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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戰是越下越癟火,越下越暴躁。 眼看著棋盤上雜亂無章的棋路,女皇下棋完全沒有策略所言。他的臉色已經不只是難看,連情緒也波動得厲害??蓾u漸的,隨著棋盤上黑子越來越多,遍布整個棋局。陸戰忽然發現,他竟然無路可走。 他捏著一粒白子看著整盤棋,絞盡腦汁地看往哪里落。然而心中預估了黑子可能的路數,陸戰忽然驚覺,無論他下在哪里,都將被吃掉一片。 丸子依舊是一只手搭在棋笥上,蔥白的手指與窗外的白雪一色,昏暗的屋中發著熒光。她漫不經心地撿起一顆黑子丟進笥里,砸得其他黑子悉索地響。那雙淡漠的鳳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顧戰回過神來,竟然額頭全是冷汗。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發現不知該說什么:“陛,陛下?” 丸子微微勾起嘴角:“該你了,將軍?!?/br> 顧戰呼吸漸漸沉了些。他正色起來,手中的白子猶豫地落下去。 然而他落子瞬間,對面仿佛在玩笑的女皇嘴角漸漸勾得更深。她就著手中的黑子又隨意地落下去,不過這一落,顧戰的臉色驟然大變。只因這一子落下,棋盤上雜亂無章的黑子仿佛被點了睛的龍,瞬間就活了。 然后整盤的白子便被吞滅大半??杉幢銡⒘诉@一片,也并未給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活路,反而將白子的棋路更加的艱辛起來。敗局已定。 顧戰看那只手又取了一粒黑子,漫不經心地砸著棋笥,他驟然起身跪了下去。 丸子這才真正地笑起來。 黑子啪嗒一聲丟進棋笥,丸子也起身扶起他的胳膊:“顧將軍,起來說話?!?/br> 顧戰卻沒有順著她的攙扶起身,鄭重的一記大禮跪拜下去:“陛下,請恕老臣魯鈍,往日是老臣有眼不識泰山,陛下請恕罪?!?/br> 丸子來此地就是為了試試,并未想到顧戰會如此干脆。意外之喜,驚喜之余丸子卻也不敢全然信任。畢竟他此時是真心與否,一切都還得需要現實來檢測。但既然顧戰表現出應有的姿態,丸子自然不會吝嗇表情的感動。 君臣于是很是融洽地寒暄一番,丸子這才進入正題。為表信任,丸子直接地提出了南宮充私下里接觸顧戰的事。 顧戰立即跪下宣誓一般表示了自己絕不會與南宮一脈同流合污,并且當場立誓將會忠于凰臨,絕不背叛。丸子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當場自然是十分動容地攙扶起他。顧戰似乎略有些激動,兩人就當今實事暢談許久,談到天色將黒丸子才從書房出來。 丸子一出顧府,她臉上方才交談的愉悅便盡數斂盡。上官柔駕著馬車絕塵而去,顧府一個伸頭伸腦的小斯方才縮著脖子,拍打了身上的雪粒子跑開。 顧斐端坐在窗前作畫。裊裊的青煙從紫金香爐升起,一室的靜謐。 解開了大麾只著直裾立在桌案后頭,他一手扶袖一手執筆,桌案上是一副展開的人像。窗外的光色映襯著他一張如墨如畫的容顏,顯得越發清冷不可攀。顧斐聞言抬眼看一眼下首站著的人,眉頭不悅地蹙起:“沒打聽出來?” “回公子,那位公子既然能由老爺親自迎進去,必然身份極貴?!毙∷诡^低垂著,“似乎老爺親自下了令不準泄露風聲,奴打聽不出來?!?/br> 顧斐憶起丸子那雙淡漠的眼睛,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身份極貴,無外乎皇族侯爵所出女子。 凰臨雖女子為帝,但能叫他父親親自起身相迎的人少之又少。年輕貌美,又恰巧是十七八歲的,普天之下就只有那兩個人。若非是二公主鳳雪怡,那便只有那位了……想起京中關于那位女皇的傳聞和她這三年的所作所為,顧斐又覺得不可能會是。 不知為何,顧斐對這個只有兩面之緣的人十分在意?;蛟S是從未受過挫的好勝心作祟,又或者單純只是對此人有好奇心。顧斐無意識落筆,畫卷上明明是心愛女子的臉,卻多了一雙冷漠卻又瀲滟的鳳眸。 他盯著那雙不屬于這張臉的眼睛,心里有些心煩意燥。 剛想將畫撕了,卻在看這雙眼睛之時又猶豫了。 想想,他又提筆,將畫中人淡粉的櫻桃小口涂上了嫣紅的朱砂。畫中人的嘴角也勾起來,叫本該純潔無辜的神情驀然就妖嬈起來。 夜色漸濃,丸子回到宮中之時,窗外的天色已然全黑。 與顧戰談過之后,不管真假,丸子心中緊繃的弦都稍稍松開一些。她想想,又命人去搬了架閣庫。鳳九天腦子里太多零碎的東西,一時間丸子也不確定精準度。所以她打算親自將架閣庫的卷宗和檔案在短期內全部疏離清楚,盡量將最有效的信息找出來。 丸子在為此夙興夜寐,次日早朝,是丸子給戶部尚書的三日之限。 閔州賑災款數額的合理解釋,戶部給出了。胡寬將統計過的奏折當眾呈達上聽。太監送至丸子手中,丸子當眾便一目十行地翻看起來。胡寬心里一咯噔,有種不祥的預感。但轉瞬一想,這一萬九千七百萬兩白銀換算出合理的數額,沒有足夠的時辰是換算不出來的。于是勞神在在地任由丸子審讀。 事實上,關于這個數字,戶部確實給湊足了數字。 丸子一眼掃過去,不到三息便合上了奏折。既然已經打草驚蛇,再裝模作樣也是枉然,丸子干脆將這通威風發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