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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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能穩坐貴妃之位的女人,除卻家世背景,她自身也絕非什么簡單角色。 被穆貴妃的貼身宮女引去主位坐下,看薛昭儀和陳才人也在,卻獨獨不見穆貴妃,姜洛便問貴妃在哪。 貼身宮女正要回話,被問及的人出來了。 便見穆貴妃已然換下原本色澤鮮艷的裝束,精美繁復的頭飾也悉數卸了。她挽了個十分簡便的發髻,穿著條顏色極淺,沒什么條紋花樣的素凈長裙,乍看竟和薛昭儀有點相似。 難得作如此打扮的穆貴妃垂著眼,神情一如先前鎮定,屈膝給姜洛見禮。 “妾有失遠迎,還望娘娘恕罪?!?/br> 姜洛覺得這樣的她怪讓人心疼的。 當即便叫她起來,問:“金豆兒還好嗎?” 穆貴妃先謝過娘娘掛懷,才答:“它很好,身上已經洗干凈了,新做的小衣服也穿上了?!?/br> 那小衣服原是她預備過幾日的端午,送給金豆兒的節禮。 可惜金豆兒沒法在活著的時候穿上給她瞧了。 穆貴妃動了動手指。 然而這回她沒拿紈扇,手里沒有扇柄可捏,便只好空空握了下拳。 注意到這點小動作,姜洛更心疼了。 但也沒寬慰穆貴妃什么,只道那新衣服,金豆兒定然是很喜歡的;又道明日不用去永寧宮請安,好好歇著,歇夠了再說。 穆貴妃謝恩。 到這里,姜洛準備走了。 她知道寵物去世是怎樣的感受。哪怕只養了那么短短幾天,連幅畫都還沒畫好,也并不妨礙主人為寵物的離去感到難過。 寵物予以主人的陪伴是做不得假的。 因有過去的親身經歷在前,自覺說再多勸再多,都不如讓穆貴妃一個人去陪陪金豆兒的效果好,姜洛正要起身,有佳麗開口了。 “貴妃娘娘,不若重新養一只吧?” 循聲一瞧,說話的赫然是陳才人。 陳才人仍紅著眼眶,好在這會兒沒哭。她仿佛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眸光微亮地對穆貴妃道:“找只和金豆兒長得像的,金豆兒那種毛色,應該不難找?!?/br> 穆貴妃沉默一瞬,搖頭:“不找。長得再像,也不會是金豆兒?!?/br> 陳才人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穆貴妃道:“這不一樣?!?/br> 要說放在平時,穆貴妃這么表態,以陳才人的性子,再一再二不再三,她該立即閉嘴的。 可今日她一反常態的堅持,道:“一樣的。金豆兒如果還活著,它定然不愿意看娘娘如此傷心?!?/br> 聽見這話,穆貴妃總算抬頭,看向陳才人。 陳才人被看得揪著帕子的手微不可察地輕輕一抖。 旋即便聽穆貴妃反問道:“如果今日換成是銜蟬奴沒了,你也會這么想?剛沒了不到半天,你就已經在考慮給銜蟬奴找個替代品?” 陳才人啞然。 姜洛沒再聽了。 簡要囑咐了薛昭儀幾句,姜洛沒讓佳麗們送,兀自出了錦瀾殿。 出去后,姜洛沒有立即上步輦。 而是站定,回眸望了眼錦瀾殿內,轉而問扶玉:“陳才人的銜蟬奴找著了嗎?” “回娘娘的話,還沒有?!?/br> “繼續盯著,”姜洛低聲道,“派人去她的凝云殿蹲守,千萬別打草驚蛇?!?/br> “娘娘的意思是……” 扶玉欲言又止。 和姜洛一樣,經過剛才那么一遭,扶玉也覺出在正常境況下,本不該出現的可以說是破綻的怪異之處。 不是多么明顯。 但只要單獨拿出來,和過去的進行對比,那怪異之處就仿佛大團墨汁中的一抹白,不能更顯眼。 知道扶玉和自己想到了一處,姜洛應了聲,道:“但愿別是我想的那樣?!?/br> 扶玉會意。 旁邊高公公聽懂,不動聲色地往殿內掃了圈,方跟上步輦離開。 …… 入夜。 這段時日天晴得好,是以月上中天的時分,月光也亮得很,不用點燈都能看清周圍景物。 一道身影便借著這月光,遠遠繞過睡得正熟的守門的太監們,踮著腳悄然無聲地走了段,在一面爬滿地錦的宮墻前停下。 撥開落到地面的厚重的藤蔓,她彎腰,抱起塊盆大的石頭,露出底下早先挖好的淺坑。 她將帶來的小包袱放進淺坑里,無聲說了句什么。 