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趙從扶著趙深走著,月光照射下,兩人的影子隨著他們的動作在青石板上移動。 雖有無數宮人跟著,可趙從卻覺得這寬闊的宮道此時分外的空曠、靜謐,好似天地間只剩了他們父子二人一般。 不知為何,他突然聽見趙深開口,聲音低沉,好似風一吹,就散了,“你還想你的母親嗎?” 趙從腳步一頓,停下了。 趙深扭頭瞧他,蒼老的目光中帶著nongnong的沉郁,又問一遍:“還想嗎?” 趙從面無波瀾,垂首恭敬道:“不想了?!?/br> 趙深聽了,哈哈大笑,用另一只手指著他道:“不想好啊,朕也不想了......朕如今,連她長什么樣兒都想不起來......” 說著,便漸漸沒了聲音。 趙從扶著他,目光沉沉:“父皇,您喝醉了?!?/br> 趙深不說話,只是望著月亮嘆氣。 不遠處停著一輛皇帝的車輦,趙從扶著他上去,收拾妥當,方才下來,雙膝跪在石板上,叩首:“恭送父皇?!?/br> 里頭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聲音,隨后,車輦便朝著紫宸殿的方向緩慢駛去。 趙從展開左手,那里躺著一枚藥丸,他手指一捻,里頭的粉末頃刻間便漏了出來。 他想起方才車輦上的不著寸縷的女子,輕聲一笑,隨手便將那枚藥丸扔進一旁的墻角。 想必明日便會有人發現。 李年這時才急急忙忙的趕來,他瞧見皇帝的車輦已經不見,便小心道:“殿下,該回了?!?/br> 趙從點頭,轉身離去。 他回了云溪宮,卻始終睡不著,見連草屋里的燈已經熄滅,便避開眾人,半夜翻窗進去。 紅色的床帳將床上的小姑娘遮得嚴嚴實實,只瞧見她朦朧的身形。 似乎是發覺屋里的聲響,她微微翻了個身,擁著被衾面朝里躺。 趙從笑了笑,借著月光,小心走到床邊,透過帳子瞧她。 她沒醒,或許是因為來了葵水的緣故,臉色比平日蒼白了些,沒什么血色。 她眉頭微皺,散落的發絲有幾縷垂落頸邊,不一會兒又順著肩頭滑下。 趙從的眼眶有些發熱,曾經多少次午夜夢回,他看見她就躺在自己身邊,一醒來,卻是滿手的冰涼。 如今,她就好好躺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他感到慶幸,同時又有些許的不安。 他害怕這一切是假的,也許明日一醒來,又是他一個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趙從小心撩開帳子,坐在床邊,摸了摸她的臉頰,輕聲道:“你放心,這輩子,咱們都會好好的?!?/br> 也不知她是不是聽見了,閉著眼皺著眉頭,抬手將他推開,隨后,蒙起被子,沒了動靜。 趙從一愣,看著被子笑開。 * 連草一直覺得有一道視線在盯著自己,一晚上都沒怎么睡好。 她醒后,問錢氏:“奶娘,昨夜你進來給我掖被子了?” 錢氏搖頭:“沒有,姑娘怎么了?可是做了噩夢?” 連草抱膝坐起,道:“沒事?!?/br> 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她接過錢氏遞上的紫砂糖水喝了,方覺小腹之處好受了些。 她起身,由著宮人給她漱口凈面,坐在梳妝臺前,拿起梳篦梳頭。 錢氏看著她,有些欲言欲止。 “奶娘,怎么了?” 連草神色有些莫名。 錢氏接過梳篦給她梳著,小聲道:“姑娘一會兒去給貴妃請安,要多寬慰著她些?!?/br> 連草扭頭:“到底怎么了?可是姑姑身子不舒服?” 錢氏吞吞吐吐,終于開口:“昨夜,陛下新納了一位貴人,娘娘想必心情不會太好?!?/br> 連草一愣,道:“姑姑往常并不在意這些的?!?/br> 陛下近幾年也納了不少新人,她也沒見連偀不高興過,畢竟無論他納了多少人,姑姑都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錢氏嘆了口氣,給她挽發,道: “這次這個不一樣,她是三皇妃的一個庶妹,陛下前些日子就看上了,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沒接進宮,今早傳來消息說,陛下封了她為齊貴人,姑娘待會去,說不定還能見著她?!?/br> 連草點點頭。 待梳妝完畢,她便前往連偀屋里去,卻見她早已經坐在那里,同一位穿戴打扮素凈的女子說話。 