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五月，大家都穿著輕便的春裝，沈言曦叨叨地嫌棄防寒服又黑又丑又奇怪，她才不穿。

    “閉嘴?！奔径Y瞥沈言曦一眼，直接把她連人帶衣服抱起來讓她站旁邊。

    一圈淡淡的血跡印在藍底椅面上，沈言曦嘴唇嚅了嚅，窘迫得要命。

    季禮面上沒有絲毫變化，從她桌上扯了餐巾紙，又倒了點她同桌剩下不要的水在紙上，彎身幫她擦凳子上的血。

    沈言曦看著季禮。

    二十歲的季禮身形出眾，側臉清俊，下頜線分明之下，喉結起伏弧度清晰，教室的白熾燈光落下，將他身上介于青澀成熟、雜糅慣有清冷的氣質襯托得愈發強烈，偏偏他還做著和他本人格格不入的事情，因為自己的……

    一絲隱秘、雜糅、羞恥的意味沖向沈言曦大腦，莫名難為情的情緒席卷了她。

    沈言曦忽然大哭。

    季禮沒擦完，有些頭疼，他深呼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兇地問：“哭什么？”

    沈言曦嚎啕著：“我不知道?！?/br>
    季禮：“……”

    季禮幫她擦完凳子，又給她收拾了課桌和書本，然后聽到小姑娘大哭將近三分鐘后，悲戚道：“我不是仙女了?！?/br>
    仙女不會來姨媽，她居然來姨媽了嗚嗚嗚。

    季禮一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沈言曦吸吸鼻子，弱小無助地看向季禮，我都這樣了你還笑？

    可她越這樣季禮越是笑，沈言曦不和季禮好了。

    回去路上，小姑娘別別扭扭，季禮迫于無奈牽住小姑娘的手。

    他說：“別鬧了，你還是仙女?！?/br>
    小姑娘問：“為什么？”

    “仙庭沒有給你發除籍證明?！?/br>
    “好像是噢，那我還是仙女?！毙」媚镩_心了。

    “你知道為什么沒除籍嗎？”

    “為什么？”

    季禮道：“除籍要把仙女從天上扔下去，你胖乎乎，她們扔不動?！?/br>
    一道惱羞清脆的嬌喝響起：“這叫嬰兒肥！嬰兒肥季禮?。?！”

    季禮逗她：“季禮沒有嬰兒肥，沈言曦嬰兒肥?！?/br>
    “……”沈言曦生氣了，直到到家都不愿和季禮多說一句話。

    等沈言曦洗完澡下樓，保姆已經熬好了紅棗姜湯，還加了季百度要求的阿膠枸杞益母草。

    飯桌上，季禮和沈言曦并排坐。

    只愛垃圾食品的沈言曦對面前黑乎乎的不明養生液體表示了抗拒。

    季禮看她：“我為了你曠掉了今晚的考試?！?/br>
    沈言曦氣呼呼地搡他一下，這才不情不愿試一小口。

    “辣，苦，還有棗子的味道，”她苦著小臉吐舌頭，“我討厭棗子?！?/br>
    季禮：“討厭和喝沒有必然聯系?！?/br>
    沈言曦把藥碗推過去，撅嘴道：“那你陪我?！?/br>
    季禮起身去沈言曦房間拿來她的小寶箱，從里面拿出沈言曦用零花錢買的一堆口紅。

    14歲的沈言曦還不到舉著黑卡去商場掃美妝的年齡，每一根口紅她都視若珍寶。

    沈言曦睜大眼睛。

    季禮把口紅一根根打開放到沈言曦面前，平和甚至可以說溫柔道：“五分鐘喝完，超過一分鐘我按斷一根?！?/br>
    沈言曦陷入季禮柔和的神態，瞬間大徹大悟。

    魔鬼就是魔鬼，不以一切虛頭巴腦的和顏悅色為轉移。

    而季禮太了解這小祖宗的脾氣，但凡自己松一點口讓保姆重做，她就能翹著尾巴作天作地。

    兩個人各懷心思，氣氛竟有短暫的和諧。

    “沈言曦，”季禮忽然道，“你知道一件事嗎？”