說完后,她再度彎腰,欲將石頭搬回原地,夜風驟起,一道不屬于她的說話聲自不遠處悠悠傳來。 “你——” 這聲音聽起來熟悉極了。 有種高高在上的矜貴,又有種漫不經心的懶散。 她手不自覺地一抖,膝蓋瞬間軟了。 而對方還在不緊不慢道:“——這是在做什么?趁夜掩埋銜蟬奴的尸體?看不出來,你倒是演得一出好戲?!?/br> 作者有話要說: 都知道是誰了吧ovo 第23章 旨意 音落,隱藏在藤蔓下的一盞盞宮燈被悉數點亮。 燈光與月光交織,將這面宮墻所在的角落映照得恍如白晝的同時,也照亮了那正彎著腰的人忽而變得蒼白的面容。 說話的姜洛沒特意去看那人的臉。畢竟在錦瀾殿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 她借著扶玉的遮擋,慢吞吞打了個哈欠。 之前她睡下沒多久就被扶玉叫醒,說是凝云殿有動靜了。 心想凡事都講證據,證據也最好新鮮熱乎,能抓個現成讓人無法辯駁,姜洛這便強撐著爬下床,親自過來蹲點。 她覺得自己這個皇后為了維護后宮的和諧,可真夠敬業的。 仍舊沒回長生殿的高公公勸她,病沒好,別亂跑,回頭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姜洛沒理。 面對執拗的皇后,高公公不敢硬勸,只能連同扶玉弄月等人跟她一起蹲點。 天熱,更何況是長滿了花草樹木的角落,蚊蟲嗡鳴聲堪稱嘹亮。一眾人就這么在蚊蟲的環繞下蹲啊蹲,等啊等,可算趕在姜洛即將挨著扶玉睡著時,把嫌犯和鐵證一齊逮了個正著。 蹲了將近半個時辰,即便有蚊蟲sao擾,姜洛也還是困得連咳嗽都沒力氣。 她不由打了第二個哈欠,眼淚都快出來了。 恰在這時,但聽“撲通”一聲,那維持著彎腰姿勢的人跪下了。 緊接著便是底氣不足的辯解。 “妾見過皇后娘娘,”穿著身與后妃宮裝相比,質樸得毫不起眼的灰衣的人伏地叩首,身子哆哆嗦嗦,嗓音也哆哆嗦嗦,“妾,妾掩埋的并非……” 話未說完,淺坑里的小包袱被樹枝挑開,露出其中幼小的貍花貓的尸體。 瞥見這一幕,陳才人飛快改口道:“……妾的確是在掩埋銜蟬奴。銜蟬奴死相太過慘烈,妾擔心會嚇著人,便偷偷過來想將它埋了?!?/br> 姜洛正拿帕子抹眼角的淚,聞言問:“你幾時發現銜蟬奴的?” 陳才人微妙地頓了下:“……亥時?!?/br> 答得這么吞吞吐吐。 竟連東窗事發后,該如何瞞天過海都沒想過嗎? 是對自己的手段太過自信,還是自知遲早會被撞破? 姜洛心里有了譜,放下帕子道:“亥時?那就是一個時辰之前。你昨日大動干戈找了那么久,哭了那么久,這好不容易找著了銜蟬奴,你沒告知任何人,自個兒想了一個時辰,最終想的竟是要把銜蟬奴偷偷埋了?!?/br> 記起白日陳才人對穆貴妃說的那句重新養一只,姜洛嘆息道:“別告訴本宮,你已經給銜蟬奴找好替代品,所以見到銜蟬奴的尸體,你也不傷心,想著埋了就行了?”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 于是眼眶不復先前那般通紅,可見過去的那一個時辰里,半滴眼淚都沒流過的陳才人嘴唇動了動,卻無論如何都答不出來。 她哆哆嗦嗦著,身子伏得更低了。 姜洛見狀,沒有繼續逼問,轉而按著扶玉的手走到淺坑前,仔細看銜蟬奴。 和金豆兒死前遭受了虐待不同,銜蟬奴無聲無息地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身上干干凈凈,脖頸那兒的毛也沒少。 注意到銜蟬奴的前爪殘留了些疑似是血跡的黑色,姜洛對旁邊的弄月示意了下。 弄月三步并作兩步地上前,不及陳才人反應,飛快伸手一抄,毫不客氣地捋起陳才人的衣袖。 果見陳才人手腕及小臂有尚還新鮮的傷痕,正是銜蟬奴抓的。 難怪會手抖。 本以為是做賊心虛,不承想竟是因為傷口沒有經過妥帖處理,觸碰到衣料疼的。 “看這樣子,銜蟬奴是被你親手殺死的吧?”姜洛道,“你親自抱回凝云殿的貓,說殺就殺。你于心何忍?” 陳才人不作聲。 弄月這時松開對她的鉗制,她手臂垂落,捋起的衣袖也趁勢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