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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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側妃家世低微,然而她所生之子曹安,卻是占了長子的名分。二公子曹華,卻又是樓側妃所出。那樓側妃的家世,可不比李夫人的家世弱。本就有了兩尊絆腳石,擋在了小公子封世子的路上,如今再添了一個來…… 秦雪娥看著蘭嬤嬤滿臉凝重,不由得愈發心煩意亂:“嬤嬤,你怎么不說話,這事兒該怎么辦才好?” 蘭嬤嬤沉默片刻,緩聲回道:“王妃所言極是,怕是李夫人如今,正盼著梅氏肚子里的是個兒子。若是李夫人有寵又有兒子傍身,再添上李氏一門,只怕以后更難壓服?!?/br> 秦雪娥滿面憂慮:“可不是這話?!泵佳坶g精光一閃,忽而軟了語氣,惶恐不安地將蘭嬤嬤望著,楚楚可憐道:“嬤嬤幫幫我,我也只有嬤嬤能依靠了?!?/br> 面對著秦雪娥殷殷期盼的雙眼,滿臉的孺慕信任,蘭嬤嬤如何能說出她沒有辦法的話來,立時說道:“王妃莫要擔心,這事兒嬤嬤替你cao心,王妃只要和小公子好好的,什么都交給老奴去辦就是了?!?/br> 秦雪娥臉上的憂色立時如冰雪逢春,融化得一干二凈,甜甜笑道:“我就知道,只要有嬤嬤在,什么事兒都不是難事兒?!闭f著起身上前,扯起蘭嬤嬤的衣袖撒嬌道:“那這事兒就交給嬤嬤了,嬤嬤萬不可叫我失望才是?!?/br> 蘭嬤嬤哪里受得住這等軟語嬌嗔,自然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等著出了殿門,之前還在秦雪娥面前拍胸口的蘭嬤嬤卻是愁上心頭,話是容易說得滿口,可這事兒如何辦才好呢? 想那梅氏的院子早被李嬤嬤盯得牢牢的,但凡吃食飲用,一概要檢查四五遍才能進了那梅氏的嘴里,連皇帝吃個東西也沒這個謹慎,當真是星點的漏洞也沒有。如今就這般,想來到那梅氏生產的時候,就更難插手進去了。 立在廊下想了半晌,蘭嬤嬤漸漸的有了些頭緒。 那李夫人是個沒生養的,一個沒經驗的女人,又嬌滴滴的愛生氣愛撒嬌,如何能養得好孩子。她能要梅氏的孩子,那王妃就更能要了那孩子來。 若是養在王妃膝下,就等同于攥在她的手心兒里。小孩子骨rou細,有個風吹太陽曬的,不好就要生病,便是以后夭折了也是尋常。 再說,便是不弄死了,她也有把握給養廢了。一個廢物點心,充當一下小公子的玩意兒,也是很不錯的。 蘭嬤嬤想著便笑出了聲來,彼時陽光正盛,只是這燦爛奪目充滿暖意的光芒落在了她的身上,卻意外叫她的笑容顯得愈發猙獰可怕來。 翠夏遠遠躲在暗處,一手緊緊揪住了前襟,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 前幾日因著她辦砸了事情,蘭嬤嬤將她帶回屋里很是修理了一回。她很害怕,害怕得幾乎想要去死。如今只要一想到晚上,她還要去伺候那老妖婆睡覺,想起那老怪物房里頭各式各樣的工具,大白日的,她就仿佛墜入了無間煉獄,只有無盡的煎熬和痛苦。 可是她又能怎么辦? 翠夏蹲在深深的花木叢里,慢慢流出了眼淚來,又怕人瞧見,只得匆忙抹干了淚水,順著游廊慢慢往前走。 走到拐角處,翠夏正是一腳踏出,卻險些和來人迎面撞上。那人急忙收住了勢頭,兩人打了個照面,翠夏立時唬得臉白如霜,膽子碎了一地。 “王,王爺萬安?!贝湎拿Σ坏赝撕髱撞焦虻乖诘?。 曹凌面無表情很快走開,遠遠的,就瞧見了常青閣正堂的幾扇朱色大門。 秦雪娥將為難的事情扔給了蘭嬤嬤去cao心,自己個兒卻是舒坦地躺在了美人榻上,合起眼慢慢養起神來。 有蘭嬤嬤出馬,想來必定能萬事大吉了。想著這個,她素白的指頭輕勾著腰身上的碧玉滕花玉佩,慢慢笑了起來。 蘭嬤嬤便是她手里的一把刀,這刀殺人不見血,極是鋒銳。