    沈言曦：“什么？”

    季禮：“小時候口紅涂得越多，長大了越丑，丑到沒人喜歡一輩子嫁不出去?！?/br>
    沈言曦不信：“你騙我?！?/br>
    “你看看口紅的化學成分表，你再回憶回憶，是不是有部電影里面有個如花，”季禮一本正經道，“那個如花是不是很丑，但又涂了個紅嘴唇?！?/br>
    “咔噠”，14歲的沈言曦手一滑，湯勺落進藥碗里。

    24歲的沈言曦夢到自己的臉變成了如花，如花的臉又變成了自己，耳邊不?；厥幹径Y的聲音。

    “沒人喜歡”“一輩子嫁不出去”“你是如花”“如花是你”……

    沈言曦驟地驚醒過來。

    ————

    第二天早上，沈言曦和季禮在飯桌相遇。

    季山和宋寧雅已經去了公司，家里只剩兩人和保姆，沈言曦和季禮對視一眼，互看不慣地迅速別過臉，連表面的和平都懶得偽裝。

    飯罷，宋寧雅一個關切的電話打來，季禮不得已，只能送沈言曦去片場。

    沈言曦心說并不想讓你送，美女有車有司機，礙于和宋阿姨的友誼，她還是坐上了賓利后座。

    路上，季禮在處理郵件，沈言曦則在核對今天要拍的場次，她時不時轉一下自己小指上的裝飾戒指，切割完美的鉆石在初晨的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沈言曦忽然出聲：“你以前說我涂口紅會變丑，我現在丑嗎？”

    季騙子。

    她以為季禮會忘了這句話的緣由，沒想到季禮看她一眼，輕淡道：“所以你要謝謝我那時不讓你涂？”

    當初季禮這個玩笑嚇了沈言曦三年，直到高三她無意得知這個騙局和微信轉發“不吃這幾種蔬菜一定會死”“轉給你的朋友看！每人每天必須定時攝入”一樣低級，震驚之下，她報復性地走上非主流的道路，然后遭到了季禮更狠絕的報復。

    幕幕往事不堪回首。

    沈言曦按滅手機屏幕：“其實我們的微信完全沒必要加回來?！?/br>
    季禮把她之前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很在意?！?/br>
    沈言曦干笑兩聲：“你的自大和記憶一樣出類拔萃?！?/br>
    季禮難得勾起一抹算得上謙虛溫潤的笑容：“過譽?！?/br>
    “……”沈言曦輕哼一聲，別過臉去看窗外如湍的車流。

    說不過，她不說了還不行嗎？

    沈言曦以為早上和季禮嗆這兩句算今日最慘，沒想到遠遠不止。

    統籌排了一天的綠幕，沈言曦以為會很輕松，但和她搭戲的男配是個新人，屢屢笑場，多次ng后，導演把喇叭一砸，直接回了酒店。

    男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眼巴巴來找沈言曦：“沈老師怎么辦，我們一起把導演勸回來？”

    沈言曦不耐，但出聲狀若平常：“勸回來再砸一次嗎？”

    男配一窒，露出些可憐的姿態：“我知錯了，言曦姐你把導演勸回來，我們重拍一次，我保證一條過?！?/br>
    沈言曦怕自己罵人，沒理他。

    男配以為沈言曦上鉤了，愈發軟道：“言曦姐剛剛真的不好意思，jiejie?！?/br>
    “對不起我獨生子女?！鄙蜓躁夭粍勇暽汩_男配伸過來的手，握著手機出了片場。

    她給休息室路上給唐素去了個電話，唐素似乎在和導演爭執男配的問題，讓沈言曦休息半天，沈言曦對后面的進度有數，也沒說什么，換了戲服回了房間。

    她讓安潔把工作室留給她處理的事情帶過來，只是安潔還在路上，電話先來了：“老板你在熱搜上?！?/br>
    沈言曦昨晚吃了不少，這廂一邊打電話一邊很有覺悟地找了包脫脂茶：“昨天剛開完媒體見面會，今天上熱搜不很正常嗎？”

