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頁
謝宜珩感覺自己快要被六十分貝這個規定逼瘋, 氣得想捆著裴徹去跳傘。 他到了最后也不讓步, 簡直有芬蘭士兵的傲骨。他擦干凈了滿滿當當的白板,揉了揉額角,很含蓄地問她:“或者你再問一下萊斯利的意見?” 萊斯利是個十足的懶鬼, 內置方案的工作量跟外置的根本不好比, 他肯定站在她這邊。但是為了走個場面, 謝宜珩還是把方案發給了萊斯利。 凌晨五點, 萊斯利居然已經起床了, 回郵件的速度比愛德華還要快。 對于內置方案,八卦的老教授只給了“很好”這么個簡單的評價, 下面長長的一段文字都是在慫恿她奪回主動權:“路易莎, 跟他對罵!他不就是跟愛德華關系好嗎?你跟我關系還好呢。愛德華臭名昭著,開設專業課的時候都沒幾個學生愿意選他的課。名聲哪有我好,哪有我受學生歡迎, 哪有我尊重女性?!?/br> 她面無表情地打字:“請您認真工作,我們明天又要交工作報告了?!?/br> 萊斯利老實地閉麥了。 熬了夜的腦袋顯然不太清醒,謝宜珩合上電腦, 穿過長長的走廊, 像是徜徉在時光隧道里, 走到落地窗前才發現漆黑的天幕被稀釋成了普魯士藍的顏色,空曠的街道上間或有一兩盞車燈閃過。 桌子上還有累得高高的文獻,像棟搖搖欲墜的危樓。裴徹簡單整理了一下剛剛打印出來的資料,但是放文件袋的時候放得不好,仿佛是受力不均的疊疊樂轟然倒塌, 一大摞紙嘩啦啦地全散開了,鋪了滿地。 有幾張紙正好散落在她腳邊,謝宜珩難得做一回好人好事,彎腰下去撿。無意間瞥到落款處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她怔了一下,一剎那只感覺所有的血液都涌向大腦。她謹慎地捏起那張紙,慢慢直起身子,沖著裴徹揚了揚:“我可以看一下么?” 他看到謝宜珩舉起那張紙的時候就知道了事情的結局。她素著一張臉,沒什么表情,只是很平靜地又問了一遍:“可以么?” 裴徹沒說話,只是把剩下的幾張紙挑出來,一并遞給她。 只是很普通的LIGO內部文件,沒什么大問題。但是最后那個力透紙背的簽名是威拉德。 零散的碎片串成了一條完整的線,某些被她無意略過的場景都在沉默地尖叫,一遍遍地在她耳邊重復著昭然若揭的事實。 謝宜珩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下去,威拉德終于退回到了沉默寡言的殼子里。前幾頁都是再尋常不過的核心數據。他只是在最后提了一句,他已經撤回所有對于GEO600天文臺學術不端的指控,也撤回了對愛德華的投訴。 短短的兩行字卻是淬滿了不甘和怨懟,她怔怔地看著工整規范的羅馬體,幾乎可以想象到威拉德那雙惡毒的眼睛。 謝宜珩攥著那幾張紙,目光平視著他,輕聲說:“你去找威拉德了?” 他沒否認,骨子里的驕傲也不容許他否認。裴徹“嗯”了一聲,點點頭,說:“是,之前去利文斯頓的時候,找他聊了聊?!?/br> 謝宜珩低下頭,又把這份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一下子笑了起來,眉眼格外鮮活,卻沒什么溫度:“謝謝啊?!?/br> 岑寂在房間里蔓延開來。裴徹的目光一寸寸地掠過她的眉眼,喉結滾了滾,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最后別開了目光,仿佛是面對著一卷不忍卒讀的詩。 誰都沒再說話,兩個人的動作卻是默契得要命。謝宜珩理好了包,把兩份文件裝到包里,然后換鞋走出去。裴徹替她拿了衣架上的風衣外套,關上門,一起乘電梯下到地下車庫,然后送她回家。 …… 謝宜珩到家的時候,發現一大清早阿比蓋爾已經在客廳里讀文獻了,努力程度堪比大學期末考試前的一周。姜小二毛茸茸的腦袋擱在她大腿上,阿比蓋爾聽到開門的聲音,笑瞇瞇地說:“早上好,美麗的東方小姐?!?/br> 謝宜珩隨手把包往沙發上一丟,整個人靠在她身上,無精打采地說:“我好困。今天的狗能不能你遛了?” 姜翡拍拍屁股走了快一個月了,管□□到現在連阿比蓋爾都沒了耐心,最后和謝宜珩協商決定姜小二被他們兩個輪流看管。 阿比蓋爾果斷地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教育她:“路易莎,性生活不是不勞動的借口?!?/br> 謝宜珩怒了。她從包里抽出剛剛打印的報告,一張紙一張紙地向阿比蓋爾展示過去:“這叫性生活?這叫性生活?” 激光打印的墨粉附著在光滑的紙面上,摸上去是微微凸起的觸感,厚厚的紙張上還殘留著一點激光打印的余溫。阿比蓋爾被這位科學工作者鞠躬盡瘁的精神深深打動,抹了抹無中生有的眼淚,把狗繩遞給她,語氣溫柔地說:“你們中國人總說要公私分明,遛狗這是咱們的家事兒,您今兒可缺不得席?!?/br> 謝宜珩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毫無姿態,翻了個身:“不想出去?!?/br> 阿比蓋爾是過來人,一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怎么了,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吵架了?” 她顯然不是姜翡,做不到信手拈來一串罵人的詞。彩虹小馬聽她講完了來龍去脈,晃晃腦袋,相當不解:“甭老跟別人計較這些事兒??!你倆啥關系啊,這么點事兒,掰開了揉碎了講清楚,不就完了嗎?” 她一口蹩腳的京片子,說的話也有些似曾相識的意味。謝宜珩“哦”了一聲,問她:“最近和哈維聊得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