秦雪娥想起這府里的女人,因著這把刀,再無生育可能,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來。 那薛氏便是一時張狂,想也捱不了多久,定能折在了蘭嬤嬤手里。便是那梅氏,這輩子也只能有了這一回身孕,若想再次有孕,下輩子吧! 秦雪娥正想得樂不可支,外頭忽而一陣紛亂,似乎有人叫了一聲王爺。 秦雪娥疑惑地睜開眼往門外望了望,坐起身喊道:“來人,外頭在亂什么呢?”話音方落,那門簾子就被人從外頭大力撩了起來。走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她那已有三年,未曾踏足過常青閣一步的王爺夫君! 第8章 自從上年的元宵節后,秦雪娥已經將近一年沒見過曹凌了,每夜夢回,她總能夢見那個芝蘭玉樹一般的男人溫柔深情地將她攬在懷里。只是夢醒后,心中的悲傷凄楚更甚,秦雪娥猶自記得那夜夜孤寂,實像蝕骨螻蟻,將她的一顆心漸漸吞噬殆盡。 秦雪娥以為她再見了曹凌,必定會破口大罵他的冷漠無情,可眼下曹凌真的來了,她卻瞪大了眼睛,無比貪婪地看著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根本不舍得移開目光。 曹凌立在門處,只覺秦雪娥看過來的眼神仿佛跗骨之蛆,讓他心中十分厭惡。 可秦雪娥卻絲毫不曾察覺,她的視線落在了那英挺的鼻梁上,又落在了那薄紅的唇上,瞳孔倏然一緊,想起他們為數不多的房事,那紅鸞紗帳里,男人迫人的氣勢,緊緊抿起的唇線…… 心頭跳得厲害,小腹更是一陣陣的發緊,秦雪娥迷瞪一般的從榻上站起身,腳下猶如踩了棉花,深一腳淺一腳飄了過去,紅唇嘀喃道:“王爺怎的來了?” 眼神放蕩,舉止輕浮,曹凌面露厭色,身形微動,躲開了秦雪娥伸過來的一雙戴滿戒指的手,大步往前坐于圈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秦雪娥。 那眼神冰冷而又充滿了厭惡,秦雪娥一愣,立住了腳步。繼而又面上堆笑,抬手撫了撫鬢角,婀娜多姿地往前走了幾步,嘴上嗔笑道:“今個兒吹得什么香風,倒把王爺給吹來了?!?/br> 曹凌見著秦雪娥似有走上前來的趨勢,于是聲音愈發冷硬,氣勢逼人,指著一側的圈椅說道:“坐下?!?/br> 秦雪娥臉上的笑意便淡了,這男人是她的夫君,她的枕邊人,只可惜素來沒個好臉色,冷冷冰冰的,倒不似個人,卻仿佛冰雕的人偶一般,冷心冷情,是個捂不熱的王八羔子。 雖然很想挨過去,坐在他懷里好一番撒嬌纏綿,可秦雪娥到底還是忍住了,一甩帕子,隨意撿了張椅子坐下,如花似玉的臉上露出一抹哀怨的笑,嬌嗔道:“呦呦,王爺這是怎的了,不來便罷了,一來便要給臉色,難道是妾身又做了什么錯事,惹了王爺不高興了?” 曹凌只覺秦雪娥的一切都叫他無比的厭惡,他皺著眉強自忍耐,移開視線,遠遠看著庭院墻角的一株白梅,冷硬地說道:“是么,你果然不曾做錯了什么?” 秦雪娥眼神一動,立時猜到了曹凌此來所為何事,心里由來一陣嫉恨。 想她一個尊貴無比的王妃,前頭被個李氏壓得抬不起頭,如今那么個下賤胚子,也要爬到她的頭上去嗎? 于是再不復方才的嬌媚,秦雪娥扯了扯手上的帕子,冷笑道:“妾身果然不知道做錯了什么?!?/br> 曹凌霍然起身,他厭惡地看著秦雪娥,目光冰冷。 秦雪娥不甘示弱,頂著這冷如冰渣的眼神,也憤憤看著曹凌。 曹凌只覺再沒必要來這一回常青閣了,頭一轉拔腳就要走。 可秦雪娥如何能輕松放了他,她已獨守空房三年多了,她才二十出頭,正是青春年少,她不要在這王府里守活寡。 “你不許走!”秦雪娥拉扯住了曹凌,嬌如媚花的臉上落了兩行眼淚,哭得死去活來:“你同我說清楚,我究竟做錯了什么,你憑什么這么待我,我又不是個死人,你把我扔在這常青閣不管不問,你干脆勒死我算了?!?/br> 曹凌不勝心煩,壓制了多年的憎恨嫌惡一起涌上心頭,他低頭瞪著那秦雪娥,怒問道:“你沒做錯什么?那我問你,如煙如何就罪該萬死了?