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趙從挑了下眉,神色十分恭敬,沖連偀行禮:“參見貴妃娘娘?!?/br> 連偀將視線放到連草身上,臉色冷淡,道:“殿下,我們姑侄想談一談,不知殿下可否行個方便?” 趙從起身,道:“自然可以?!?/br> 說罷,他便走到連草跟前,輕聲道:“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叫我,我隨時過來?!?/br> 這句話可把連偀氣得夠嗆,她扯了扯嘴角,道:“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趙從笑了笑,恭敬道:“沒什么意思,只是怕哪個不長眼的再傷害連草而已,您是連草的姑姑,自然跟您沒關系,您別多心?!?/br> 連偀的手指甲在掌中嵌得更深。 連草抬頭,對趙從點點頭:“我知道,殿下去吧?!?/br> 趙從沒再看連偀的反應,摸了摸連草的腦袋,便轉身離開。 他人一走,連偀便道:“二丫頭,你們愈矩了?!?/br> 連草仍是坐在那里,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抬眼看著連偀,道:“我知道?!?/br> 連偀皺眉。 “貴妃娘娘,我怎樣與七殿下相處,與您無關?!边B草用梳篦將頭發一梳而下。 連偀雙手握在腰前,聞言,面上浮現出失望之色:“我是你姑姑,我和你同為連家的女兒,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連家,如何與我無關?” 連草扭頭奇道:“原來貴妃娘娘還知道自己是我的姑姑?那么我這個做侄女的便想問一問,您今日所做之事,算是一個姑姑該有的行為嗎?” 她站起身,眼角含淚,質問連偀。 “放肆!”連偀皺眉:“哪兒個殺千刀的叫你跟本宮如此說話?” 她印象中的連草,一直是乖巧懂事、容易掌控的,可是如今她卻突然換了這樣一副陌生面孔。 牙尖嘴利,對長輩不敬,這不是她熟悉的連草的樣子。 連草將梳篦放下,神色徹底冷了下來。 她原本還心存希望,覺得連偀對今日所做之事最起碼還能心懷歉疚,可是如今,她的言行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她并沒有意識到她的所作所為,有多么傷人,甚至于此時連偀的注意點還在于她的說話態度上。 從進門起,自始至終,連偀都沒有問過,她到底有沒有受到傷害,趙賢究竟有沒有得逞。 她一個字都沒問。 一滴豆大的淚珠順著連草的臉頰劃過,隨后濺在地上。 她想,她往后,是真的沒有姑姑了。 連偀見她哭了,語氣便軟了下來:“我知道,今日的事情,你是受委屈了,姑姑答應你,往后再不會做這樣的事,跟我回去吧?!?/br> 連草抬手將眼淚抹去,淡淡道:“我從前一直努力去討好你,你說什么我都順著,可是這次,我不會了?!?/br> 連偀皺眉,她怎么如此不聽話:“你不回去,是打算住這兒?你要住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你如今年紀還小,可早晚要嫁人的,你能在這里住一輩子不成?” 連草道:“為什么不可以?” 連草神色一愣,張了張口,像是覺得她瘋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她扭頭瞧了瞧隔壁,道:“你若嫁給了他,便要吃一生的苦頭,陛下不會叫他做太子,未來的皇帝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他們連家唯一的女兒決不能嫁給這樣一個沒有前程的人。 連草聞言抬頭,冷冷道:“所以,您今日把我送給六皇子,是看準了將來他會做皇帝?” 連偀不說話,算是默認。 連草捏緊了拳頭,在屋里來回地走,道:“為什么?他做不做皇帝與我有什么干系?你憑什么將我當成一個物件一樣送給他?” 她聲音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是什么感受?我覺得惡心、想吐,那就是個噩夢!如果,當時真的讓他得逞的話,我就殺了他?!?/br> 連偀沒想到她竟這么想,開口道:“你要是殺了他,你活不了,我也活不了,咱們連家從祖上奮斗下來的基業就會毀于一旦!” 連草冷笑:“那不是正好嗎?我想,若是連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也一定很贊成我的做法,用子孫的血堆成的東西,不要也罷?!?/br> 只聽“啪”的一聲,連草臉上有了五個手指印。 連偀指著她道:“我們家怎會有你這樣的不肖子孫?” 連草捂著自己有些發麻的臉,眼角開始變紅。 連偀頹然坐下,被連草氣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良久,連草放下手,淡淡道:“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為何要急著用那樣下作的手段將我送出去?” 就算她想叫她嫁給趙賢,也有的是辦法,賜婚、叫他們兩相處一段時間培養感情,哪個不行,偏偏用了這最上不得臺面的法子。 連偀聽她這樣問,起初沉默不語,良久,才開口道:“你以為我未曾向陛下提過?可他總說七皇子傾心于你,他不好叫另一個兒子奪人所愛,免得將來惹出事端來?!?/br> 她冷哼一聲:“這樣的話騙騙旁人也就罷了,可卻騙不了我,明明是他被齊貴人那個小妖精吹了枕頭風,想要提攜齊家,私底下早早便選定了他們家的女兒,等過了年,就要給他們賜婚?!?/br> 原來如此,陛下已經定了六皇妃的人選,所以,她才會兵行險招,想叫她與趙賢有了肌膚之親,好順勢叫陛下給他們賜婚。 連草道:“您就是真的這么認定陛下會傳位給六皇子?” 為何就不能是別的兒子?比如七皇子趙從,再不濟,還有三皇子趙哲,為何她偏偏認定了趙賢? 連偀道:“他是先皇后的兒子,不傳給他還能傳給誰?” 