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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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寂靜幾秒,音色平緩了。好像烏云密布的天,終究激不下一滴雨:“感受到了嗎,你給人的壓迫,你的高人一等,絕不示弱。你總是臆測我,指摘我。那件事之后,你動不動認為我出軌,認為我因為孩子的事情對你有了偏見,可我到底為什么跟你在一起,又到底為什么要跟你分開,你還不清楚嗎?” “可我又是為什么跟你在一起?當年頂著父母壓力拼盡全力也要跟你結婚,現在看來不是白費勁是什么,先提離婚的是你,難道我還要感謝你?”岑矜口腔變得干涸,她狠狠下壓著喉嚨:“你是出息了,可對我而言也什么都不是了。吳復,認清你自己,你一點也不無辜,不要把自己擺在受害者位置?!?/br> 岑矜停頓一下:“更何況,以前的我也這樣,我一直是我,那會你能忍受,現在就受不了了?不要為自己變心找那么多站不住腳的借口?!?/br> “你以前真是這樣么,”吳復不作遲疑地反駁,好像早就忘光了妻子過去的模樣。但他并不激烈,相反格外平靜:“也許我們都變了,這段婚姻走不下去,我們雙方都有原因?!?/br> 岑矜狠咬著牙:“是的,煩請你——不要一直問責于我,堅持「一個巴掌拍不響」理論的人始終是你?!?/br> 男人聲音略顯疲倦,急求畫一個句點:“夠了。我不想再跟你繼續這種無意義的爭吵,這種相互責備從去年開始就沒停下來過。我待會會重新加你微信,你通過一下,我把協議的電子版傳給你,你仔細看一看,有不同意的地方就圈出來,我們再商量。岑矜,我沒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只希望我們好聚好散?!?/br> 話音剛落,吳復掛了電話。 客廳瞬時死寂。 岑矜環住靠枕,好像抱住了一張盾牌,可以幫她抵御一些本不存在卻足以讓她渾身冰涼的無形襲擊。她眼眶慢慢漲潮,要委屈死了,憤懣死了,明明吳復是最先叛逃者,為什么到頭來反倒定罪給她,視她為屠滅愛情的劊子手。 岑矜用手腕拭去眼角濕潤,打開微信,同意了吳復的好友申請。 下一刻,離婚協議書的傳送提醒彈跳出來。 她點下接收,死抿著唇,一頁頁看起來。 吳復的離婚協議條例清晰,公正合理,足以裱進律所當范文??梢彩沁@樣無可挑剔的一份協議,仿佛一片磋磨許久的刀刃,它就這樣切下來,只為與她徹底劃界。 岑矜關掉協議書,去看他們的聊天界面。 整面屏幕沒有一個字,沒有一句話,說什么都是多余,堪比炸藥的火引,這就是他們的婚姻現狀。 可曾幾何時,他們是那樣心有靈犀,無話不談。即使是異國戀那段最難熬的日子,他也會含笑盯著她在視頻里擠眉弄眼,好像看一夜都不會膩。 太諷刺了,這些或喜或悲,或氣或笑的鮮活時光,到頭來只是一個幾十kb的文檔。 岑矜輕忽忽吐出一口氣,關掉協議書頁面,而后精疲力竭般,側頭栽向沙發。 — 李霧設了個15:50的鬧鈴,提醒自己及早收拾東西,好在四點準時出發返校,不耽誤岑矜功夫。 但等了近一刻鐘,女人還是沒來叫他。 李霧離開書桌,輕輕打開書房門。 走回客廳,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沙發上闔目而眠的岑矜,她姿態并不舒展,相反有些戒備,手里虛虛搭著個靠枕,一部分毛毯滑耷到地上,好像淌落的咖啡。 她睡著的狀態跟那晚車里很像,有種不容瀆慢的蒼白與空靈。 李霧無聲無息看了一會,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毯子,小心翼翼搭到她身上。 可惜岑矜睡得不沉,她在輕微的觸碰里轉醒,下一刻就掀起了眼皮。 她對上少年視線,后者似被當場抓包一般疾疾直起上身,喉頭滑頭,有點不安。 岑矜眼神聚起焦來,撇開抱枕問:“幾點了?”她完全沒注意到身上多出來的蓋毯。 “四點十五?!崩铎F說。 “???”女人木了下,才后知后覺抓頭發,從沙發上彈起。他們間距變窄,她一下子離他好近,李霧眼睫眨動兩下,下意識后退半步。他目光閃避,只用耳朵捕捉著她的哈欠,和自言自語的嘟噥:“還要去學校,差點忘了……” 岑矜打算繞過他去洗臉,李霧也跟著讓,兩人方向想到一起,岑矜直接被擋住。 岑矜當即換邊,他也忙著變,結局如出一轍,歷史總如此相似。 岑矜頓足,盯著面前這堵人墻,冷聲問:“這是在干嘛?!?/br> “……”李霧趕緊側身,讓開大片空間:“不是故意的?!?