還有紫蘇,萬娘,她們都是怎么死的,當真以為我無知無覺嗎?便連那李氏的孩子,如何沒的我也清清楚楚,你膽子可真大,竟敢殘害我的子嗣!”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秦雪娥一瞬間有些腿軟,心“砰砰”跳得厲害,幾乎差一點,她就要破口而出,那是蘭嬤嬤做的,都是蘭嬤嬤一個人做的,跟她沒關系,她什么也不知道??烧Q坶g的功夫,她便醒過神兒來,蘭嬤嬤做事素來干凈,他便是猜到了,也絕對拿不到任何證據,沒有證據,只要她不認,這事兒便安不到她的頭上去! 于是秦雪娥毫不心虛,愈發凄厲地喊道:“王爺若要冤死我,我也絕對是不依的,王爺說這些事情是我做的,那就拿出證據來,無憑無證的潑我一身臟水,我定要寫了書信給父親,叫父親于我做主!” 曹凌森森冷笑:“要證據,你真當我拿不出來嗎?” 眼見曹凌發狠,秦雪娥還真怕他拿出了證據來,一時有些惴惴難安。 曹凌敏銳地覺察出了秦雪娥的噤縮,他方才也不過是詐她一詐,豈料竟真的是她! “你這毒婦,本王定要休了你!”曹凌痛恨地瞪著面前這婦人,恨不得一拳頭就捶死她! 秦雪娥也反應過來,原是這曹凌拿話詐她! “你敢!”秦雪娥怒目圓瞪,呲牙道:“我父親絕對不會允許你這么做的?!?/br> 曹凌平生還沒這般厭憎過一個女人,嫌惡地睨了秦雪娥一眼,冷笑道:“你父親自然位高權重,可本王也是皇家骨血,你殘害皇家血脈,本王便不信,皇帝還會出言袒護?!?/br> 就為了那些草芥一般的賤女人生下的賤種,他便要這般對待她…… 秦雪娥怒極,伸手就往曹凌臉上撓了過去。她留了長指甲,下手又狠,此時雙目通紅,仿佛夜叉一般。 只是曹凌素來機敏,哪里能叫她得了手去,先是捉住了那只手,反手一揚,便給了秦雪娥一個嘴巴子。 這巴掌下去,雖不是使了全力,卻也有七八分的力道,那秦雪娥一介嬌娥,如何能抵得過這鐵砂掌,立時轉了幾個圈,跌倒在地,唇角已然溢出了血痕。 蘭嬤嬤得了消息趕進來的時候,就瞅見她當做眼睛珠子的王妃正躺在地上喘氣,一邊兒的臉上已然腫脹了起來,高高的一層,紅通通的都是指頭印子。 蘭嬤嬤奔過去抱起了秦雪娥,忿然哭喊道:“好沒天理,咱們秦家好端端的女兒嫁進你們武陵王府,為王爺生了一個康健的兒子,平素里cao持家務不曾懈怠,如何王爺出手傷人,竟然毆妻!” 曹凌神色陰冷,眼底有血紅飛速翻涌,他果然是昏了頭了,記掛著父子情份,夫妻之誼,白白又來了這常青閣一遭。罷了罷了,只片刻的功夫,曹凌便斂了所有情緒,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往外頭大步走去。 秦雪娥雖是頭暈目眩,耳朵里嗡鳴得厲害,可察覺曹凌要走,牟足了力氣撲將上去,將曹凌的一條腿死死抱住。 “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爺為了那些毒婦過來責打妾身,王爺如何忍心?妾身是為正妃,她們不敬服于我,多有跋扈,妾身出手懲戒是為正理,王爺你寵妾滅妻,虧待于我,就不怕消息傳去了京都,上頭怪罪于你!” 眼見這女人到了這時候還拿著皇帝和秦相壓迫他,曹凌雖腔內怒火翻滾,可面色仍舊不改,只冷冷說道:“好,好個秦氏婦人!好個秦家門風!”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冷漠而又厭惡地將秦雪娥一腳踢開。 秦雪娥身不由己往后飛了過去,落地時候磕到了椅子上,額角處登時鮮血四濺,唬得蘭嬤嬤尖聲厲叫,忙指揮了丫頭們拿了藥膏繃帶出來,又不時低聲咒罵,眼角淚珠連連墜落,真正的心疼欲死。 這廂曹凌出了常青閣,只覺胸腔內的怒氣奔騰好似泱泱大江。想他堂堂一個皇室貴胄,正宮皇后所出的嫡出皇子,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被一個權臣壓制得不敢言語,任憑那毒婦在他的后宅子里大殺四方,卻半根汗毛也不敢動了那女人,真以為他是個窩囊廢不成! 