不吃非要去吃一個苦瓜呢? 他最后對郁烈說想離開天界,并不是賭氣的話,他是真的這樣考慮的。他如今還沒有產生”我要把太微搞掉“的想法,還是想做個尋常散仙,而天界(除了魘獸和小露珠之外)也沒有什么讓他感覺很溫暖的回憶,與其在這里繼續呆著,看花鳥歷劫回來繼續親親密密,不如到遼闊的天地中走上一走。 然而—— 天道:這個時候怎么可能讓你走嘛。 喜歡謁金門[潤玉同人]請大家收藏:()謁金門[潤玉同人]rou文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