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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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她總憋著股惡氣,五臟六腑都成了擁堵的車道,此刻終于疏通,連空氣都加倍清新。 “我們等會回家吧,吃飯慶祝下,”出了校門,岑矜這般提議:“明天就要搬到學校,時間比較趕,我們先去商場買點東西?!?/br> “好?!崩铎F極少提出質疑或異議。 雖有虧欠,但當下的他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只有聽話,少給岑矜添堵。 紅燈時,岑矜手點著方向盤,明知故問:“不是就喜歡物理嗎?” 李霧:“……” 他安靜須臾,很正經地解釋:“數學是物理的研究手段和工具,分不開?!?/br> “那之前跟我杠什么,”岑矜斜他一眼,氣笑不得斥道:“在我面前還裝起來了?!?/br> 李霧雙唇緊閉。 “說話?!?/br> “對不起?!?/br> “要你道歉了?” “……”女人的脾氣來勢洶洶,李霧攥拳,手心幾要出汗。 車里安靜了會,岑矜又變得語重心長:“要好好讀書知道嗎?學習機會得來不易?!?/br> “好?!?/br> “數學成績一般就要多下功夫?!?/br> “嗯?!?/br> “下次不能再這樣了,尤其是大人給你建議的時候?!?/br> “好,下次不這樣了?!彼脊怨詰?。 “這還差不多?!贬婵偹銤M意。 車內安靜下來,久違的愉悅將李霧心臟托起,變得輕盈。他轉頭看向窗外,兩旁大廈居高臨下,密集的窗如同鉆石切面,閃爍著冷硬的光,可他的抵觸與不適卻在淡化。視線里,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灰色飛鳥穿梭在樓宇間,而后振翅直上,翱翔天際,他覺得它就是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1deck:其實就是ppt,外企廣告公司喜歡使用的說法,接下來我會慢慢介紹清楚女主的工作內容與背景 第9章 第九次振翅 距離飯點還有好一會,岑矜先帶李霧來了商場。 她沒閑逛心思,直奔四樓運動潮流區。 而李霧初入此地,難免眼花繚亂,蒙頭轉向。 商場猶如一間偌大精美的迷宮,盛滿了都市浮華。四面八方的人流更是涌動不息,李霧下意識跟緊岑矜。 搭扶梯時,他無法忽略那些擦身而過的注目,它們或多或少帶著疑惑與指點。 李霧很清楚個中因由。 他與岑矜并不相稱,她光鮮出眾,而他是一眼看透的窮酸。他們走在一起,有種不合常理的怪異。 岑矜自然也發現了,她裝渾然不覺,側頭同他說話:“你校服下周才能拿到,我先給你買幾件衣服過渡下?!?/br> 李霧怔了怔:“不用?!?/br> 岑矜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新學校新氣象,把過去這些一并拋掉不好嗎?” 她斂睫,以眼神示意他衣服。它們實在太舊了,老土得令她難以忍受。當然,她不會說出這些真實想法。 李霧不再吭聲。 少年的默然藏有諸多含義,但每一次都很直觀。與他相處這兩天,岑矜大抵能摸清他此刻態度。 她在這種蠻不講理的自尊前頻頻受挫,不由惱火起來:“我想給你買,不樂意也受著?!?/br> 她受夠當一位循循善誘的“母親”了。 李霧不得已應了聲好,終于換來她展顏。 女人語氣變得溫和:“就當給你的入學禮物?!?/br> 她的善變令人瞠目,李霧甚至懷疑她前一刻的黑臉只是錯覺。 岑矜在選購方面相當雷厲風行,謝絕導購的糾纏,她在三葉草里轉了一圈,手里就多出一整套衣褲。 她把它們交給李霧,下巴微抬示意更衣間:“試試?!?/br> 導購態度一貫殷勤:“女士你眼光真好,這件運動衫是皇馬……” 岑矜看向導購:“麻煩你帶他過去一下?!?/br> 導購噤聲,領著李霧去了衣帽間。 進入更衣室的一瞬,李霧的肩膀才放松下來。他取下其中一件衣服,翻出標簽,看了眼價格。 他悶了會,脫掉自己身上的,將它套頭換上。 走出衣帽間時,候在門邊的導購立馬驚呼:“哇!真帥?!?/br> 岑矜正在給他選鞋,她循聲看過來,莞爾一笑:“好看?!?/br> 李霧耳后開始發熱,鮮少有人這么直白地夸他。 “你好會選啊,你弟弟穿起來是真好看,”導購鉚足了勁捧場,“很少見男生能把這件運動衫穿的得這么挺括精神的?!?/br> 她的奉承并不虛假,這件上衣確實與李霧外形相契,很難說清楚到底是人靠衣裝,還是衣裝靠人,可岑矜仍有些挑剔:“是不是有點顯黑?” 導購說:“男生怕什么黑,他長得這么好,膚色根本不影響的?!?/br> 岑矜頷首,問李霧:“你覺得怎么樣?” 李霧說不出個所以然,衣服對他而言就是個蔽體驅寒的存在。 他干立著,神色有些自己可能也未察覺的難耐,一點也不像是受人之惠,更像是被綁票。 岑矜審視少頃,從手邊鞋架上拎起一雙板鞋:“再試試這個……”想想又問:“你腳多大碼?” 李霧的鞋穿了幾年,早已頂腳。他想了下,不確定回:“42?!?/br> 導購忙走去岑矜身邊:“這雙是熱款,42碼的我們店里斷貨了,不過可以從別的店調?!?/br> 岑矜問:“這雙多大?!?/br> 導購接過去翻看一眼:“41的,”她轉頭面朝李霧,打開鞋帶:“要不你先試一下,看看穿起來效果怎么樣?!?/br> 這一次,李霧主動接過,原地屈身換鞋。 導購愣了:“你坐下來換呀,這樣多累人?!?/br> 李霧后知后覺,單腿坐去鞋凳上,穿剩下的那只。 岑矜不語,等他換好,才問了句:“怎么樣,擠腳嗎?” 李霧抬頭看她:“不擠?!?/br> 岑矜緊盯他幾秒,突地蹲下身,伸手按壓他鞋面。 李霧完全沒反應過來,腿疾疾往后避。 血往他大腦奔涌,無數情緒破門而入,大多是驚惶,以及一種隨之而來的狼狽。他死撐的某個制高點似乎也塌陷了,就因為她毫不留情的動作。 空氣僵凝,詭異的氛圍縈繞開來,導購半張著嘴,也不知道如何圓下當前局面。 岑矜面無異色起身:“這雙不合腳,還是要42的,等調到貨再寄給我吧?!?/br> “行,”導購回神,熟練地切出笑臉:“等會需要您留個地址?!?/br> 岑矜淡笑:“嗯,衣服就讓他穿著吧,我跟你去結賬?!?/br> 再回來時,岑矜遠遠瞧見李霧還坐那里,蜷回去的長腿仍維持著原先姿態——那個令他倍感不適的定格瞬間。 他完全無法抽離,眉頭緊擰。 導購越過岑矜,去男生腳畔收拾,她發現他已經穿上了自己本來的鞋。 鞋很陳舊,花紋都模糊了,根本看不出logo,或者本就沒有牌子,就像眼前兩人不知如何定義的復雜關系。 但可以確認,他們并非純粹的姐弟。 導購閱人無數,每位顧客都琢磨透得累死,生意促成營業額到位,管人家真真假假。她有條不紊裝整好,將嶄新的紙袋交給岑矜。 岑矜道了聲謝,走回李霧身邊。 無言地并排坐了會,她問:“生氣了?” 李霧一言不發。 岑矜雙手搭在腿面,平視著一整面墻的男鞋:“生氣是對的,我以為你除了委曲求全就再沒別的情緒了。如果不想接受這些照顧,實話都不愿意跟我講,為什么要來這里呢。如果根本不合腳的鞋都可以將就,為什么還要來讀宜中。云豐村更適合你?!?/br> 李霧喉嚨發?。骸拔抑皇窍肽顣??!?/br> 岑矜問:“在哪念書都可以么?!?/br> 李霧音色壓抑:“只要能念書?!?/br> 以為他快哭了,岑矜端詳起他側臉,但李霧沒有,他濃睫掩目,臉上始終是那種一成不變的隱忍,這種隱忍令人無奈,甚至是憐憫。 她開始懊悔,開始自責,她太理所當然了,根本沒人教過這個孩子勇于表達。 童真在他的生命中蜻蜓點水般掠過,以至于都沒能留下一張美麗的剪影,他過早地變成了自力更生,三緘其口的大人。 “我只是……”忽而,岑矜如鯁在喉,也喪失了組織措辭的能力:“希望你能接受這些好意——不想讓它們成為你的負擔。明天你就要一個人上學了,過兩天我也要上班,我工作很忙,也許會自顧不暇,所以我想盡我所能地讓你接近、靠攏我平常見到的那些高中生,好更快融入之后需要面對的環境。我沒有跟你這樣的孩子相處過,我甚至都沒有跟孩子相處過……可能我最近的生活也不太順意,所以把這種情緒也帶給了你,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br> 李霧指節曲攏,喉結動了下。 他想說話,終究一個字都沒講。 —— 慶祝晚餐并未如約而至,逛完超市,購置了一些住宿用品,兩人就回了家。 李霧回屋整理行李;岑矜就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潦草地切換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