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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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霧勾了下唇,卻無一點笑意,整張面孔冰湖般寂冷:“他那天也想借我傘,我都能拒絕,你不能拒絕?” 他語氣森然:“之后藏干洗店,都不敢帶回家么?” “藏?”他的措辭令岑矜怒意上涌:“我為什么要帶回來?” “不就是不想被我看見?不是你心虛就是怕我多事。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嗎?” 岑矜心煩意亂,開始綁頭發:“看吧,我在好好跟你說,而你一個字都聽不進去?!?/br> 她發泄般比平常多圈了兩道,頭皮都被勒得發疼。話落就往臥室方向走,不想再跟當前狀態的李霧展開任何對峙。 李霧追上前去,一把抓住她上臂,強擰回她身體,逼迫她看自己,似要將積壓一天的情緒道完:“我那天淋雨都要把傘留給你,你傘呢。你前一晚怎么跟我說的?送完煙萬事大吉,結果當天晚上就跟他吃飯。明明都是可以拒絕的事情,你選擇不拒絕。放在我身上就完全不一樣了,可以肆無忌憚地拒絕,推開,發脾氣。我現在甚至覺得送煙就是個幌子,好讓你能繼續跟他暗度陳倉,如果沒發現這件衣服,你是不是還要再去見他,我是不是還要被蒙在鼓里?” 少年鼻頭發紅,近乎哽咽:“最可笑的是,同個晚上我還等了你一夜,第二天還為了你一句話逃課,你說的對,我就是個傻逼?!?/br> “你就是這么看我的?”岑矜面色刷白,難以置信地笑出了聲:“原來我在你眼里這么低級?!?/br> “到底誰低級?有誰敢認為你低級,”李霧只能一直不停地吸氣,抵御自己那些要泫然脫眶的痛意:“我才是真正的低級,不會再有比我更低級的人了,像條狗一樣,把你的每一句話當圣旨,當天命,當信仰,隨叫隨到,配合你的時間,配合你的喜好,配合你的心情,不敢有一點怠慢,你對我笑一下都覺得跟又活了一次一樣。你在意周邊環境,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我就一點都不在意?你知道我室友平時都怎么形容我么,被包養,侍寢,家政奴,手機寵物,我知道他們是開玩笑,可我不是沒心的人,我聽了也會難受?!?/br> 岑矜雙頰僵緊,盯著他,輕描淡寫:“哦,真是委屈你了,高材生?!?/br> 她定定看他:“誰逼你這樣了?”又無辜指了指自己:“不會是我吧?” 好像有重物狠砸下來,原本就存在的裂隙都粉碎了,破裂了,他的美好拼圖終究只是拼圖,李霧潰不成軍:“是我,我自己選的。全是我的錯?!?/br> 他怎么能怪她,怎么會怪她。 一開始明明只要被允許喜歡她就足夠了,就會慶幸和感激,可后來為什么會改變,變得易于尖銳,易于憤怒,懼怕失去,懼怕孤獨,想去奢求同等的愛,需索可信的將來。 變化的是他而不是她。 是他親手把自己逼入了一個死局,跟自己作對,跟自己較真,在密林里不斷地鬼打墻,卻怎么也走不出去。 這一瞬間,方向感盡失,李霧完完全全地迷路了。 他恍惚起來,放開了岑矜,低靡得像團輕忽的灰煙,隨時要散盡。 岑矜見不得他這樣,心促促地跳痛著,想用兩只手去牽拉他,確認他還是實體,尚存熱能。 才觸及他指節的下一瞬,李霧似被刺到般揚手避開,唯恐慢了退后一步。 岑矜哽住,目光驟暗,沒有再上前。 “別施舍我了,你根本不喜歡我,”少年站在陰影里,像個失血過多的人一般,面色慘淡,用虛弱下去的聲音做著一些臨終前的悔告,“沒有周綏安也會出現別的男人,可以讓你光明正大地介紹,相處,互愛,而我永遠不合格。怎么才能趕上你,怎么會這么難,真的要跑不動了。 jiejie,不該喜歡你還逼著你喜歡我的,對不起?!?/br> 一席話畢,他恍若夢醒,大步往門口走去。 岑矜頭皮涌出陣陣麻意,追上前去。 砰!少年已摔門而出。 勁風掃來,岑矜被決然隔住。 李霧一刻不停地疾行著,淚流滿面,劇烈地哭喘讓他脖頸與額角都青筋僨起,像個狠栽一跤渾身疼痛的孩子。 長這么大,別的苦都能咬緊牙關死扛過去,只有她,所有的淚都是因為她,他真的不想再為她哭了。 “李霧!” 女人的呼喊奔襲過長廊,利箭般穿透他耳膜,李霧步伐微滯,而后狠揉一下左眼,頭也不回邁入轎廂。 轉臉一瞬,他從電梯門的空距中看見了外面的岑矜。 她立在那里,細瘦的一道,面色木而凄,沒有再追來,只是望著他。 李霧偏了下眼,又難以自制地看回去,直直地看。在頑抗還是在期待?他無從得知。 女人的眼神,似一種評判,一種遺憾,一種哀憐,一種謝別,唯獨沒有挽留。 剎那間,李霧絞擰起眉,怕不經意釋放完他那些站不住腳的微渺尊嚴??