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左若云用帕子不停擦眼淚,輕搖了下頭:“還未,但是父親說,這是南匈奴第一次進京,為了兩國和平計,陛下一定會盡量滿足他們的條件,這件事情,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br> 連草心下悵然。 陛下連公主都能舍出去,何況一個閑散侯爺家的女兒,匈奴人求娶的不是自己的女兒,他還高興些。 只是,可惜了左若云,她本可以有一個安穩富足的人生,如今,卻要將一輩子斷送了。 左若云道:“他們怕我不樂意,還專門在宮里舉行了宴會,專門安排我過去,想要說服我,我不去,我不想去,他們除了逼我答應,還能做什么?” 連草見她又要哭,便連連安慰她:“陛下的命令,總不好不去,你去了,在陛下跟前陳情一番,說不定還有轉機,若是你怕,我便陪你去,可好?” 她正好趁此機會,去瞧瞧趙從。 左若云無奈點頭:“只好如此了,到時我面見陛下,求他一定慎重考慮,收回成命!但愿......但愿......” 她話沒說完,又伏在桌上哭起來。 連草手撫著她的背,眼睛也開始發紅。 她們都知道,陛下大概是不會改變主意的,左若云也不過是徒勞掙扎而已。 她會被封公主,賞萬金,然后帶著皇帝給她的這些'榮耀',只身一人,前往塞外,直至老死,都不得回。 * 又過了幾日,連草早早的起身裝扮,身邊的丫頭給她梳妝,她則坐在菱花小鏡前,愣愣地出神。 她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見到趙從了,也不知怎的,這些日子,總是突然想起他,自上次白和朗來府上后,再無人帶來他的消息,也不知他現下如何了。 她出去多番打聽,眾人皆不知他的近況,仿佛這個人人間蒸發了一般。 連草放下的心又漸漸提了起來。 她抬眼,看了看鏡中的自己,道:“尋常打扮便好?!?/br> “是?!?/br> ...... 連草拜別了父親,先來了慶陽侯府,與左若云坐上同一輛馬車,然后,馬車一直朝南走,進入皇城。 晨光熹微,深秋的早上,已經足夠寒冷,說話都開始透著霧氣。 連草將暖爐塞進懨懨不樂的左若云手里:“jiejie,你的手這樣冰涼,暖暖身子吧?!?/br> 左若云抱著暖爐,腦袋倚著車廂,喃喃道:“連草,你說,我能叫陛下改變主意嗎?” 連草握著她的手,道:“放心......,一定可以的......” 左若云將腦袋枕在連草的肩上,委屈地流淚。 ...... 待到了宮里,左若云遲遲不想下去,連草在車里陪著她,她見等的時間長了,剛想開口,便聽外頭到: “我的兒,母親知道你心里難受,可你一直待在里頭,也不是個事兒啊,出來吧,???” 左若云聽見這個聲音,才拿帕子擦擦眼淚下去。 “母親?!?/br> 慶陽侯夫人也是滿面的愁容,她心疼地看著左若云,嘆了幾聲,隨后瞧見她身后的連草,道:“二姑娘,叫你見笑了,難得你肯陪著我兒來,回頭我帶了東西,到府上專門致謝?!?/br> 連草忙道:“夫人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br> 這次宴會只是個小宴,連草也不方便進去,她便道:“夫人和jiejie進去吧,我在外頭等著就成?!?/br> 慶陽侯夫人道:“外頭冷,二姑娘何不去道貴妃處歇歇?” 連草笑笑,只道:“夫人和jiejie進去吧?!?/br> 慶陽侯夫人點點頭。 待她們不見了身影,連草才對身后的錢氏道:“可打聽到七殿下在哪里?” 錢氏道:“說是還在慎刑司,但也有宮人說不是,老奴也沒個準頭?!?/br> 連草將手捏緊,道:“咱們先去慎刑司?!?/br> 趙從犯了那樣的大事,說不定皇帝的氣還沒消,仍將他關在那兒。 兩人一路往慎刑司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見幾個相熟的宮女內監,聊了兩句,他們也說不清趙從在哪兒。 連草心下不免有些失望。 兩人走到御花園時,忽見那邊有兩個身著胡服的匈奴人在與三皇子講話,其中一個士兵打扮的匈奴人遠遠瞧見她,眼中露出驚喜之色來。 他的眼神太過露骨,連草瞧著有些不舒服,便趕忙帶著錢氏岔開路過去。 等走得遠了,才聽身后的錢氏道:“乖乖,方才那就是匈奴人?瞧著挺兇的?!?/br> 連草道:“是與不是,都不干我們的事,奶娘,咱們快些走吧?!?/br> 錢氏點點頭,跟上她的腳步。 等兩人到了慎刑司說明來意,守衛的士兵進去稟報,說連二姑娘來了,正在里頭的馬琦一愣,笑道:“他還真是料事如神?!?/br> 然后,抬腳用馬鞭將鞋上的泥土彈了,才大步出去,見著連草便道:“七殿下不在這里?!?/br> 連草一愣,忙道:“大人,能否告知我他在何處?” 馬琦將她從頭到腳瞧了瞧,道:“二姑娘,如今宮里都不愿理會七殿下,您又為何湊這個熱鬧呢?” 