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復哥兒握著她的手,鼓足了勇氣,奶聲奶氣地問:“jiejie,我好想你?!?/br> 他非常輕地說:“我只悄悄和你說,你別告訴娘親,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我就想再多見見你和娘親?!?/br> 他的眼中滿是依戀。 寧寧從未沒被人如此需要過,她瞬時間覺得心滿意足,必要把復哥兒救活。 寧寧反而鼓起氣來:“說什么喪氣話?你一定會活下來的?!?/br> 復哥兒低低“嗯”了一聲。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這時,寧寧才注意到,復哥兒的娘親怎么不見了? 方才一進屋,她光注意去看復哥兒,卻沒發現領她進屋的女人不見了。 “寧寧?!?/br> 紗帳珠簾之后,有一個溫柔如水的女聲在輕聲喚她。 寧寧回過頭,看到某個女人走過來,她穿著和復哥兒娘親一樣的衣裳,相貌卻完全不同。 素纖白皙的手挽起珠簾,粼粼微冷的細碎珠光照在她的臉龐上,隨著晃動而幽幽搖曳,她生一張艷美昳麗的臉龐,正望著與自己肖似的小女孩。 寧寧怔在原地,這個女人和她的娘親太像了。 秦月走向她,蹲下來,膝蓋點地,半坐在地上,平視著她:“寧寧?!?/br> 寧寧心底卻生起一股怒意,她從驚慌無措中回過神來,惱怒而委屈地瞪著她:“你是誰?” 秦月試圖壓下自己的淚意,可怎么也忍不?。骸拔沂菑透鐑旱哪镉H,也是你的娘親?!?/br> 寧寧斬釘截鐵地說:“你不是!” 她氣得手腳都在發抖,折身就要走。 秦月拉著她的小手,哽咽地說:“你先聽娘說好不好?你剛生下是五斤一兩,一生下來就會對我笑,七個月大的時候就會喊‘娘’了,‘寧寧’這個名字就是我給你挑的,你的左腳腳底心上有顆紅痣,頭上有兩個旋兒……” 她撫摸著寧寧的臉頰:“我希望你能健康太平,無災無病?!?/br> 寧寧眼眶也紅了,她盯著秦月,一言不發,只是也不掙扎著要離開了。 復哥兒在一旁小鳥兒一樣叫了一聲,真誠地說:“jiejie?!?/br> 秦月輕聲唱起了以前總哄她睡覺唱的那首小調,寧寧心尖愈發酸澀,在這熟悉的歌聲中,不爭氣地落下淚來。 她好生氣好委屈,她不知道為什么,可她就是覺得這個女人沒在騙她。 或許是血脈相連的直覺,在告訴她這真的是她的娘親。 寧寧吧嗒吧嗒地掉眼淚,抽抽噎噎地問:“你不是死了嗎?你怎么又活了呢?” 秦月終于能以母親的身份擁抱她的孩子,她心酸愧疚地道:“對不起,寧寧,你自然應該生氣,娘也不想把你一個人放在皇宮里?!?/br> “現在我回來接你了,寧寧,你要不要跟娘走?” 第110章 此言一出, 寧寧似是想要回答,話到了嘴邊卻卡了住,面露猶豫, 說不出話來。 秦月念及她假死離開時,寧寧還沒有一歲大, 虧欠她良多, 委實心如刀絞。她消失這么多年, 突然死而復生,開口便要帶人走,寧寧不能馬上愿意跟她這個不稱職的娘親離開卻也合情合理。 秦月是怕夜長夢多, 恨不得立時偷走女兒就遠走高飛。 她已從雪翠傳回來的信中知曉, 寧寧在知道舊事之后心有芥蒂,不再與蕭叡如以往一般親近了。即便在宮外,公主遷居之事亦是議論紛紛。 她覺得寧寧或許愿意跟她走, 這才大膽現身,表明來意。 寧寧低下頭, 抽噎著, 思忖了好一會兒,方才抬起頭:“娘, 你不能回宮嗎?” “我還是不明白,爹爹年年帶我去祭拜你, 你不是死了嗎?又突然活了?!?/br> “你既然活過來了,不能回宮當皇后嗎?” 秦月靜默, 嘴唇嚅囁, 半晌無聲。 寧寧一雙眼睛淚盈盈,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像是在可憐地祈求著她。再一晃眼, 又覺得她的目光神情與蕭叡如此相似。寧寧心里或許沒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趨利避害地提出了一個最有利于自己的選擇。 她不是一味聽從大人叮囑的小孩子。 她是很想要娘親,但娘親回宮當皇后,她能有一個母后不是更好嗎? 秦月蹲得腿有些發麻,她離宮之后就沒有再對誰跪過了,她勻息平氣,道:“娘已經死過一次,不能回宮再做皇后?!?/br> “你既知曉娘為何會‘死’,為何又要叫我回宮?” 寧寧感覺她的退卻之意,上前抓住她的袖子,天真又殘忍地說:“因為有別的女人要搶你的皇后,娘,你別怕,我會幫你,除了你以外,別的女人休想當皇后?!?/br> 秦月有一種胸口堵塞的窒息之感,她搖了搖頭:“娘不想回宮?!?/br> 她的手輕輕地搭在寧寧的雙肩上,說:“娘的事你暫且不要告訴你父皇,知道嗎?不然你怕是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我了?!?/br> 這似乎說中了寧寧的心思,她畢竟年紀小,一下子就看破了,秦月如此一說,她才點了點頭。 坐在床上的復哥兒輕聲咳嗽起來。 將母女倆的注意力吸引去。 