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 《春花與玉》 作者:富美 文案: 起初,聞人椿只是想要一個家。 遇到霍鈺后,她卻失了分寸,開始肖想能和霍鈺擁有一個家。 有那么一陣子,她大概以為他們有家了,于是常常說著同一句話。 “我,和這個家,一直會在這里等你?!?/br> 有時是站在岸邊,風吹得聲嘶力竭,可憐她渺小啊,什么眷戀守候,一瞬間就被吞沒。 有時是躲在屋中,被霍鈺抱著親著哄著,纏綿涌動,早就忘了天高地厚。 最后是坐在霍府門前那發了灰的臺階上,攥著手,怯懦地開口。她甚至不要別人聽見。 直到跌進窮山惡水,跌回狗一般的宿命里,聞人椿才豁然明白。 她是她,他是他,而家是家。 世上有一千一萬樣比她貴重的人事物。 霍鈺的圓滿人生怎會在意她那一點自以為癡心的等待。 ——— 悲劇收場。 原本想要一虐到底的,寫著寫著發現前半段還蠻多糖渣的。 內容標簽:虐戀情深 陰差陽錯 青梅竹馬 爽文 主角:聞人椿,霍鈺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往后熬不到,過往不可追。 立意:只有平等才值得浪漫 ======== 第1章 烈暑 這一年的明州城,盛暑難擋。 蒲扇往左扇,往右扇,皆是熱烘烘一片。 此種日子,別說是人了,就連衙門外那棵活了好幾百年的柳樹也沒能熬過。 百年柳樹,遭這突如其來的烈日烘烤得空空蕩蕩,直到前天夜里,一道雷劈下,外強中干的柳樹總算“乓乓”倒下。 “都給我讓開!”領頭的王衙役是幾人中年紀最長的,滿口的黃牙,一張嘴便飄出酒rou之臭,混在燥熱空氣中,教人連連掩鼻、避之不及。與其說他是衙役,不如說是半個身體寄在衙門里的地痞更妙。好在他力氣大,辦事爽利,對付惡徒反而得心應手。 王衙役身后還跟著幾個新鮮面孔,他們只學到狐假虎威的皮毛,干起活來多少有些放不開手腳。 “就你們這些軟腳蝦,也不知是誰招來的。今日不過讓你們看顧些皺皮娘子都看得亂七八糟,來日遇上匪徒斗爭,我看你們鐵定腿軟得直接跪下!” 王衙役口中的“皺皮娘子”個個穿著劣質的粗布,補丁打了一塊又一塊,好似城門口那堵掉了皮的禿墻。她們的衣袖有些過長、有些又過短,隨著行走起伏,時不時露出些干燥發黃的肌膚,龜裂之處如同整年沒有下過雨的黃土地,灰白的紋路織得密密麻麻,怕是急色之徒看了都要繞道。 大抵是精氣神跟著皮相一道走,皺皮娘子們人如游魂,步履拖沓得好似鞋底粘在了那地上。王衙役嫌她們耽誤自個兒換班,便打著官家的名頭大喝一聲“不想吃鞭子的就走快些!” 話落,鞭子打地,粗壯的繩結急促爆裂,行人、馬車皆大驚失色。 “菊兒,外頭怎么了?”高闊的馬車里頭響起一個端莊的女子聲音,很是得體,教人如飲甘露。 一旁的竹簾掀起,被喚作“菊兒”的女使慌張地探進半個腦袋:“大娘子,您沒傷著吧?!?/br> “無礙?!痹S還瓊一只手護在小腹上,另一只手則抬過胸口擺了擺,“不需擔心?!彼簧砬嗑G,簡樸詩意,唯有袖擺上用金銀線勾出的暗紋方能彰顯大戶娘子的身份。 許還瓊微微挪動笨重的身子,將身下的竹席重新擺正。不過一抬一坐兩個動作,鬢邊便又多了幾顆汗珠。 原想著生養過一回便有了分寸,誰知道比從前更加嬌氣。 她苦笑著拿起帕子,往額邊輕輕拭了幾下。 “前頭抓的這是什么人?” “瞧不清呢?!本諆翰呕亓艘痪浔愫龅叵肫鹗裁?,連喊“哎呀”,“大娘子,您可別看了,臟著您和小少爺的眼睛就不值當了!”如母雞護食般,菊兒趕緊降下竹簾,吩咐車夫速速回府。 “哪有這么矜貴……” “大娘子,誰不曉得主君待您如珠如寶。您啊,是矜貴中的矜貴,一根頭發絲都不好傷著的!” 想到霍鈺,許還瓊不禁在車廂中笑得眉眼彎彎,失了端莊。 對那些個“皺皮娘子”心生疑竇的不止一個許還瓊。 “王大哥,這些個娘子莫不是從活死人墓里帶回來的吧?”說著,面攤陳大娘朝走近的人堆細細瞄了一眼,她那一眼時機不對,好巧不巧和其中一位“皺皮娘子”對上了眼,那娘子面黃肌瘦、顴骨高突、嘴角微勾,好似無聲嗤笑。饒是今日艷陽高照,陳大娘還是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她拍拍胸口。