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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徹還是搖頭。 巧克力翻來覆去也就那么幾個味道,榴蓮巧克力已經是極品奇葩,謝宜珩不相信世界上還會有更獵奇的口味。她想了想,說:“覆盆子果醬?” 裴徹“哎”了一聲,轉過頭,看著她說:“功底退步了,路易莎?!?/br> 他眼睛里的笑意熟悉又明亮,像是浮光掠影的普魯斯特時刻。她明明沒有翻動書頁,記憶深處的枝椏卻抽條生長,過去的某個場景在交錯的光影間又被重新呈現。 … 圣安德魯高中的化學實驗課都是在周四。講光合作用的時候,實驗室儀器有限,兩個組迫不得已共用一個分光光度計。 實驗室里吵吵嚷嚷的,學生們走來走去,忙活著手頭的事情。佐伊正靠在桌邊問八卦,因為上周分組的時候,金發的意大利轉學生笑瞇瞇地來問裴徹要不要和她一組,□□脆利落地拒絕了。 其實拒絕別人的邀約很正常,可能是已經有了組員,也可能是出于成績的考量。但是這個意大利女孩子不屈不撓,把裴徹堵在階梯教室的門口,仰著臉問他:“可是我喜歡你。所以你還是不愿意跟我一組嗎?” 他側身走過狹窄的通道,衣袂在寒風翻飛,說出來的話卻是不留情面:“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br> 大概是第一次聽見裴徹用這種理由拒絕別人,佐伊講起八卦來還添油加醋,繪聲繪色。桌子另一邊的托馬斯坐不住了,危險地感覺自己的墻角搖搖欲墜,立刻拷問隊友:“喜歡的人?是我們學校的嗎?” 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實驗上了,也不干活,拿著支試管左左右右地亂竄。一毫升的緩沖液加了五分鐘也沒加完,只顧著問裴徹:“是我們學校的嗎?” 這人實在太煩,像是嗡嗡擾擾的小蟲子。無數次推開他湊過來的腦袋之后,裴徹實在忍不住了,言簡意駭地打發這個煩人精:“是?!?/br> 復讀機這種戰術雖然流氓,但是有用。托馬斯立刻領悟到了精髓,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故技重施:“是佐伊嗎?” 他直接從Z開始問,一片狼子野心簡直昭然若揭。桌子另一邊的佐伊只當作沒聽見,像是兩人之間有一段短短的真空,專注地低頭看著手里的比色皿。 裴徹一邊震蕩試管,一邊睨他一眼,說:“不是?!?/br> “揚妮克?” “不是?!?/br> 佐伊這個答案被明確排除之后,托馬斯已經心滿意足了。他光榮地把這個任務交給剛剛回來的謝宜珩:“路易莎,你接著問吧。我從Z開始問的,已經問到Vivian了?!?/br> 謝宜珩剛剛從器材室出來,小心翼翼地端著兩個盛著液體的燒杯,問他:“問什么?” 托馬斯抬抬下巴,說:“我在猜他喜歡的人。是我們學校的。反正我們學校里也就那么多女生,一個一個問過去唄?!?/br> 謝宜珩“哦”了一聲,低頭繼續擺弄泛光燈,無動于衷的樣子好像是對這個話題并不感興趣。戛然而止的寂靜有一瞬的尷尬,佐伊和托馬斯面面相覷,正打算要不要說點什么來緩和氣氛。 “啪嗒”的一聲,儀器被組裝完成,謝宜珩打開泛光燈的開關。她這時候才抬起頭,坦然地望向裴徹,指了指自己,笑著問道:“路易莎?” 她那時候十六歲,明媚又張揚,笑起來像是庫肯霍夫的春天,滿園的郁金香轟然綻放。 從V到L還隔著許多陌生或者熟悉的名字,但她視若無睹,望向他的樣子自信又大膽,連一個虛與委蛇的答案都不肯嘗試。 裴徹也坦然地回望,看著她明亮清澈的眼睛,直到儀器顯示屏上的數字停止跳動,發出了“滴”的一聲機械音。波士頓的冬天很冷,窗外飄著星星點點的雪,隔著玻璃望出去像是水晶球里的世界。裴徹穿著黑色的毛衣,柔軟的布料下是少年起伏的肩胛,低頭的時候有幾縷細碎的額發垂落在眉心,是難得一見的柔和樣子。 他點點頭,聲音很輕,卻很篤定:“是?!?/br> … 謝宜珩笑了笑,說:“這個要怎么猜?這家店又不是我開的?!?/br> 前面是一個紅燈,車子緩緩停下。下一秒他的手扣在她肩膀上,探身過來,輕飄飄的吻印在唇上。他一點一點地撬開她的牙關,rou豆蔻和香草的味道在唇舌間彌漫,辛辣又香甜,像是遙遠飄渺的阿拉伯帝國的召喚。 時間也沒有太久,謝宜珩的余光瞄到紅色的倒計時只剩最后幾秒,趕緊推開他,在一邊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裴徹調整了一下后視鏡的角度,擦掉唇上沾染的口紅,笑著說:“不用猜,這不就知道了?!?/br> 謝宜珩不輕不重地打他一下,佯怒道:“好好開車?!?/br> 裴徹“哦”了一聲,側過頭,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問她:“現在有沒有開心一點?” 車窗外的霓虹燈牌一閃而過,璀璨奪目的光影落進來。謝宜珩相當矜持地抬抬下巴,說:“開心了一點?!?/br> 他了然地點頭,彎起唇角笑了一下:“你還裝?!?/br> …… 收拾完了東西已經快要九點。證件和一些信息證明全放到了書房的柜子里,柜子的下一層放著黑白相間的棋盤格。謝宜珩多看了幾眼,問他:“你會下國際象棋嗎?” “不太會,以前偶爾會下?!迸釓刈哌^來,從柜子里提出那只黃銅的棋鐘,端詳片刻,順口問她:“你想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