    安潔語氣并不輕松：“不是見面會的熱搜?！?/br>
    沈言曦撲撲簌簌把茶包抖進杯中：“那我重新下微博看看?！?/br>
    沈言曦沒太當回事，慢條斯理倒水、上蓋、泡茶、揭蓋、喝一口。

    當她重新登上微博，看到熱搜上的“沈言曦-孫嬌嬌”，臉上的平和逐漸煙消。

    在她斷網這幾天，孫嬌嬌和秦旭被拍到約會，但孫嬌嬌和秦旭都糊，基本沒什么水花，秦旭有幾次想用“沈言曦前男友”買熱搜，安潔看到就直接控了。

    然后是幾篇通稿，吹孫嬌嬌白富美，配圖無外乎是她和秦旭約會時開豪車戴名表，措辭把輿論朝孫嬌嬌和秦旭是真愛的方向引導，也沒幾個評論。

    最后就是今天上午，孫嬌嬌去了一個大主播直播間做客，不少沈言曦粉絲罵孫嬌嬌小三，孫嬌嬌踢了沈言曦粉絲。

    主播順勢八卦三人感情糾葛，孫嬌嬌拿著大小姐人設，格外直截說自己和秦旭在一起的時候，秦旭已經和沈言曦分手了，沈言曦舍不得秦旭各種糾纏并且拿工作室合約威脅秦旭，秦旭不堪沈言曦折磨不愿和沈言曦復合，沈言曦就找狗仔拍了自己和秦旭，把一盆出軌的臟水潑到自己和秦旭身上。

    這和沈言曦分手時網友們吃到的瓜截然相反，偏偏孫嬌嬌還把時間線說得那么清晰。

    主播好奇秦旭為什么不出律師函告沈言曦誹謗，孫嬌嬌脫口而出說秦旭當時還沒解約，沈言曦是秦旭老板，秦旭團隊都是沈言曦配的，秦旭拿什么去和沈言曦正面撕。

    主播完全沒想到孫嬌嬌會說這些，有些反應不過來，而孫嬌嬌自己就拿起了節奏，曝沈言曦大藝人打壓新人，工作室條款不合理，搶資源手段骯臟……

    沈言曦是何其大的流量，孫嬌嬌點名道姓一頂，直接把直播間送到熱搜第一，評論區立馬炸了。

    【我就說娛樂圈沒什么好人，當時沈言曦手起刀落，估計也是給秦旭一個警告，怕他爆出自己一些事兒，而且沈言曦愛搶資源不是眾所周知嗎？】

    【造謠誹謗轉發過五百判刑，孫嬌嬌要說的是一句真話，曦寶踢秦旭去劇組的時候一聲不吭？發分手函一聲不吭？現在我曦寶斷網在劇組拍戲就在這叭叭叭，心里沒點逼數嗎？！】

    【首先，曦寶戀愛上頭，她和秦旭談戀愛把秦旭簽進工作室，她能對秦旭不好打壓秦旭？其次，當初是秦旭追曦寶三個多月各種甜言蜜語糾纏曦寶才同意和他試試，多打臉說我曦寶對秦旭念念不忘，這句話敲出來我都嫌惡心，誹謗定罪 1】

    【秦旭和孫嬌嬌簽在了千禾，千禾不是姚婉瑩的工作室嗎，我為什么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br>
    【沈言曦腦殘粉這么可怕？人孫嬌嬌爸爸上市公司副總裁，出生即羅馬，出門跑車不重樣，豪宅自帶游泳池，來娛樂圈就打打醬油玩一玩，沈言曦一年到頭戲不斷，不要命一樣接戲接戲撈錢撈錢，孫嬌嬌為了享樂，沈言曦迫于生活，沈言曦除了那點在資本面前什么都算不上的咖位，她拿什么和孫嬌嬌比？】

    【樓上 1，分手之后求復合不成反踩一腳真的惡心，以前沒看出來沈言曦是這種人，惡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