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劉悅薇笑道,“娘,伯父和伯娘不是那樣的人。我去了鄭家,照著規矩孝敬公婆,該怎么過怎么過,娘不要擔心我?!?/br> 劉悅薇知道,上輩子馮知府還沒到期就走了,居然還犯了什么事情,來了個年輕厲害的許知府接任。仔細算一算,馮知府在青州最多還能待兩個多月。但她沒法跟家里人說清楚,只能用波瀾不驚的態度告訴家里人,她一點不擔心。 魏氏暗地里搖頭,真是個心大的丫頭。 鄭劉兩家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堅決不能退婚。 馮知府等了幾日,沒等到鄭老爺的回話,又把他叫了過去。 “元明啊,你想的怎么樣了?” 鄭老爺立刻跪下了,“回稟馮大人,犬子無福,下官辜負了大人的厚愛?!?/br> 馮知府哼了一聲,“元明可莫要后悔?!?/br> 鄭老爺咬了咬牙,“大人,下官不后悔?!?/br> 馮知府拂袖而去,鄭老爺自己爬了起來,回了經歷衙門。 劉文謙那邊,加快處理手里頭的存鹽,同時,趁著鄭老爺還沒辭官,他把手里剩下的四萬兩鹽引折成九折賣給其他人。劉悅薇也沒攔著他,等明年東山再起,未嘗不可以。 馮知府回家后找到馮四姑娘,“女兒啊,爹找過鄭元明了,那個死犟頭不答應,爹問了兩回,他都不同意退婚。算了吧,鄭家三郎又不是說明兒就中了狀元。爹看薛大郎也不錯,人家還是六品官的嫡長子呢?!?/br> 馮四姑娘瞪大了眼睛,“鄭家不同意?” 馮知府咳嗽了一聲,“女兒啊,鄭家和劉家的事情,滿青州府誰不知道呢。就算爹強逼著他退了劉家的親事,到時候你去了鄭家,外頭人也要說我們仗勢欺人。再說了,要是讓鄭家小子納了劉家女為妾,他們青梅竹馬的,我兒到時候豈不是要受委屈。算了算了,爹看還是薛家好,沒有什么狗屁的青梅竹馬未婚妻?!?/br> 馮四姑娘氣得胸口不停地起伏,鄭家居然不同意?鄭家憑什么不同意?她的身份,她的人才,哪一樣不比那商家女好了一萬倍,他們居然不同意?簡直是豈有此理!鄭三郎,我非得讓你答應不可! 馮四姑娘好勝心起,“爹,女兒就看上鄭家了。爹不要管了,女兒有辦法讓鄭家答應。只要鄭三郎看中了女兒,鄭經歷還能拗得過兒子?” 馮知府雖然疼愛女兒,也不是傻子,“我跟你說,可別胡鬧。女兒家名聲要緊,薛家有什么不好?再不把事情定下,天使就要來了?!?/br> 馮四姑娘咬咬牙,“爹,您給我五天時間,我自己來想辦法?!?/br> 馮知府拉下臉,“你要做什么?哪有姑娘家家自己去cao心婚事的,人家既然不答應,你要強逼人家不成?我可告訴你,咱們馮家在京城也算有頭有臉的,你要是做了什么不體面的事情,我頭一個不饒你?!?/br> 馮四姑娘趕緊陪笑,“爹放心,女兒再不會的?!?/br> 馮知府知道這個女兒性子執拗,“也罷,我給你五天時間,你要是能讓鄭三郎點頭,那最好不過了。鄭家雖然不如薛家,但鄭三郎人才比薛大郎強了百倍。但你要記住了,不可胡來?!?/br> 馮四姑娘把她爹送出了房門。 等到了夜里,馮四姑娘把馮五郎叫到了自己屋里。 馮五郎奇怪,“jiejie叫我做甚?” 馮四姑娘問,“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去鄭家赴宴了?” 馮五郎點頭,“去過,鄭三郎把學堂里能請的都請去了?!?/br> 馮四姑娘看著她弟弟,“你和鄭三郎關系如何?” 馮五郎轉了轉眼珠子,“jiejie要做什么?我和他說不上關系特別好,前些日子他打了表兄,我還沒跟他算賬呢?!?/br> 馮四姑娘咳嗽了一聲,“表兄嘴上沒個把門的,早晚得挨收拾。