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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珩固執起來比陳年的法棍還要硬邦邦,她堅持:“我就看一會兒?!?/br> 裴徹頓了一下,無奈地說:“發萊斯利郵箱了,你看看他有沒有抄送給你一份?!?/br> 謝宜珩窮追不舍:“沒紙質版的?” 他看了她一眼,只是很短的一瞬,車內的燈光太昏暗,她沒看清他的神情,只聽見他言簡意駭地說:“沒?!?/br> 話說到這個地步上,心思已經是昭然若揭。剩下的最后一層窗戶紙是給她的余地,也是給自己留的余地。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華盛頓大學的文件,他就是為了她而來的。 謝宜珩看著面前的這個人。 她被獨一無二的玫瑰馴服,然后扎了一手的刺,悄無聲息地離開那個星球。 然后呢?她現在要重新回到那個星球嗎? … But I picked my rose for the thorns 我摘擷玫瑰,觸及荊棘 As get so easily torn 我的心臟是如此脆弱 … 小王子最后想要回到那個星球,但是他死了。 謝宜珩收回了目光,轉過頭去,沉默地看著101號公路兩側婆娑的樹影。 101號公路并不是華盛頓州主要的交通樞紐,尤其是西雅圖到漢福德的這一段,除了運送核廢料的卡車和前往哥倫比亞河的大貨車,并沒有別的車輛了。夜晚的公路空曠又荒涼。裴徹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不經意地側過頭,往右邊看去。 … Piers還在不知疲倦地唱著,像是上了發條的夜鶯。 “She was a diamond in the vein” 她是巖脈深處的璀璨鉆石。 “A crimson flower in the brain” 是腦海深處寶石紅色的花。 … 身側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均勻又綿長,眼角余光里的身影弓著脊背,像是森林里迷了路的小動物。 裴徹沉默地看著無邊的夜色,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后還是心甘情愿地認了栽,嘆了口氣,停下車,把自己的風衣外套脫下來,Gabardine的布料有很輕微的摩挲聲,窸窸窣窣的,像是夏天的風掠過滿是葉子的樹梢。 他動作放得很輕,小心翼翼地給謝宜珩披上那件衣服,像是謹慎的收藏家在擦拭著月桂樹王冠上累累的寶石。 第41章 Mamihlapinatapai(3) 謝宜珩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整個人陷在柔軟的真皮座椅里, 仿佛是冬天裹著厚厚的毛絨被子,蜷縮在燒得暖烘烘的壁爐前。 四周是茫然的黑暗,她用力地眨巴了幾下眼睛, :“喂?” 姜翡回了一趟北京, 剛剛到家,興高采烈地給她打電話:“寶貝!我到帕薩迪納啦,你什么時候回家?” 鼻尖縈繞著很熟悉的黑雪松與杜松的氣味, 像是穿梭在圣誕大雪后的蔥郁森林中。脖頸上有輕微的布料的觸感, 謝宜珩抬眼看著自己蓋著的那件風衣, 她整個人睡得仿佛是千萬年后被喚醒的冰凍人, 迷迷糊糊地說:“不知道?!?/br> 她的聲音很啞, 混雜著濃重的鼻音,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姜翡嚇得手都抖了抖, 差點以為自己打擾了別人的夜生活, 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在干嘛呢?” 謝宜珩一頭霧水地說:“我在車上呢?!?/br> 姜翡松了口氣,迅速調整了一下情緒,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寂寞深閨里的怨婦, 不滿地問謝宜珩:“大半個月不著家了,你為什么拋棄我?” 姜翡應該是在遛狗,電話的那端有孩子打鬧的聲音, 還有加利福尼亞的晚風。即使如此, 謝宜珩還是差點吐了:“你別這樣, 我有點反胃?!?/br> 姜翡哈哈大笑:“最近和普通同事相處的怎么樣???” 姜翡口中的普通同事就在她身側氣定神閑地開著車,謝宜珩做賊心虛,把手機捂得緊了點,含糊地說:“就這樣,回來再說唄?!?/br> 姜翡拉長了調子, “哦”了一聲,話題切換得天衣無縫:“瓦里安特老先生有沒有殺了你?” 瓦里安特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她仔細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來萊斯利的姓是瓦里安特。 她神思恍惚,望著車窗外大團大團一閃而過的黑影,猜測著那樣的輪廓會是什么品種的樹木。好像還是昨天,她和姜翡坐在Couldview的餐廳里,一本正經地討論著這位打分嚴格的老教授。 “我覺得肯定是你干了傷天害理的事在前,萊斯利才會給你打零分?!敝x宜珩信誓旦旦地說:“萊斯利已經算是我遇到的善人了?!?/br> 姜翡“嘖”了一聲,煞有其事地贊嘆:“你究竟是見識了怎樣的黑暗,才說得出這種話呢?” 姜翡近乎是在電話那端扯著嗓子吆喝, 謝宜珩本來想大罵特罵愛德華,但是愛德華的學生就在她邊上,于是她斟酌了一下用詞,說:“也就一般黑暗吧?!?/br> 電話那頭爆發出了一陣兇猛的狗叫聲,小二肯定又在惹事生非。姜翡急匆匆地掛了電話,最后說:“早點回來,小二都想你了?!?/br> 謝宜珩笑了一聲,掛掉了電話。 收音機不知道調在哪個奇怪的頻道,一個吐字不清的女聲正在猜測著今年的諾貝爾獎得主。男聲應該是某位大名鼎鼎的教授,作為這個電臺節目的嘉賓夸夸其談:“拓撲絕緣體確實是凝聚態物理的巔峰,但是有什么用呢?難道拓撲絕緣體已經可以被實際運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