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沒過多久,鄭頌賢也沉沉睡去,劉悅薇慢慢理自己的思緒。 鄭頌賢整整睡了三個時辰,這十幾天,他基本上就沒好好睡過。等他醒來時,劉悅薇已經坐起來了,坐在爐子邊喝湯。 鐘mama用母雞和當歸一起熬的湯,劉悅薇喝了兩碗,感覺身上暖洋洋的。她病這十幾天,身上瘦了好多。大病痊愈,胃口又不好,不能吃大葷,只能吃些清淡的。 劉悅薇見他醒了,笑著問,“三哥,你要不要來喝湯?” 鄭頌賢聽見她叫三哥,知道她清醒了,高興地趿著鞋子走了過來,坐在他身邊,“什么湯,香的很?!?/br> 劉悅薇吩咐云錦,“你去把掛面拿一點過來,再拿點別的東西來,我用雞湯煮面給三爺吃?!?/br> 鄭頌賢就用劉悅薇的碗喝了碗湯,劉悅薇用小鍋在爐子上給他下了碗雞湯面,又把那只雞身上的兩條雞腿放在他碗里。 鄭頌賢抱著碗吃的噴香,劉悅薇笑瞇瞇地看著他,“三哥慢些吃,還有?!?/br> 鄭頌賢夾了一根菜喂給她吃,“娘子這幾日瘦了好多,要好生補一補?!?/br> 劉悅薇摸了摸他的臉,“三哥也瘦了?!?/br> 劉悅薇這一場病,除了這邊的幾個下人,青州那邊沒有一個人知道。劉悅薇全當是她泄露天機老天給的懲罰,鄭頌賢一個字不提那日八幅畫的事情,一邊繼續用心讀書,一邊細心照顧她。 養了幾天之后,劉悅薇的精神頭都好了,雖然還是看起來有些瘦,慢慢養一養,想來很快就能恢復了。 見過了劉悅薇畫的畫,鄭頌賢立刻又打發人回青州,催鄭老爺趕緊把鄭頌仁送到省城來,還說這邊的學子多,如果可以,讓二哥也到這邊來試水。 鄭老爺也擔心,許知府盯他盯的太緊,他沒法給柳巡撫寫信。正好,兒子打發人回來,他讓聿竹帶了封信回去,讓鄭頌賢轉交給了柳巡撫。 柳巡撫見鄭老爺求他給兒子找個差事,把衙門里巴拉巴拉,還真有個缺位,反正是個小小的書吏,一個秀才郎完全能勝任。 柳巡撫直接發了文書,問許知府借個人。許知府并未多做為難,鄭頌仁本來想自己一個人去的,唐氏馬上要生了,鵬哥兒又小。 鄭太太堅持要他帶上妻兒,鄭頌仁不肯,“娘,兒子外出,鵬哥兒留在家里替兒子敬孝。鵬哥兒他娘身子不便,一路上不方便?!?/br> 鄭太太呸了他一口,“你出門去省城,不帶上媳婦,難道想在外頭納妾?鵬哥兒不跟著爹娘,跟著我們,我們能代替爹娘?少跟我啰嗦!” 鄭太太罕見地發威了,鄭頌仁不敢不從。 兩口子收拾好了之后,帶著孩子一起去了省城。送走了大兒子一家,鄭老爺又松了口氣。 他趁著無事,去找劉文謙。 劉文謙聽說鄭頌仁兩口子也走了,問鄭老爺,“大哥,怎么急著把孩子們送走?要是省城那邊有人不想讓我認親,孩子們豈不是要遇到麻煩?” 鄭老爺瞇了瞇眼睛,“賢弟,青州要出大事了?!?/br> 劉文謙一驚,“何事?” 鄭老爺見屋里沒人,悄悄說道,“賢弟,若我沒猜錯,知府大人在青州尋到了金礦?!?/br> 劉文謙雖然不問大事,也立刻知道金礦的重要性,“大哥,知府大人沒有上報嗎?” 鄭老爺搖頭。 劉文謙的心忽然突突跳了起來,“大哥,這可是死罪?!?/br> 鄭老爺摸了摸胡須,“賢弟,對許知府來說,若是南安王倒臺,他也沒好日子過,他只能跟著南安王一條道走到黑了?!?/br> 劉文謙問,“大哥,這金礦他捂在手里,難道要造反不成?” 