不說表兄的事兒,我請你幫我做件事請?!?/br> 馮五郎鬼鬼祟祟地湊到他jiejie面前,“jiejie,是什么事情?” 馮四姑娘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有些不大好意思,“你明兒替我約了鄭三郎到香茗居去,我有話問他?!?/br> 馮五郎瞪大了眼睛,“jiejie!你找他做什么?他一個外男!” 馮四姑娘看了弟弟一眼,“鬼叫什么,爹知道的?!?/br> 馮五郎聽說他爹知道,頓時放心了,立刻好奇心起,“jiejie,你約鄭三郎干什么?” 馮四姑娘畢竟是未婚姑娘,也不好意思和她弟弟說太多,“他敢瞧不起我,我去罵他去?!?/br> 馮五郎才不信呢,上下打量了他jiejie一番,“jiejie,你可是看上鄭三郎了?” 馮四姑娘的臉頓時紅了,“胡說,我不過是看他讀書好罷了?!?/br> 馮五郎頓時來了興致,“jiejie,你這是怎么了?我可跟你說,鄭三郎此人,就跟茅坑里的臭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別看爹是知府,他從來沒把我放在眼里,中了個案首就跟中了狀元似的?!?/br> 馮四姑娘看了他弟弟一眼,“你想讓人家把你放眼里,你院試時考到他前頭不就是了?!?/br> 馮五郎被噎了一口,“jiejie你也忒偏心了,我可是你親弟弟?!?/br> 馮四姑娘小聲把朝廷選秀的事情告訴了弟弟,馮五郎頓時也急了,“jiejie放心,你既然看上了鄭三郎,我以后定然好生敬重他,明兒我就約他去香茗居。他敢不去,我拿繩子綁也要綁了他去!” 馮四姑娘紅著臉點頭,“也不是我要毀人姻緣,實在是劉家女哪里配得上她?!?/br> 馮家姐弟這邊在做準備,鄭頌賢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斃,他第一時間把事情告訴了龐世淵。 龐世淵先是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師弟,師弟你真是艷福不淺。這邊有青梅竹馬的劉姑娘,那邊又來個官家小姐馮姑娘?!?/br> 鄭頌賢氣得把書摔他身上,“師兄,我都急得冒火了,你還取笑我?!?/br> 龐世淵收斂了笑容,“師弟,這馮家姑娘莫不是吃錯了藥,怎么盯上了你了?” 說完,他把鄭頌賢從上往下打量了一遍,“長相可以,讀書還可以,家世嘛,跟馮家比起來差遠了??磥?,馮家是看上你的人才了?!?/br> 鄭頌賢瞥了他一眼,“論人才,師兄豈不是比我更好?你都是秀才了,我還沒過院試呢?!?/br> 龐世淵笑著搖頭,“非也非也,師弟呀,叔父好歹是個八品官,舉人出身,比我爹強多了。再說了,我雖然是秀才了,我又沒中過案首。而且呀,這搶來的才香呢?!?/br> 鄭頌賢哼了一聲,“馮家女刁鉆,不及薇兒萬分之一,我定然不會答應的?!?/br> 龐世淵又笑,“叔父只是個八品官,知府可是四品,你真要連累叔父丟官不成?” 鄭頌賢又沮喪了起來,“要是連累爹丟官,豈不是我的罪過,薇兒心里也要過意不去。以后她過門了,要如何自處?!?/br> 龐世淵想了想,“師弟,馮姑娘又沒見你幾面,她這樣執著,想來不過是一時興起。你只要守住了,死不答應,說不定她過幾日就找別人去了?!?/br> 鄭頌賢嘆口氣,“且先耗著,走一步看一步吧?!?/br> 當天下學,馮五郎就攔住了鄭頌賢,“鄭師兄,今日可有空,我請你到香茗居喝茶去呀?” 鄭頌賢的心沉了下來,他看了龐世淵一眼,龐世淵點點頭,鄭頌賢回道,“光咱們兩個多沒意思,不若把龐師兄也叫上,還有聞師弟和馬師弟呢?!?