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連草奇怪地向后看去,卻見趙從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見,好似是她的錯覺一般。 趙從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今日你行冊封禮,我自然是要陪著你一會兒?!?/br> 連草輕眨了一下眼睛,將心中的疑慮按下,慢慢笑起來。 *** 國事繁重,趙從又是剛剛登基,自然有許多的事情等著他處理,不能整日陪著連草。 趙從的后宮又只有她一個人,并不需要她管理什么事務,閑暇的時間多了,她便難免覺得無聊,只好時常找人過來聊天。 這日,左若云奉命進宮,她嫁給連風已經一年有余,一直陪著他守在邊關,近日因為先皇薨逝,才隨連風回京。 她一進門,見著連草,似是有些驚訝:“娘娘,您的氣色好似差了許多?!?/br> 聽到這句話,連草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去照鏡子。 果然,鏡中的自己一臉萎靡不振,臉色稍顯蒼白,眼角下還有淡淡的烏青。 左若云捏著帕子,道:“要不要叫太醫來瞧瞧?” 連草抬起手摸了一下臉頰,搖了搖頭,發髻上的赤金鳳凰步搖隨著搖晃。 “不了,嫂子不知道,我這邊傳了太醫,那邊陛下就會馬上知道,到時他肯定又會撇下一堆大臣過來陪我,如今朝上有一大堆事情等著處理,他天天忙得腳不沾地的,這些日子都沒睡好,我怎能給他添麻煩?!?/br> 左若云嘆了口氣,仔細瞧了瞧連草的臉,道:“這么說,倒是陛下耽誤你了?!?/br> “嫂子別胡說......”她只是不想趙從太過辛苦而已。 左若云在椅子上坐下,繼續勸她,“陛下掛念你,皇后更應當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若是他知曉你這樣,只怕會更擔心?!?/br> 可連草還是搖頭。 她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再明白不過。 這些日子,她總是無端做起一個噩夢,夢中她與一個男子成為夫妻,可是卻整日地互相折磨,儼然一對怨偶。 那男子的音容相貌像極了趙從,然而氣質卻與他有著很大差別。 他不愛笑,也不愛說話,整日里冷著個臉,瞧著自己的時候,常常叫她感到害怕。 在夢里,她原先要嫁的好似不是他,是他硬搶過去的,她自然對這個人沒有好臉色。 不是冷漠以待,便是虛以為蛇,還常常愛拿原先的未婚夫刺激他,惹得他發怒,那時,她才覺得痛快,仿佛出了一口惡氣。 他不許自己與家人見面,她便跟他發了好大的脾氣。 他常常被她惹得生氣,可是卻從來沒有對她發過火。 后來,那人的頭發不知為何開始變白,身子也不如以前好,還會時常會看著她發呆。 那樣子,竟叫連草覺得,這個人有些可憐。 可是很快,她心底這份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好感便被他盡數抹去。 他將連風打入了大牢,沒過多久,連安和也跟著進去了。 她問為什么,卻沒有一個人告訴她。 他們有了孩子,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只覺得厭惡,這是他的孩子,她不喜歡。 男人的頭發更白了。 孩子生下一年后,他終于下令殺了她的父兄。 菜市口的刑場上,血流了滿地,全是刺目的紅。 那些人說,他們是咎由自取。 她問什么咎由自取,那人卻下令任何人不許跟她說話。 她徹底心灰意冷,身子迅速地敗下去。 他哭得很傷心,她卻覺得可笑,開始全然冷漠無視這個人。 很快,她便死了,那人吐了血,也倒了下去。 ...... 這個夢是那樣的真實,如同連草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一般。 她覺得心悸,連著幾晚未曾睡好,一直盯著身邊的男人發呆。 每當這時候,趙從便會將她摟在懷里哄她,連草只能緊緊抱著男人,將腦袋埋在他的肩窩里。 她不敢將夢講給他聽。 她害怕,害怕那不是夢,而是真的,到時她該怎么辦? 