鄭老爺嘆了口氣,“不好說,所以我才來找賢弟。有了金礦,他們的本錢就有了,未必不敢造反。且陛下做了幾年皇帝,勵精圖治,越來越得民心,南安王就算有太上皇支持,怕是除了造反,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原本我一個七品官,你一個商人,和咱們都沒關系,但如今李家忽然和咱們扯上了關系,許知府最近盯我盯的越來越緊了。我家里老大和老三都走了,老二怕是走不掉了。賢弟,早些把元寶母子幾個送走吧。若是南安王真要造反,這個當口,被許知府知道賢弟和李家有親,賢弟就走不了了。對我們來說,李家并不是最危險的,若真是和李家有親,有李大太太在,至少無性命之憂。若是沒有親,那就當沒這事兒,在省城,至少比青州安全些。我也是才得到金礦的消息,這兩日剛確認了,立刻來告訴賢弟?!?/br> 一句話說的劉文謙頓時有些不安,“大哥,多謝你來告訴我,不然我一家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br> 劉文謙想了半天,“大哥,我想讓妍兒和女婿去省城替我開間鋪子?!?/br> 鄭老爺點頭,“好,明兒就去,立刻去?!?/br> 劉文謙又問,“要不要告訴孩子們金礦的事兒?” 鄭老爺搖頭,“還是不說了,平白讓他們擔心。閔同知和陸通判等人都默不吱聲,我何苦再去冒頭,先把孩子們送走再說?!?/br> 魏氏和元寶一時半會兒肯定走不了,太過打眼,先把劉悅妍兩口子打發走也行。 劉文謙罕見地不講道理起來,把女兒女婿叫了過來,直接吩咐道,“明兒你們兩個收拾收拾,去省城替我開一家分鋪子。我給你們錢,鋪子慢慢尋,不用著急?!?/br> 閆慶才小聲道,“岳父,青州這邊才上了路子,我走了,岳父能忙的開嗎?” 劉文謙道,“你莫要管那么多,明兒就趕緊去,先去找你meimei,年前能把鋪子支起來就行。三丫頭在家里也無事,你們也把它帶上?!?/br> 過了兩天,劉悅妍和閆慶才一起,帶著劉悅蓁和真哥兒一起,悄悄出發了。許知府冷笑,只要劉文謙父子兩個沒走,他就有籌碼。 這些日子,他多方打聽,雖然還沒有準信,也知道劉文謙肯定和宮里多少有點關系。暫時先留著,說不定隨時都能用得上。 許知府顧不得劉家和鄭家的事情了,南安王那邊的缺口越來越大。青州忽然發現了金礦,南安王跟瘋了一樣,在朝堂上明目張膽和皇帝作對起來。 許知府悄悄讓人開采,用的全部是自己的人。閔同知等人大概曉得許知府在做什么,都在心里發急,想往上報,但許知府有錢了,手里的人越來越多,把青州看的死死的,這幾個人一動不敢動。 許知府加緊了開采的速度,等劉悅妍兩口子到了省城時,金礦里第一批金子已經開采出來了,他留了一半在青州,另外一半通過自己的渠道分好幾批運往京城。 劉悅薇見jiejie來了,立刻讓人收拾好了后罩房,西廂房是鄭頌仁兩口子在住。劉悅妍忽然上省城,大伙兒都十分驚奇。 劉悅薇問她,“jiejie怎么來了?” 劉悅妍也抱怨,“爹說要在省城開一家分鋪子,二話不說就讓我和你姐夫來了,連三meimei也打發來給我幫忙?!?/br> 劉悅薇問,“那,jiejie家里的胭脂鋪子怎么辦呢?” 劉悅妍哼了一聲,“我還能讓別人占了便宜,我把我婆母和蔡二郎叫來了,讓她們母子給我看一陣子?!?