連草靜了靜,隨后抬首,仍道:“可否請大人告知他在何處?我......,我想見見他?!?/br> 很想,很想。 她好似已經太長時間沒有見他了,她不知道他的近況,不知道他的傷好了沒有,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她有太多的不知道。 這個人,這個曾經強勢闖入自己生命的人,似乎突然之間便消失了。 她找不到任何關于他的痕跡,甚至在宮人那里,他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連草心里突然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 他似乎真的消失了。 馬琦指了指西邊,道:“瞧見了嗎?那邊有座高臺,過了高臺,便是宿明殿,七殿下便在那里?!?/br> 連草心中一喜,轉身便要往那里跑,卻突然止住腳步。 “怎么?二姑娘不信,覺得我在誆你?”馬琦笑道。 連草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是?!?/br> 說著,便上前小聲將方才三皇子在御花園與兩個匈奴人交談的事告知了馬琦。 馬琦輕挑一下眉毛,道:“多謝二姑娘?!?/br> 這樣的事,他早知道,只是他沒想到,一向謹慎小心的連草竟愿意將這件事告訴他,作為報答,看來,趙從如今在她心中的分量,確實很重。 他不禁有些佩服趙從的手段。 他曾問趙從,就算如今他被禁著,也可以時常寫信給連草,為什么他不,反而拼命地在她面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當時只是淡淡一笑,道:“越是美好的東西,驟然失去了,越是記憶深刻,我要她時刻想著我,放不下我,如此,我才心安?!?/br> 馬琦嘆氣,費了這么大勁,終于將眼前這個小姑娘的心抓在了手里,真是不服不行啊。 自己這追姑娘的手段,離趙從果真是差得遠。 * 連草一路小跑著往宿明殿,錢氏年紀大了,腳步有些跟不上,只好氣喘吁吁地在后頭喊:“姑娘,您慢著點——” 連草聽了,只得慢了下來,她此刻雖心急如焚,想立刻見到趙從,但也不能丟下錢氏不管,便只能慢慢的往前走。 錢氏瞧自己姑娘的神情,便道:“姑娘,您與七殿下是不是——” 連草沒有否認。 錢氏嘆了口氣道:“您一向是個有主意的,只是七殿下是皇室中人,未來如何,不可預料,您可得想好啊?!?/br> 連草知道她的意思,不提別的,就說奪嫡之爭,何其兇險,當今皇帝的好些兄弟都折了進去,她怕趙從也步他們的后塵,從而連累到她,連累到連家。 可,這世上哪里有沒有風險的事呢?她的姑姑和哥哥,不過是跟她一樣,換了一種方式冒險罷了。 經過連偀那件事,和左若云的被迫和親之事后,她意識到,并非你不惹事,事就不來找你的。 與其等著別人安排,不如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即使是敗了,也比隨波逐流卻被人害死強。 連草停下腳步,道:“我知道的,奶娘?!?/br> 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愿意跟他走下去,只要,他不負我。 兩人來到趙從的宿明殿,卻見趙從的貼身內監李年一直站在門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瞧見連草,眼神一亮,忙道:“連二姑娘?” 連草上前道:“你家殿下在里頭嗎?”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深怕李年說出一個不字。 李年道:“在,在!我們殿下一個人正悶著呢,您快進去吧?!?/br> 連草提裙進去,見四周雖有人把守,可那些人卻像是沒瞧見她似的,攔都沒攔。 “你在等人?”連草對李年道。 李年神色有些古怪,嘿嘿一笑道:“沒,奴才就是在門口曬太陽呢,您快進去吧?!?/br> 他總不能說是自家殿下叫他在這里等她吧,叫殿下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 連草沒在意他的神情,抬腳便快步往里走,一路的雕欄畫棟,她都無心觀看,只想著快一點見到他。 遠遠的一個亭子里,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歪在塌上看書。 他蓋著薄毯,日光照在他的臉上,給他稍顯蒼白的膚色鍍了一層金光,純凈的如同孩童一般。 連草慢慢放下腳步,定定的瞧著他,好似一眨眼,眼前的這個人就會消失一般。 她眼睛微紅,笑了起來。 我終于,又見到你了,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