/br> 岑矜不言,快步走回臥室。她明顯情緒不佳。 李霧長舒一口氣,心又很快梗住,他也想問自己,他到底在干嘛。 — 去學校路上,岑矜冰著臉開車,一言未發。李霧性子內斂,更別提主動開腔。 路過一條小吃街時,濃郁的鮮辣味刮來車廂里,岑矜匆匆往外瞥了眼,終于發話:“要不要買點吃的帶去宿舍?” 李霧立即接:“不用了?!?/br> “晚自習前還來得及去食堂么?!彼龁?。 李霧說:“肯定來得及?!?/br> 她涼颼颼勾唇:“你們男的還真自信?!?/br> “……?” 女人莫名的話里有話,李霧完全摸不著頭腦,只能解釋說:“來不及也可以課間買?!?/br> “哦?!贬鎽貌幌滩坏?。 這一刻,李霧醒悟過來,他被遷怒了。 下午待書房時,他就隱隱聽見岑矜在客廳講電話,語氣不快,應該是與人起了爭執。但她家隔音效果太好,女人聲音宛若隔著深水,他沒有竊聽的癖好,每個人都應當有秘密。 不知全貌,李霧整個沉悶下來,不想再給岑矜添亂。 身側氣壓陡低,岑矜感受到了。 因為自己的壞心情,她已經多次誤傷到這個男孩了。他明明才是這段婚姻里最無辜的受害者。 岑矜心隱痛一下,趕忙整理好面色,自若地同他寒暄:“還沒問你們食堂吃得怎么樣呢?!?/br> “比之前學校好多了?!崩铎F坦誠回。宜中食堂菜色豐富,應有盡有,不像他之前就讀的縣高,很多時候是學生自己帶米帶菜,然后支起一口鐵鍋,亂燉一氣,將就飽腹。 岑矜又問:“每天都吃些什么?!?/br> 李霧想了想,給不出具體答案:“飯……菜?!敝v完也被自己窘住,噤聲不語。 岑矜同樣無言以對。 岑矜斜了眼他清晰到扎眼的下頜線:“以后每周回來稱重?!?/br> “體重?”李霧完全跟不上她這些突如其來的要求。 “嗯,”岑矜態度如下達指示:“把體重數據記下來,我要看到你長rou?!?/br> “嗯?!崩铎F心猿意馬應著,大腦早已被“每周回來”四個字帶偏,人不自知的振奮,連自己被形容得像養豬一樣也無知無覺。 他揚唇看向窗外,生怕岑矜有所察覺。 紅燈時,岑矜瞄見他略鼓的左臉頰:“你笑什么?” 那塊少年氣的膘在頃刻間平整下去,再無動靜。 岑矜只是隨口一問,并不確定李霧到底是在笑,還是不服氣地繃唇。她想起吳復形容她的詞,再次看向少年后腦勺:“李霧,我會給你壓迫感嗎?” 視線里,男生肩膀有一刻僵滯,但他很快否認:“不會?!?/br> “還是有的吧,”這個微動作再明顯不過,她無法視而不見:“跟我講真話?!?/br> 李霧回過頭,語氣分外篤定:“是真話?!彼麧夂诘难劬ν耆幌裨隍_人。 余光里,綠燈亮了。 岑矜重新正視前方,彎了彎唇,聲音也松散不少:“好,那我暫且假裝相信?!?/br> 第18章 第十八次振翅 李霧到校時還不到五點,屋里沒開燈,室友好像一個都沒來,他環顧一周,把包掛到椅背,剛要抽本書出來,陽臺廁所突地傳出吼叫: “誰??!誰來了!” 李霧被驚得一頓,辨出是成睿嗓音,也適當抬聲回:“是我,李霧?!?/br> “哦!你??!” 成睿說:“我也剛來,在拉屎!你要用廁所嗎,我可以速戰速決?!?/br> 李霧靜默兩秒:“不用?!?/br> 成睿似乎沒有就此結束對話的打算:“你回家了???” 李霧:“對?!?/br> 成睿又問:“你家有親戚在宜市?” “……” 李霧不懂他為什么要在那種環境里像對山歌一樣跟他搭話,解決完了出來說不好嗎。他不再作聲,坐回書桌前,掀開物理題冊。 “李霧???”成睿不依不撓。 李霧撐住額角,太陽xue隱隱作痛。 “你怎么不理我啊——” 李霧忍無可忍:“你好好拉?!?/br> “還兇我!”成睿嚶嚶怪附體:“你別被林弘朗那個逼同化??!理我一下吧,蹲著很無聊好不好!” 李霧呼了口氣,問:“你手機呢?!?/br> “擺桌上充電呢,”成睿提出無理要求:“你去看看幾格電了,把它拿給我?!?/br> 李霧立刻裝憑空消失。 過了會,成??偹愠鰜砹?。他走回自己床下,面色有種刻意為之的烏沉,聲音也沒好氣:“李霧,我真是錯看你了,我還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br> 李霧轉了下筆,側頭看他:“對不起?!?/br> 嘎?這次換成睿被堵,他讓他道歉了嗎。 他這位新室友長得很不錯,尤其眼睛,總自帶憂郁天真,很深又很純,能瞧得人無故自責起來。 成睿噎完,作嬉皮笑臉狀:“我開玩笑呢?!?/br> 他又問:“你吃過飯了嗎?” 李霧回:“還沒?!?/br> 成睿發出邀請,下巴朝門擺高:“我也沒有,一會一起?” 李霧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