/br> 馮五郎想了想,點了點頭,“那正好呢,人多也熱鬧些?!彼崆鞍裫iejie藏在隔間里,不怕人發現。 鄭頌賢清楚,什么喝茶,定是鴻門宴。 眾人到了香茗居,馮五郎把大家引進一間雅間。這雅間分兩間,中間一道門隔開的。 馮五郎先招呼大家一起在外間喝茶,等說笑了一陣子,又請大家去外面戲臺子看戲。 馬大哈高興地走在了前頭,聞老七和龐世淵跟在后面,鄭頌賢卻被馮五郎拉住了。 “鄭師兄,讓他們先去,我這里有篇文章,請你幫我看看。我爹昨兒還罵我,說我什么時候要是能像鄭師兄一樣中個案首就好了?!?/br> 鄭頌賢若無其事地笑,“馮師弟客氣了,你功課哪里也不比我差?!?/br> 馮五郎生拉硬拽,把他帶入了里間,果然,馮四姑娘就在里面。 鄭頌賢立刻就要出去,馮四姑娘喊了一聲,“鄭三郎!” 鄭頌賢回頭,看著她們姐弟,然后垂下了眼簾,“不知馮姑娘叫在下有何貴干?” 馮四姑娘直入主題,“你為何不答應婚事?” 鄭頌賢笑了,“姑娘說笑了,在下自小定有婚事,我二人青梅竹馬,情意深厚,等明年我過了院試,我們就要成親了?!?/br> 馮四姑娘輕笑,“我知道你舍不得劉姑娘,但她的身份如今配不上你,我不是說了,讓她做妾,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br> 鄭頌賢心頭火起,“馮姑娘,她在我心里如珠如寶,豈能做妾!不管她是商家女,還是農家女,我娶的是這個人,又不是她的家世。男子漢大丈夫,我有手有腳,要前程自己去拼,難道要靠吃軟飯不成!” 馮四姑娘聽到這一席話,非但沒生氣,反而笑了,“果然,是個頂天立地的。鄭三郎,你現在說的嘴硬,但你知道憑你一個八品官子弟,想往上爬有多不容易嗎?我伯父身上有伯爵呢,我爹如今止步于知府,換了兩個地方,都沒升上去。你一個寒門子弟,想出頭,談何容易?!?/br> 鄭頌賢冷笑,“姑娘說的固然有理,但我朝寒門子弟出息的難道少了?我掰著手指頭數都能數出十個八個,有入閣的、有封侯拜相的、有配享太廟的,哪一個不是寒門子弟。真正豪族出身,不過三五代,若無出色子弟,很快就煙消云散。再說了,若是讓我拿自己的良心和婚事去換暫時還看不到的前程,那我還不如回家算了,讀的圣賢書,卻要做沒良心的事,還讀個屁?!?/br> 一個斯斯文文的讀書郎,說了個屁字,惹得馮四姑娘捂嘴笑了,“鄭三郎,你不為你家里人考慮嗎?你要連累你爹丟官嗎?你要連累劉家嗎?” 鄭頌賢的額頭青筋直跳,半晌后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馮姑娘,多謝您看得起在下??赡?,我家世低,脾氣又不好,剛剛過了府試,想出息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最主要的是,我不喜歡你。就算我退了劉家的婚事,和姑娘好了??晌乙惠呑佣紩⒐⒂趹?,一輩子都會想著她念著她,這對姑娘又如何公平呢?姑娘想想,我要是為了前程,二話不說琵琶別抱,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姑娘難道不害怕嗎?” 馮四姑娘似乎被他說動了,坐在桌子旁邊靜靜地看著他,“鄭三郎,你說的都對,可我沒得選擇了,你知道嗎,太上皇要選秀了,要選管家女,我的條件正好合適。我不想進宮,我不想給老頭子做玩物,所以我必須盡快嫁人。你答應也得答應,你不答應也得答應。我答應你,讓你納她做妾,做貴妾也可以,只要能大面上尊重我就行。我不想嫁給陸二郎,那個窩囊廢,我說話聲音大一點他都怕的要哭。