伤€是撐不住了,雙眼再度洶涌,近乎面目不清。 下一刻,門合攏。 鍘刀一般,徹底割斷二人視線。 第74章 第七十四次振翅(“愛情本身無尺度”) 岑矜在走廊里站了很久,像站在滂沱的瀑布下那般窒息。男孩最后痛哭著看過來的樣子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讓她難受至極。 后來感應燈滅了,岑矜也沒有動,眼眶幾度升溫,但她沒有放任淚腺失控。 傷心嗎?失望嗎?還是憤懣?都不盡然。 更像是一種無力,橫亙著她整個身體,她寸步難行。 許久,女人才回了頭,回到家中。 房子里比以往昏暗,只有客廳燈亮著,還是她剛開的那一盞。她走回茶幾旁,躬身拿起那件大衣。 這個動作讓另一張紙片狀的東西飄落下來,岑矜接住,拿到眼前。 原來是另一張票據,今天日期,印著白天送洗的幾件衣服的材質與價格。 岑矜看了會,把衣服跟小票一齊放回原處,身心俱疲地回了臥室。 剛進門,一眼就看到被收拾得一絲不茍的幾乎不見褶皺的床褥,她跟李霧的睡衣都整齊疊放在床尾,挨在一起。 岑矜忽然就紅了眼圈。 人的感情怎么會那么生猛卻又那么易碎呢。 昨晚還歡愉地偎依在一起,今天就鬧得不可開交,仇家一樣分道揚鑣。 岑矜摘了發圈,倒回床上,扯高了被子,像是被卸去外殼的牡蠣或蝸牛,只能選擇用這樣的方式掩護自己。 …… ― 第二天大早,岑矜去了趟f大,決定跟李霧把話講清楚。 她不喜歡被曲解,更排斥無緣無故的冷戰,哪怕是關系的收尾,也必須有字跡清晰的描述。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路上她給李霧打了兩通電話,都無人接聽,不是關機,也不是屏蔽,是手機的主人任由它響,卻不想給反應。 極力無視掉心頭溢泛的忿忿,岑矜直接去了李霧的宿舍樓。 周日校園里學生不多,樹木道路都顯得異常清冷。 岑矜來得次數不算多,但怎么去李霧的宿舍,她卻記得很清楚,輕車熟路。 到樓下時,她又給李霧撥了通電話,算最后通牒。 少年仍舊沒接。 岑矜直接走了進去,宿管阿姨在大堂將她攔截下來,問她找誰。 女人面色凜白:“302的李霧?!?/br> 阿姨問:“你是他誰???” “我是他――”岑矜頓了頓,語氣確切:“女朋友?!?/br> 阿姨對李霧印象深刻,但眼前這位卻很面生,她半信半疑,一邊坐回去,一邊找冊子:“那要登記一下的?!?/br> 岑矜蹙眉,龍飛鳳舞地留下大名與手機號。 阿姨低頭瞅:“等會,我叫學生下來領?!?/br> 再抬眼,前一刻還立于窗口的妙曼身影已氣勢洶洶朝樓上走,阿姨張了張嘴,哪還來得及叫住。 停在302前,岑矜怕男生們還在休息,手上動作就不那么客氣,啪啪連拍兩下門。 幾秒,里面有男聲問:“誰啊――”,但非李霧。 岑矜提高聲調:“我來找我男朋友,李霧?!?/br> 門內頓時一陣o動,大概是男生們在穿衣整理。 不多久,門打開,迎接她的是徐爍,他估計剛醒,還有點惺忪迷糊,憨頭憨腦地哈腰:“啊,jiejie好?!?/br> 岑矜莞爾:“你好?!币暰€接而越過他,搜尋目標人物,像個突闖網吧抓自家小孩的家長。 李霧正坐在桌前翻書,目光清沉,似聚精會神,跟他們不在一個頻道。 期間被她網一樣的視線間接擄過的室友紛紛揮手招呼,岑矜也都微微頷首。 昨晚徐爍就猜到他倆不歡而散,不然李霧也不會大半夜面如死灰地回來。 但人家jiejie都找上門來給臺階了,你就順著下了唄,他忙回頭看黏椅子上的男生,催促:“李霧?” 李霧不置一詞,視線也未有半分偏移。 室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氛尷尬無比。 岑矜下顎緊起,而后徑直邁入,去到少年身邊,扯他:“跟我出來?!?/br> 李霧這才有了反應,他掙開她的鉗制,撣撣袖子,冷問:“干什么?” 岑矜胸口起伏,但聲線仍是平穩的:“就聊一會,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br> 李霧眼眶微微熱了,怕被她察覺,他唰一下起身,讓把自己的弱點藏到高處。 等李霧套上牛角扣外套,他們一前一后走出了門。 見他們一塊下樓,宿管阿姨才放下心來,絮叨兩句,目送二人離開。 他們并排走著,卻沒有緊密相貼。 像兩頭陌生踽行的鯨,只因游速相同,才被迫平行在這片人世汪洋里。 岑矜偷瞥他幾眼,男生眼有些浮腫,面色淡漠。 她又想起他昨晚哭傷了的模樣,心隱隱作痛。 并行間,她不作聲色靠攏過去,去牽扯他垂在身側隨意前后擺晃的手。 李霧微怔,避了避,她追過去,使勁攥住兩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