/br> 劉悅薇頓時笑了,“jiejie真是有辦法,那錢氏能不鬧?” 劉悅妍笑,“她鬧也沒用,已經分家了,我不在家里,請個掌柜的怎么了?這是我親婆母,還能靠不住。就算真哥兒他祖母多樓些銀子給蔡二郎,我也不想讓老大和老三來沾光?!?/br> 劉悅薇趕著把家里收拾好,讓劉悅妍兩口子住下了,至于劉悅蓁,后罩房單獨給她辟了間屋子。 夜里,鄭頌仁從衙門里回來后,劉悅薇準備了一桌酒席,給jiejie姐夫接風,鄭頌仁夫婦也一起來了。 劉悅妍看著唐氏的肚子,“大嫂這有幾個月了?” 唐氏摸了摸肚子,“差不多該生了,過年時候有的,這都遲了好久了?!?/br> 劉悅妍吃了一驚,“這,這都快十一個月了,請穩婆了嗎?” 劉悅薇在一邊插話,“請了,隨時候著呢?!?/br> 幾個女人在一邊絮絮叨叨說著孩子的事兒,鄭家兄弟陪著閆慶才說家中的事情。 閆慶才有些發愁,“岳父忽然把我們打發到省城來,家里一大攤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忙得過來。我原說過了年再來,岳父非說現在就過來?!?/br> 鄭頌仁看了弟弟一眼,他雖然一向話不多,但并不代表他遲鈍。這些日子父親和劉叔的反常,他已經覺察出來了。忙著把他們兄弟送過來,現在連劉家姐妹都來了,家里只剩下老二一家子和那一對雙胞胎了。 鄭頌仁心里清楚,青州肯定是出事了,或者說,即將要出大事。 劉悅妍此次過來,劉文謙給了她許多銀子,讓她給meimei分一些,然后也買一棟宅子,不要總是和鄭家兄弟擠在一起。 劉悅妍問劉悅薇,“meimei,這附近哪里有賣宅子的,爹讓我買一棟宅子?!?/br> 父親有命,劉悅薇不好推脫,“jiejie先歇兩日,回頭再說?!?/br> 劉悅妍的到來,讓鄭家兄弟的心都往下沉了許多。特別是鄭頌賢,他在猜測,青州是不是要出大事了,不然怎么大姐一家子也被打發來了。 等吃過了飯,小夫妻一起回了房。 劉悅薇有些擔心,“三哥,我擔心爹娘的安危?!彼@句爹娘,不光指劉文謙夫婦,還有鄭家夫婦。 鄭頌賢把她抱在懷里,“且再等一等,大哥說岳父的玉佩被李家人拿走了,看看那邊有什么消息?!?/br> 劉悅薇嘆了口氣,“就怕許知府那邊會有動靜,我覺得,他肯定是元兇?!?/br> 第二天天還沒亮,西廂房唐氏的丫頭忽然來喊,“三奶奶,三奶奶,我們奶奶發動了!” 劉悅薇一咕嚕翻身而起,套上棉襖趿著鞋就往外跑。鄭頌賢也跟著起來了,到門外一看,西廂房門開了,鄭頌仁正在門口搓手,鵬哥兒站在他爹身邊,緊緊拽著他爹的衣裳,似乎有些害怕。 劉悅薇進去一看,只見唐氏皺著眉頭,緊抓著被子。 她走上前一問,“大嫂,你怎么樣了?” 唐氏見她來了,立刻道,“三弟妹,你出去,讓你jiejie來給我幫忙?!?/br> 劉悅薇知道唐氏擔心自己沒生過孩子害怕,連忙搖頭,“大嫂,無妨的,我娘生雙胞胎時,我就幫著接生了?!?/br> 后罩房的劉悅妍聽說唐氏要生孩子,趕緊跑過來幫忙。 姐妹兩個一起,指揮鄭頌仁把唐氏抱進了旁邊鹿鼎小間做好的產房里。 劉悅薇吩咐鄭頌賢,“三哥,你把鵬哥兒帶回去。鐘mama,讓人去叫穩婆。廚房里趕緊動起來,燒熱水,給大嫂做些吃的,都快些!已經破水了,看樣子是快了?!?