秦月趕緊起身去照顧復哥兒了,坐在床邊,半抱著他,給他輕撫背部,復哥兒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寧寧不知何時也走到床邊,她看著復哥兒了,心情卻和剛見到復哥兒時大不相同了。 寧寧輕聲問:“復哥兒是我的弟弟,就是娘親和爹爹的孩子吧?” 秦月回過頭,望向她,說:“……別告訴你爹爹?!?/br> 寧寧抬頭對她展顏一笑:“好?!?/br> 她歪著頭打量著復哥兒,沉吟片刻,又快活起來,握住復哥兒的手,親熱地說:“我就說我怎么一見復哥兒就喜歡,原來他是我的親弟弟,我現在既有娘親,也有弟弟了?!?/br> “弟弟,你就叫復哥兒嗎?” 復哥兒點頭,他被jiejie的熱情感染,臉頰薄紅,眼眸明亮,止不住地快樂,奶聲奶氣地喚:“jiejie?!?/br> 這聲“jiejie”卻與以前不一樣了,他的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寧寧臨走前,秦月對寧寧說:“你若想來見娘,就借口要來找復哥兒,來這里見我。千萬別跟你父皇提起我的事,也別讓他見到復哥兒了?!?/br> 寧寧聰敏地點頭:“我知道了?!?/br> 秦月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給她:“宮中什么東西都有定制,大概只有這個能帶進去?!?/br> 她無比憐愛地撫著寧寧的臉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眼眶一紅:“寧寧。娘好想你?!?/br> “這幾年,娘每夜每夜都在想你?!?/br> 寧寧便張開手臂,墊著腳擁抱她一下,乖巧地說:“我也想你?!?/br> 蕭叡不敢太接近,只敢遠遠地窺視,也沒讓暗衛太過接近去偷聽母女的對話。 他做足心理準備,就是懷袖要偷走寧寧,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 等了好久,才見到門打開,寧寧與雪翠走出來,她不住地回頭。 也不知屋里人做了何時,她才跨出門檻,又提起裙子跑了回去,蕭叡還依稀聽見她喚了一聲“娘”。 他心都要碎了。 蕭叡覺得自己真是個罪大惡極的壞人,非要懷袖為他生孩子,又害得她們母子分離。 他如今什么都不強求了,卻也不敢驚擾懷袖,等等看她要做什么吧?蕭叡想,這個復哥兒是不是懷袖的孩子也未可知,生病大概也是假的,他覺得多半不是,應該是讓寧寧出宮的借口而已。 興許是jiejie在的時候太喜悅,說了好多話,還下地走了好一會兒,jiejie離開后沒多久,復哥兒就覺得累,又躺下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只是睡不安穩,他聽見娘親在和雪翡jiejie壓低聲音說話。 “姑姑,你怎么不跟小公主說?若是讓小公主去辦是最簡單的,她就在皇帝的身邊,也不會讓皇帝起疑?!?/br> “我來太晚了……” “怎么就晚了?” “寧寧在蕭叡身邊長大,也不知他是怎么教的,不是說護得很好嗎?她還那么小就會察言觀色了?!蹦镉H長長嘆了口氣,“不,也不能全怪他。我也失職,沒有娘親的孩子,總要比別的孩子多長一顆心竅才行。我早知道皇宮不是什么好地方……” “姑姑……” “我不能讓她去做這事,不能讓她覺得我認她就是為了利用她?!?/br> 雪翠jiejie沉默下來,問:“那我們接下去該如何是好,復哥兒的病怕是拖不得了?!?/br> 娘親說:“我自有法子?!?/br> 復哥兒緊閉著眼睛,過了一會兒,娘親走回來,坐在他的床頭,摸了摸他的額頭。 兩個孩子都是秦月的心頭rou,她哪個都舍不下。她年輕時不想為哪個男人生孩子,不想被綁住手腳,現在卻發現也不盡然,她想要孩子,不想要孩子他爹。 蕭叡怎樣無所謂。 憑什么女人生孩子就必是為了男人呢?明明是她十月懷胎、受盡苦痛,辛辛苦苦才生下來的。明明是她的孩子。 一個孩子從女人的肚子里出來,是哪個男人的不好確認,但卻必是這個女人的。 她這輩子雖生于卑微,可想做什么都做到了。她沒什么不敢的。 雪翠還是勸她讓寧寧去取蕭叡的心尖血,誠然,這是最簡單的,可她實在狠不下去去利用自己的孩子。 該如何盤活死局? 就只能她親自再往這個死局之中蹚一趟渾水。 幸得蕭叡是個薄情寡義之人,自他收了那個肖似元后的舞姬之后,京中權貴蠢蠢欲動,不少人也在找和她相像的美人,打算在調教之后送于蕭叡博取寵信。 她打算親自去。 取蕭叡的心尖血要哄他脫衣服,她不愛做這事,卻極擅長。 不就是哄個皇帝嗎? 寧寧坐在馬車上,她把娘親給的小帕子拿在手上玩,雖然只是一塊小小的帕子,可她第一次有了娘親給她做的東西,比什么珍奇異寶都讓她稀罕。 她翻來覆去地看,發現帕子的角落繡著一個秀氣的“寧”字,她仿佛在哪見過。 寧寧琢磨了一路,一回宮就指揮宮女把她的箱籠里今年皇叔公送的裙子拿回來,寧寧亂七八糟地把衣服攤在桌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