曹凌面無表情地去了前院,他素來鮮少動怒,也是這秦氏,每每都能惹得他破功發火。一路到了書房,卻仍舊怒意難消,看著空蕩的庭院,不禁罵道:“人呢,死哪兒了?” 盧榮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頭竄了出來,一個前撲跪倒在地:“請王爺安,王爺有何吩咐?” 曹凌眼露陰風,一腳將盧榮踹倒在地:“門無把守,內無侍從,你這個王府總管是個死人嗎?” 那盧榮滾了幾遭,好容易停住,忙又飛速爬了回來,老老實實跪在曹凌跟前磕頭:“王爺息怒,王爺恕罪,是奴才的罪過,奴才該死?!?/br> 曹凌冷笑道:“你是該死,那你去死吧!” 盧榮立時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王爺慈悲,且饒了奴才一回,留得奴才這條賤命,為王爺再效犬馬之勞?!?/br> 這盧榮是曾經救過他性命的人,是個忠仆,曹凌雖怒氣未盡,卻也不再說什么狠話,只抬腿又踹了盧榮一腳,默了片刻,眼神陰狠地說道:“叫人把常青閣封了!” 想那秦相權勢滔天,如今又皇寵正盛,便是休妻的帖子遞上去,皇兄想來也不會如了他的心意,如此,倒不如暗地里下了□□,無聲無息的叫她死在常青閣便是。 盧榮滾雪球一般很快又重新滾了回來,剛剛跪好,便聽見了曹凌這話,心里登時明白了,王爺這遭火氣是為著什么緣故,嘴上忙應下,踉蹌著起身便去安排。 曹凌本想要轉身去了關雎樓,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風塵仆仆,又覺眼下情緒不穩不宜相見,于是揚聲喝道:“來人,備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第9章 關雎樓里,薛令儀早已醒來,知道曹凌竟是回家來了,心中自有幾分喜意,只是想起之前他們相處的那幾日,不覺又沉下心來。那廝的性子陰晴不定又著實厲害,也不知瞧著肚里的孩子,是否能收斂一些。 薛令儀的小情緒如碧毫無察覺,她正歡天喜地地服侍薛令儀換了一身精致的新衣,卻是上頭著了一件丹色五彩遍地錦百蝶繞花的緞子小襖,下頭穿了一件月白色金絲挑線穿花風縷金的拖地長裙兒,頭上挽了一個飛天髻,簪了各色珠釵,繡簪,正是珠翠堆滿,通身的錦繡氣派。 “得了,已經盡夠了?!毖α顑x推開如碧拿著明珠釵環的手:“我又不是個木頭架子,身上頭上哪一處不是沉甸甸的,還不快放回去?!闭f著,又順手拔了幾根簪子擱在了妝臺上。 如碧只好放了明珠釵環回去,轉手拿起了壓裙邊的禁步碧玉,眼神堅定:“這個不能少了的?!?/br> 薛令儀無奈點點頭,任由著如碧將那禁步系在了腰間。 如碧系好了禁步,將薛令儀上下仔細端詳片刻,愁眉苦臉道:“還是太素了些?!?/br> 薛令儀無語地睇了如碧一眼,這丫頭是要把妝匣里所有的首飾都帶到她的身上去嗎?也不看看那都是金子銀子寶石做的,沉甸甸的壓死人了。 轉過身,薛令儀往明廳里去了。 如碧忙去扶著她,卻聽薛令儀道:“如今我懷著身子,腦仁兒上墜了滿頭的金燦怪沉的,何苦來哉?這般清淡素雅就好,沒得渾身妖媚,李嬤嬤瞧見了又該給臉子瞧了?!?/br> 一時在羅漢床上坐下,如靈拿了大引枕靠在薛令儀身后,又將一碗溫熱的藕粉湯圓捧給了薛令儀。 薛令儀端著碗笑道:“還是你體貼,知道我餓了?!?/br> 如靈笑了笑,矮身在羅漢床前的繡墩上坐下,拿起筐子里的花繃子慢慢繡了起來。 如碧卻是在屋子里坐不住,喜不自禁地說著:“奴婢出門去瞧瞧,王爺可來了?!毕崎_簾子就去了。 如靈瞧了如碧一眼,低下頭一面往緞子上扎著纖細的銀針,一面低聲道:“娘子可聽說了,李夫人有意將梅娘子的孩子養在膝下呢!” 薛令儀拎起調羹攪了兩下,笑道:“聽說了,如碧那丫頭,一早就在我耳朵邊嘰嘰喳喳說這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