她一進去,兩人便齊齊向她看來。 連草瞧著那女子的臉,瞳孔微縮。 眼前的這張臉竟與趙從有三分的相像,她瞧見自己,和藹一笑,道:“連二姑娘?!?/br> 連偀見連草一直愣在那里,便道:“瞧我這侄女,呆呆愣愣的,像是沒睡醒似的,二丫頭,還不過來,見過齊貴人?!?/br> 連草眨眨眼睛,緩步上前,盯著齊貴人的臉,行禮:“見過齊貴人?!?/br> 齊貴人年歲不大,昨日還是人人可欺的庶女,今日便一步登天,連宮裝穿在身上都覺不適應。 她起身,有些拘謹道:“連二姑娘好?!?/br> 說罷,她又瞧了瞧連偀,道:“貴妃娘娘,既然二姑娘來了,臣妾便不打擾,這就告辭了?!?/br> 連偀點點頭,道:“去吧?!?/br> 齊貴人松了口氣,后退,轉身離去。 連偀在她走后,面色很快冷了下來。 “姑姑?”連草輕聲喚她。 連偀眼睛看向她,笑了笑,拉她坐在自己身邊,摟著她不說話。 連草小心地歪頭去瞧,卻見她嘴唇緊緊抿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奶娘說的沒錯,姑姑確實不大高興。 她只好說些逗趣的話哄她開心,連偀聽了,扯了扯嘴角,摟著她的肩膀道:“傻孩子,身子可好些?” 連草點頭:“好多了?!?/br> 連偀摸摸她鬢角的碎發,道:“二丫頭長大了?!?/br> 正說著話,紅葉從外頭進來,湊近連偀輕聲耳語。 連草離得近,便聽見幾句,好像是宮人在墻角發現了什么藥丸,陛下下令處死三皇子的幾個伴讀之類的。 她扭頭,見連偀的眉頭越皺越深,只聽她道:“確定是三皇妃做的?” “是,齊貴人的指證也是如此?!?/br> 連偀冷笑一聲:“蠢貨?!?/br> 不想自己的庶妹成為皇妃踩在自己頭上,便給她下藥,想要將他塞在趙從的車上,一方面能叫她失了清白,而另一方面又能叫趙從與陛下產生矛盾,可謂是一石二鳥。 而三皇子不想自己動手處置趙從,便想借三皇妃的手,來個借刀殺人,即便事發,也只是三皇妃的過錯,與他無關。 可惜,他沒料到,三皇妃會如此之蠢,將人送錯了車輦不說,還找來他的幾個伴讀來做這事兒,留下了把柄。 陛下顧忌著他剛立了功,便只是打死了那幾個伴讀,以示懲戒。 他太心急了,心氣浮躁之人,到底難成大事,從這一點上來說,趙從倒是比他要強上許多。 連偀抬手,叫紅葉下去,隨后拉著連草的手,坐下吃飯。 一頓飯完畢,連草又呆了會兒,才從連偀屋里出去,誰知,抬眼便瞧見一群人在院里搬東西。 一箱又一箱的東西井然有序地被抬出云溪宮,連草有些莫名。 她攔住一名內監,道:“這是誰叫你們搬的?” 那內監放下箱子,恭敬答道: “回二姑娘,這是陛下的旨意,陛下說,不能總是叫殿下住在云溪宮里,沒得不方便,原先的長青院又太小太舊了,不能住,便給咱們七殿下新指派了一處地方,如今正叫奴才們將殿下的東西搬過去呢?!?/br> 連草本應高興,可是不知為何,聽了這話,心里竟覺得空落落的。 她似乎已經有些習慣了一出門便瞧見趙從的樣子了。 她低下頭,神色有些落寞。 “怎么,舍不得我?那我跟父皇說一聲,不搬了?!壁w從不知何時冒了出來,看著她的眼睛,笑道。 連草猛然抬頭,臉色通紅,轉身便走,沒走幾步,她又轉過身來,朝著趙從喊道:“呸!哪個舍不得你?” 說著,便跑遠了。 趙從瞧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揚。 第24章 危險 已近八月,天氣越來越熱,連草抱著一只雪白的兔子在葡萄藤架下躺了一會兒,便覺出了一身汗。她用帕子在臉頰脖頸處擦了擦,拿起一旁的團扇扇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好些。 旁邊的茶幾上照常放著一本話本,她拿起來,胡亂翻看了幾頁后,隨手又將它扔了回去,道:“沒意思?!?/br> 錢氏將話本子收好擺正,道:“姑娘前些日子不是嚷嚷著要看這書嗎?怎得如今又不喜歡了?” 連草也有些納悶,明明是自己喜歡的,可就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腳上一用力,坐起身,懷中的兔子因為受驚掙扎了一下,跑掉了。 連草起身,急忙要去追,卻聽有宮人傳話來,說是貴妃喊她過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