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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安全帶繃得太緊,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指甲一下一下地剮蹭著帶子地邊緣,像是焦躁不安的小動物用爪子去撓木板的聲音。謝宜珩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竭力壓著自己顫抖的聲音,說:“可是我不想這樣?!?/br> 謝準和譚向晚都稱不上合格的父母。謝準太嚴格,從小就告訴她,不能因為你是女孩子就對自己放寬要求,性別不是你墮落的借口。譚向晚又太過自由民主,只要晚上十點前回家就可以,所以在加拿大的幾年她基本處于散養狀態。 但有一點是無可置疑的,謝家只有這么一個孩子,她確確實實是被捧著長大的。 謝宜珩長得漂亮,成績拔尖,性格也好,一身羽毛流光溢彩,是個驕傲的孩子。 就像那句“你不要插手,這是我的事”一樣,她一身傲骨,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變成攀援的凌霄花。 她不想自己活在裴徹的光芒下。 她年少氣盛,躊躇滿志,想要當自己的榮光戰士。拿的卻是莎翁筆下的注定悲劇的故事,奧菲利亞這樣百合花一般的女孩子,偏偏遇到的是哈姆雷特。 謝宜珩喜歡裴徹,可以軟磨硬泡地拉著他一起做化學實驗,可以在圣誕節的時候邀請他去跳舞。她可以在愛情里先跨一步,但是別人不能跨到她的人生里來。 兩個相似驕傲的人,誰也不愿意低頭,吵架的時候都要用盡自己的生平所學來說服對方。兩人各自憋著一口氣,像是吹脹了的河豚彼此推搡,最后不知道是誰的刺扎破了誰的肚皮,只知道在這場拉鋸戰里沒有贏家。 然后呢?然后她慢慢地長大,滿身的刺被一根一根地拔掉,光禿禿的刺猬一身傷痕,理所當然地成了鴕鳥,只會風暴來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腦袋埋進沙子里。 … 裴徹把車在路邊停下,望著她的眼睛,很慢很慢地說:“路易莎,我從始至終都沒有這樣的意思,我也從來都不是在俯視你。我想和你一組,原因就是我想和你一起參加這個比賽。你才是我的重點?!?/br> 所有的伏筆終于收束,像是一部漫長的肥皂劇終于有了令人唏噓又塵埃落定的結局,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氣,終于敢回頭去看這條漫漫的長路,垂著眼,最后很輕聲地說:“對不起?!?/br> 誰都沒錯,但誰都有錯。 有幾道劃破云層的電光倏然閃過,沉悶的隆隆雷聲自遠方傳來,西雅圖又開始下雨了。 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漫天大雨就在一瞬間炸裂,噼里啪啦地飛過來,沾上了嶙峋的光芒,像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流星雨。 她出神地看著砸在玻璃上的雨滴,一瞬間暈染成了炸開的煙花,神使鬼差地問他:“你和托馬斯為什么都沒有繼續在麻省理工讀研???” 裴徹去了加州理工,托馬斯去了卡爾斯魯厄理工,都是很好的學校,但是都比麻省理工矮了一頭。 “我和他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在那個學校待下去,”他的聲音很啞,像是雨夜里eqwdfrthju心事重重的老電臺,說:“大學四年我經常碰到托馬斯。他覺得他當時應該再多幫你檢查一遍,我覺得我當時不該對你說那樣的話?!?/br> “騎士不會走在沾著他人guntang鮮血的荊棘路上?!?/br> 這是一句很有名的拉丁語。是話劇里托馬斯的臺詞。 高中的時候謝宜珩和托馬斯一起演話劇,她是領主的女兒,他是籍籍無名的騎士。故事的開頭是最俗套的私奔,只是領主的女兒死在了亂箭之中,籍籍無名的騎士最后變成了征戰四方的英雄。故事的最后騎士垂垂老矣,在傷病和愧疚中死去,臨終之時對自己的兒子吩咐道:“她當年為我而死,我這一輩子都是走在沾著她guntang鮮血的荊棘路上。我不配被稱作騎士?!?/br> 謝宜珩早把那場話劇忘了個干凈,她的拉丁語也不算很好,只能聽懂個大概。于是她眨了眨眼睛,問他:“什么意思?” 雨刷往復機械運動,一遍又一遍地擦去玻璃上沾著的雨水。像是古希臘的西西弗斯,周而復始地把巨石搬上山頂,看著它滾下來,然后再次推上去,活在永無止境的乏味和絕望中。 裴徹沉默了半晌,搭在方向盤上的指節發白,對她說:“對不起?!?/br> 他也成了西西弗斯,一遍遍地對她道歉。驕傲的少年變成了男人,終于向她低頭,像是在羅馬教廷加冕時國王心甘情愿地俯首。而她終于有膽子面對過去,把那條漫漫的荊棘路望到了盡頭,為了自己年少的莽撞再三懺悔。 他們在分開的歲月里各自長大,但是不約而同地收斂了一身的鋒芒。 可是就像前幾天那頓你來我往的飯,人生中的選擇都不是兩個簡單的向量。 她向他道歉,他向她道歉,縱使錯責相等,但是不會抵消。 道理早就講得一清二楚,心知肚明,最后是兩人間的那道斷崖,和多多少少的意難平。 她沒有再接話,扭頭看向窗外。 裴徹把收音機的音量調低,對她說:“還有一會兒才能到,你先睡一會兒吧?!?/br> 謝宜珩搖了搖頭,專注地數著路邊一閃而過的冷杉,說:“你不是去華盛頓大學拿了噪聲信號的文件了嗎?我正好可以看一下?!?/br> 他松了松領帶,很輕地笑了一聲,說:“在車里開著閱讀燈看資料?對眼睛真的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