我也不想嫁給薛大郎,我見都沒見過他,誰知道他是圓的扁的,他爹是個六品官不錯,他又不是六品官,到現在連個功名都沒有。你懂我的意思嗎,我沒有退路了?!?/br> 鄭頌賢瞬間明白了事情的癥結,“馮姑娘,這事肯定還有別的解決法子,我,我可能還不如陸二郎和薛大郎。姑娘說陸二郎軟弱,我也軟弱,你看,我就不敢和你硬頂。姑娘說薛大郎沒功名,我現在連個秀才都沒掙到手。而且,我心里還有別人,她是我的心頭寶,姑娘看,我身上穿的衣裳,我戴的荷包,我的鞋襪,都是她做的。我們雖然沒有天天見面,可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不怕姑娘笑話,我每天做夢,夢里面都是她,只恨不得她快些長大,然后娶她過門。這輩子,除了她,我再不想看別的女子一眼,不管別人是貌若天仙,還是出身貴族,我就只想和她在一起?!?/br> 馮四姑娘年紀比鄭頌賢還大一點,知道一些人事,聽他這樣說,頓時羞紅了臉,心里又有些酸意,這么專一的少年郎,要是肯對我好,那該多好。 “鄭三郎,你說的這些,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后你還來這里。你若是答應,也就罷了,你要是不答應,別怪我心狠了,我可是給過你機會的。五郎,咱們走吧?!?/br> 說完,她起身戴好幃帽,帶著丫頭就往外走。馮五郎在后面對鄭頌賢拱手,“鄭師兄,還請三思?!?/br> 鄭頌賢急得在后面喊,“馮姑娘,馮姑娘,我真不能答應,我死也不能答應的?!?/br> 馮四姑娘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頌賢回家后就病了,夜里發高燒,滿嘴胡話。 一會兒說,“馮姑娘,馮姑娘,我不能答應你,你去找別人吧,我心里已經有人了?!?/br> 一會兒又說,“薇兒別怕,我不會跟別人好的,我心里只有你?!?/br> 翻了兩下身,他又開始絮叨,“爹,爹,兒子不孝?!?/br> 鄭太太急得直哭,“我的老天爺,這是要把孩子生生逼死啊。我的兒啊,你莫要怕,爹娘不會逼你的,不是都說好了,不退婚,咱們不退。你好好的,快些醒來。等你醒來,娘就給你娶媳婦好不好?娘不等了,立刻就給你娶回來。你們兩個在一起,就不會再有人來搗亂了?!?/br> 大夫囑咐鄭家夫婦,“貴府少爺這是急火攻心,激著了,把心放寬,過兩日就好了?!?/br> 鄭老爺讓人送走了大夫,吩咐鄭太太,“娘子,去劉兄弟家,把他媳婦接過來?!?/br> 鄭太太擦了擦眼淚,“好,他們兩個好,也能勸一勸他。傻孩子,怕是急壞了?!?/br> 劉悅薇聽到鄭頌賢病了,高燒不退,和魏氏打過招呼,顧不得是大半夜,匆匆趕了過來。 一進屋,她先給鄭家夫婦行禮,“伯父,伯娘?!?/br> 鄭太太拉著她的手,“好孩子,三郎病了,你多勸勸他,讓他別憂心?!?/br> 劉悅薇點頭,“我知道了?!?/br> 鄭老爺帶著鄭太太出去了,把丫頭們也帶走了。 劉悅薇急忙走到床邊,只見鄭頌賢雙眼緊閉,額頭上搭著一條濕手巾,停止了說胡話,卻看起來躁動不安的樣子。 劉悅薇拉住他的手,輕輕喊,“三郎,三郎?!?/br> 鄭頌賢的眉頭皺了皺,仍舊沉睡。 劉悅薇摸摸他的臉,把那手巾拿下來,換了次水,再次搭在他的額頭上。 她坐到了床邊,一只手拉著他的手,一只手撫摸他的臉,“三郎,你別怕,有我陪著你呢,誰也拆不散我們。老天讓我重活一次,定然會讓我們白頭到老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