原來她一直是這樣認為的,連草想。 她坐下,看著連偀,輕聲道:“未到最后一刻,任何事情都不會板上釘釘,姑姑,這個道理您不明白嗎?” 連偀一愣,忍不住攥緊自己的衣袖。 是啊,如今不就應驗了這句話嗎? 六皇子廢了,他已經沒有資格去成為一個太子,就算陛下愿意,朝臣們也不會答應。 她頹然低頭,感到萬分灰心。 “姑姑?!边B草走到門邊,伸手觸摸到耀眼的陽光,淡淡道: “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叫您,從今以后您就只是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而我只是一位普通公爵家的小姐,你我以后,再無干系?!?/br> 第28章 冒險 此話一出, 殿中立即沒了聲音,靜得仿佛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連偀那張明艷的面孔此刻滿是不可置信,她后退一步, 猛地將手撐在身后的紫檀木桌上,睜大眼睛,問道:“你說什么?” 她懷疑方才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連草轉身, 身子籠罩在金色的陽光下,看著連偀道:“臣女記得貴妃娘娘的耳力很好,方才的話, 我就沒必要再重復一遍了吧?” 她側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請她出去。 連偀看著她良久, 面上的怒容漸漸消散, 突然捂著嘴笑起來,笑地花枝亂顫。 她笑夠了, 抽出懷中的帕子,道:“本宮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 也和你一樣,想什么都很簡單,更受不了委屈, 若是誰欺負我,我就一定要以牙還牙,狠狠地報復回去?!?/br> 連偀頓了頓, 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連草的頭發,將她有些亂的領口整理好: “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 咱們這樣的人家,不是什么都可以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的,人生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方才的那些話,姑姑就當沒聽見,等你想好了,就回云溪宮吧,我等著你?!?/br> 說罷,不等連草反應,便收回手,快速抬腳出門。 一出了門,連偀便捏緊了手帕,閉上了眼睛。 方才在連草說出要和自己斷絕關系時,她確實很是憤怒,可是很快,她便將自己心中的那股怒氣按了下去。 如今和連草翻臉,對她來說,沒有任何的好處,對連家更沒有。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怎么樣也改變不了,那就只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連家留著這個女兒還有用。 連偀睜開眼睛,抬腳就走,沒走幾步,卻見趙從在前頭拿著水壺在澆花,她仔細地瞧了瞧,那是一大片的紅秋葵,每一朵都跟她早起簪在連草頭上的,幾乎一摸一樣。 連偀的臉冷得徹底,她可不信趙從是無心。 若是從前,哪里容得下他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可是如今,為了來日,她卻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連偀收回視線,抬起腳就走。 “貴妃娘娘?!?/br> 趙從卻不讓她如意,提著水壺過來,恭敬道:“您這是要走?” 連偀瞧著他這幅幸災樂禍的樣子,冷哼一聲:“不走,殿下還要留本宮用膳不成?” 趙從笑道:“兒臣是想,可二姑娘心情不好,便不留您了,請娘娘見諒?!?/br> 連偀瞧著眼前的趙從,竟覺得有些陌生,曾幾何時,宮里人連看都不愿看一眼的無名小子,竟也成了如今這個樣子,敢公然與她叫板了。 她走到花圃邊,伸手掐了一朵盛開的紅秋葵,放在手掌心,道:“殿下可知,六殿下的身子廢了,往后再不能孕育子嗣?!?/br> 趙從的神色未變,眼尾微微上揚,道:“哦?是嗎,那可惜了?!?/br> 他明明沒說別的,可連偀仍舊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喜悅。 她猛地轉身,微微皺眉,盯著趙從的眼睛,道:“果然是你?!?/br> 她猜的沒錯,趙賢如今這幅樣子,并非是自己身上的藥性發作不了導致的,而是被眼前的這位看著人畜無害的人給害得。 趙從笑笑,沒說話。 連偀道:“七殿下,本宮能輕易猜到的事情,想必陛下很快就能查到,六殿下可是見過二丫頭的,如今她一轉眼就在你這里,是個人都會懷疑是你下的手?!?/br> 她沒想到他竟有這么大的膽子,竟然直接將趙賢的身子給弄廢了,往日,倒是自己小瞧了他。 趙從挑起眉毛,不置可否。 他方才自然是騙連草的,只要有人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便能猜出事情的原委,就算他真的打死不說,也是不頂用的。 陛下肯定會知道,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趙從垂下眼睛,濃密狹長的睫毛在眼下顯現出淡淡的陰影。 怪不得前世白和朗被他的父皇厭惡,并下令罷黜他的官職,叫他永不許入朝為官,原來,是為了這個。 救命之恩,以及連累到白和朗的歉意,讓連草和他之間的感情急劇升溫,然后,便順理成章地結為了未婚夫妻。 趙從捂著額頭,低低笑出聲來,眼角隱隱沁出一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