連草回過神來,拉著還在一臉關心自己的左若云,道:“沒事的,不過是沒睡好而已,過幾日便好了?!?/br> 左若云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又與她說了好些話,囑咐她注意身體,到了傍晚才出宮。 *** 快入冬了,天氣一天天的冷了起來。 入夜時分,連草早早躺在床上等著趙從回來。 她今日好似特別困,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趙從處理完事情回來,見床上的人將被子斜斜的搭在腰上,一只腳露在外頭,睡得正香,不自覺笑了一下。 今日她倒是睡得早。 為了不吵醒她,他在偏殿梳洗過后才回暖閣。 靜謐的夜色里,趙從吹滅燭火上床,照常將連草抱在懷里,閉上了眼睛。 殿外頭,李年在廊下裹了一床被子守夜。 他因為犯困,正不住點頭,突然間鼻尖一涼,卻是一片鵝毛大的雪花落了下來。 他一下子便醒了,連忙抬頭去瞧,只見漫天的雪花映著月光在空中不斷旋轉,然后洋洋灑灑地落下來。 竟是下雪了! 今年的雪怎來的這樣早? 李年站起身,下意識地去拿身邊的宮燈,卻見里頭的燭火早已經熄滅...... 與此同時,暖閣中的趙從猛地睜眼。 他的脖頸下,是一把冰冷鋒利的匕首。 趙從抬手便要扭斷那人的手腕,卻聽見從床角冷冷地傳來一聲:“別動?!?/br> 這么熟悉的聲音...... 趙從的瞳孔驟然一縮,手停在半空中頓住。 是她! 第50章 傷害 映著微弱的月色, 眼前人的皮膚顯得比往日要蒼白許多,幾縷漆黑的發絲垂下,微微扎臉, 因為睡了一覺,她的衣領有些凌亂,露出里頭白皙的肌膚。 若是在往常, 趙從定會抬手去將她的衣衫拉上去,然后笑話她,“怎么這樣不注意, 若凍著了可怎么好?” 可是如今,他卻猶如被人定住了一般, 一動不能動。 他的妻子, 手拿匕首, 眼神里再沒了對他的依戀愛意,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冷漠和仇恨, 就像前世一樣。 趙從心中突然升起無限的恐懼,快要不能呼吸。 良久, 他終于滾了滾喉嚨,啞聲喚她:“心肝?!?/br> 他這充滿愛意的兩個字,并沒有讓連草如往常一般臉紅害羞, 反而使她皺起了眉頭,好似有些厭惡的樣子。 她手上一使勁,匕首嵌進趙從的皮rou, 劃出一道血絲。 “閉嘴?!甭曇衾淠翗O。 趙從的眉心一跳,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這熟悉的語氣,多少次午夜夢回在他耳邊出現過,令他心驚膽戰。 上天果真如此無情?只肯給他短短幾年的快樂, 如今就要將它收回去。 趙從掀起眼眸,絲毫不在意自己隨時可能斃命,繼續開口:“娘子,別鬧了,快些休息,否則身子會受不住?!?/br> 就讓他自欺欺人吧,無論她是不是也重生了,只要她在他身邊便好。 連草愣了一下,有瞬間的迷茫,可是下一刻,她想起這個男人對她所做的一切,眼中瞬間又升騰起無邊的怒意,手腕一轉,便向他的左胸刺去。 趙從不慌不躲,任她動作。 很快,他便悶哼一聲,一股徹骨的刺痛遍布身軀。 她真的刺了下來,毫無猶豫。 可是或許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又或許是沒想到趙從連躲都沒躲,連草一直冷漠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 趙從不愿看到她這個樣子,便想抬起手去安慰她,告訴她別怕,可是卻怕自己手上的血嚇著她。 “你怎么不躲?”連草終于開口。 趙從胸口的血止都止不住,不斷地往外涌,將身下的被褥都要浸濕。 他面上已經沒了血色,費力扯了一下嘴角,“因為,是你啊?!?/br> 如果你真的殺了我,反而是我的造化。 連草像是沒有想到趙從會這樣回她,神色開始變得復雜。 不,趙從不該是這樣的。 他冷酷無情、心狠手辣,能毫不猶豫地殺掉為自己立功的功臣,對人滿是虛情假意,從不會對任何人付出信任和真心。 他應該反手就把自己殺了的,可是他不但沒有,反而生生挨了自己那一下。 難道是為了有更好的理由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