真是幸好,衙役們給這些皺皮娘子的手上都綁了鐵鏈。 王衙役順手從她那兒撈了一個rou包子,現蒸的,烙鐵一樣燙,縱使王衙役皮糙rou厚也被燙得暗啐幾聲。 “這日頭,真是要熱死個人了!”他抹了一把汗,汗水如柱,和手上的熱油混到了一起。至于“皺皮娘子”們來自何方、要去何處、姓甚名誰,素來管不住嘴的王衙役沒有再提一個字。 看來是樁要案。 陳大娘對著鍋中翻滾的面湯,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聲。 “來碗陽春面!” “好嘞!” 感慨很快從她的思緒中劃過。 直到這樁案子發芽抽枝,漸漸伸向了東邊的某一戶、西邊的某一家,陳大娘才再度想起這燥熱而詭譎的一天。 *** 日落西山之前,霍府的女使已將今晚的飯菜布置妥當。 一大盆素水涼面,兩道青葉菜,再有一份炙牛rou,全是許還瓊近日喜愛。菊兒怕她受委屈,常說“娘子,您別為了照顧女使小廝,壓著自個兒的心性兒”。 不知是不是被菊兒攛掇的,她今日倒真的有了突發奇想的玩意兒。 “冰酪?” “不知怎的,就是忽然……饞了嘴?!迸加腥涡?,許還瓊自覺臉紅。 “娘子?!本諆褐毖缘?,“冰酪生冷,恐怕會傷著少爺?!?/br> “咱們大娘子可比少爺重要呢!”跟著霍鈺一道回來的小廝沖菊兒嚷嚷道。方才他們一進屋便聽到了大娘子與菊兒的話語,霍鈺二話不說,當下給他使了個“立馬去辦”的眼神。這主君與大娘子的感情果然是遠近艷羨。 肚子鼓鼓的許還瓊仍是下意識地起身,霍鈺邁大了步伐,將她扶回雕花玫瑰椅上:“你我之間,怎么還講究這些?!?/br> “禮不可廢?!彼m說得一本正經,臉上卻是抹不去的少女愛意。 “先吃面?!狈驄D閑聊間,霍鈺已經替她拌好了素面。他耐心十足,銀絲筍菜被勻稱地和進面條之間,頂上蓋幾片炙牛rou,牛rou之上又澆了些許菜籽油,比清湯寡水時誘人許多。 他到底是過過艱苦日子的人,不像別家主君只知吃、不知做。 “鈺郎今日似是比平時回來得早了些?!背粤藘煽?,許還瓊便落了筷子。她心心念念那冰酪,酸酸甜甜的、冒著白氣的,吃進嘴里時就像一朵云在嘴中化開。 霍鈺則盯著那碗炙牛rou吃,很快,小半碗便空了。 他邊吃邊和許還瓊搭話:“我怕回來晚了,你得餓傷自己?!?/br> 許還瓊太講究這些,只要霍鈺說了回府用膳,她必要等到他落座才動筷?;翕曇恢庇X得這樣過于拘謹,不像夫婦該有的樣子,但夫婦該是什么樣子,他又何嘗知道。 然,眼下情況特殊。 霍鈺想了想,還是囑咐道:“還瓊,往后幾月生意忙碌,不知白天黑夜,你該吃該睡,不要守著我?!?/br> “當家主母怎能只顧吃睡。那不成豬玀了?” “珠圓玉潤也曾是前朝風尚?!?/br> “此豬彼珠怎能混為一談?!?/br> “還瓊?!被翕晹R下筷子,看向她的眼睛,“你該知道的,你從來都是霍府的明珠?!痹S還瓊對上他目光,他墨黑眉眼,鼻如高嶺,此刻真切情意使他更顯英朗非凡??上巯掠袀€芝麻大小的疤,細看總覺遺憾。 冰酪呈了上來。 它在暑氣里滾了一圈兒,面上一層已經化成油水質地。 菊兒替許還瓊發問:“你這是在哪兒打岔了?不過出門幾步路卻折騰了這些時光?瞧這冰酪都變了樣……” “菊兒jiejie,這可不賴我!門口來了個小衙役,非要問咱們府上有沒有丟過女人。你是曉得的,看門小廝是新來的,他哪里應付得了,兩個人便在門口大眼瞪小眼,我看不下去……” 砰。 霍鈺的碗筷在地上摔成一片。 “欸!主君你要去哪兒!拐杖還沒拿呢!” 小廝嚷個不停,殊不知他身后大娘子的臉色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寫照。 許還瓊盯著那碗費錢費力的冰酪打量了許久。 一眨眼,再眨眼,佳肴忽地就變泥濘。往里踏一步,保不準就是無底的阿鼻地獄。 “化得可真快啊?!彼p聲嘆息。 “大娘子,要不讓小廝再買一份?” 她微微搖頭:“撤了吧?!敝链?,她仍保有大家閨秀最后一絲得體。 *** 小廝從未見過他家主君如此慌張,就像魂飛了,顧不得一切都要去追 “人呢!”霍鈺抓著看門小廝的袖口。 “什……什么人?” “主君是問你,剛才的小衙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