/br> 唐氏這一胎遲遲不下來,昨兒晚飯還在說呢,忽然這就要下來了,且來的這樣快。唐氏才感覺有動靜沒多久,忽然就破水了,她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怕羊水流光了難生。 唐氏咬緊了牙關,好在她這不是頭一胎,有經驗。很快,穩婆來了,姐妹兩個讓到了一邊。 廚房給唐氏上了一碗面,唐氏額頭上全是汗,穩婆逼著她吃了些東西。 等吃完了一看,天,開的真快。 大伙兒都焦急地等待,但誰也幫不了唐氏太多忙。鄭頌仁在門外轉圈圈,這孩子遲遲不生,一到這里沒幾天就發動了。劉悅薇心里暗暗感嘆,這孩子真是個有福氣的,知道青州那邊不安全,拖著不肯出來,這才來了三五天,立刻就不等了。要是生在了青州,娘兒兩個都走不了了。 等到天大亮的時候,唐氏順利生下次子旺哥兒。 劉悅薇忙著打賞穩婆,指揮家里人做月子餐,忙的團團轉。等到了半上午,家里的事情終于忙完了。 劉悅薇打了個哈欠,鄭頌仁給她鞠躬,“多謝三弟妹?!?/br> 劉悅薇看了他一眼,想起上輩子鄭頌仁拖著殘腿照顧一家子的艱難歲月。 她笑了笑,“大哥,都是一家子骨rou親,說那些話做什么。大哥進去看看大嫂吧,看過了大嫂,您也歇息會。衙門那里,我已經讓人去給大哥告假了。鵬哥兒昨晚上嚇著了,這會子還睡著呢,等他醒了,我讓人抱過來給你們?!?/br> 鄭頌仁再行禮,劉悅薇趕緊跳到一邊去了,“大哥快進去吧,莫要再客氣了?!?/br> 鄭家嫡次孫的出生悄沒生息的,鄭家在這里也不認識幾個人,鄭頌仁剛去衙門沒幾天,認識的同僚也不是特別多。等孩子洗三的時候,只有幾個平日和鄭頌仁一起做事的小吏衙役們一起過來討了杯喜酒喝。 鄭家兄弟往青州那邊發的信,全部被許知府攔截了。 青州那邊,許知府的管控越來越嚴,鄭老爺已經傳不出去任何消息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人在模仿他的字跡,和柳巡撫通信。許知府也不指望一直瞞下去,但能拖一拖也好,至少能給南安王爭取時間。 與此同時,京城之中,已經是風聲鶴唳。 河間省的新政已經推出了幾個月,但短短的幾個月之內看不出太多變化,唯一值得皇帝欣慰的是,今年秋季的糧稅漲了許多,這還要得益于柳巡撫的鐵腕手段。 柳巡撫問地方駐軍借了兵,強行丈量了各大豪族的田畝數量。李家在柳巡撫政令下達的幾天后,立刻跟莊尚書學,自動上報田畝數量,補交三年賦稅,并邀請衙門差役們去實地丈量。丈量田地的時候,請百姓圍觀,告訴大家李家身為皇帝的母家,實實在在支持新政。 柳巡撫量過了各家田地,立刻開始催收當年的糧稅,并革除人頭稅。人頭稅一革除,百姓們拍手稱快,有那生了女嬰的,只要不是家里即將都要餓死,勉強都留了下來。能養的下去,誰愿意殺自己的孩子呢。 地方豪族叫苦連天,稅收都攤入田畝中,他們得大出血,有人給柳巡撫送禮、也有人瞞報。送來的禮柳巡撫都收了,他仿照皇帝的法子,通通買了陳年舊糧,在城門口施粥,并把送禮人的姓名和送的銀子數量都刻在一個石碑上,然后將石碑立在城門口。 百姓交口夸贊,那些送禮的人暗地里痛罵柳巡撫祖宗八代,我要你那個好名聲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