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白和朗離他較遠,根本來不及救他,眼看著馬車離齊盛越來越近,下一刻便要撞上,忽而聽見馬車里響起一道急切的女聲: “你瘋了?!前頭有人,停下!” 馬車并未停下,一路疾馳,呼嘯而過,飛奔遠去。 白和朗瞧著離去的馬車,心不住地往下沉。 那少年,真的撞上去了? 他趕忙扭頭去瞧,卻沒瞧見齊盛的人。 “哎呦——” 只聽對面的墻角傳來陣陣呻吟聲,旁邊圍著許多齊盛帶來的隨從,正在喊著:“公子!” 白和朗一顆心放下來,趕忙過去,推開人群。 只見齊盛完完整整的躺在地上,右手揉著背,不住哀嚎。 “齊公子,你沒事吧?” 齊盛睜眼一瞧白和朗來了,立馬停止哀嚎,勉力站起,笑道:“本公子能有什么事兒?那小子就是存心嚇唬人,沒事兒?!?/br> 說著,便感到后腰一疼,忍不住呲牙咧嘴起來。 白和朗見他這樣,便想起趙從撇自己的那一眼。 跟他對齊盛的不屑不同,他對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厭惡和敵意。 那少年認識他們?他對他完全沒有印象。 齊盛還在那里呲牙,白和朗沒再說什么,只道:“我送你回去?!?/br> “可別,你既不喜歡我meimei,便不要再給她不必要的幻想,她若是見你送我回去,鐵定再纏上你,你就讓我們家清凈一下成嗎?” 白和朗抿了抿唇,沒說話。 齊盛一手扶著一個護衛道:“放心,那小子的馬車沒撞上我,本公子好著呢?!?/br> 說著,便不再理會他,轉身便走。 齊盛一邊吸氣,一邊想起剛才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若那人的鞭子再晚一刻,自己便要將命葬送在這兒了。 他又摸摸后背,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氣。 * 馬車漸漸地慢了下來,似乎是有意在等身后的護衛跟上。 連草一只手握著車簾,一只手扶著門框,跳動的心慢慢趨于平緩。 風將她散亂的頭發吹起,飄飄揚揚灑在空中。 她看著趙從的側臉,道:“殿下?!?/br> 她聲音很輕,可趙從卻聽見了。 他一只手拽著韁繩,扭過頭來,輕聲嗯了一下。 連草瞧見他如此放松的樣子,手捏緊了門框,沉聲道:“殿下方才差點撞死了一個人?!?/br> 趙從點點頭,扭過頭去,看著前方,道:“他不讓路,便只好如此?!?/br> “殿下!” 連草如今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她知道他心狠,沒想到竟狠到了這個份上。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又跟他奪權無關,他怎么可以如此輕視? 趙從似是知曉她的想法,便道:“生氣了?” 連草放下簾子,道:“是?!?/br> 趙從一愣,馬車慢慢停下來。 馬夫已經追上,他便彎腰掀開簾子進去,與連草并排而坐。 連草挪了一下身子想要離他遠些,卻被他一把拽過去,柔聲道:“待會兒再鬧,我先幫你梳頭?!?/br> 連草一愣,又羞又惱:“誰要你梳?” 親手散掉又親手扎起,他是覺得這樣好玩兒嗎? 她沒帶梳子,便要自己去扎,卻扎得亂七八糟的,惹來他的嘲笑。 眼見著就要到國公府了,總不能散著頭發去見人,便只好將手放下,認命道:“動手吧?!?/br> 趙從輕笑,以指為梳,手指飛快穿梭發間。 連草覺得有些癢,便道:“快點?!?/br> 趙從聽她這話,反而放慢了手上的動作,看著她微紅的耳根,淡淡道:“二姑娘覺得我殘忍?” “是?!?/br> 連草咬了咬嘴唇。 趙從道:“我未傷他性命,何來殘忍一說?” “可若不是我方才那樣說你,殿下會放過他?” 連草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她開口,他真的快要撞上那個叫齊盛的少年了。 趙從笑了笑,道:“所以啊,我最后還是放了他?!?/br> “他故意堵你的路,我便給他一個教訓,很公平?!?/br> 他將發帶纏繞在她的發間。 連草從沒見過他這樣的人,怎么在他嘴里他那樣做反倒是為了自己似的,便道:“殿下少拿我當借口,若我不開口,你便真的撞上去?” 趙從認真想了想,道:“也許吧?!?/br> 連草氣道:“殿下不是還要爭得陛下的歡心嗎?你若真做了這樣的事,陛下可不會歡喜?!?/br> 趙從將她的發帶系好,笑道:“你說的對,不過我當時只顧著給你出氣,哪里能想到這個?” 連草氣結,感覺跟他講不明白。 趙從將她的頭發扎好,看了看,覺得滿意,才彎身,對著她的耳垂,輕聲道:“你猜,那個齊盛往后會不會感激你?” 連草扭頭,差點撞上他,便坐得遠了些,奇怪道:“感激我做什么?” 趙從笑了笑,看著她道:“二姑娘那句話,救了他的命,不是嗎?” 連草看著他此刻帶著笑意的眼睛,心里涌現出一種奇怪的錯覺。 他方才,也許是故意的。 第13章 幻覺 故意去撞人,又故意在她開口的那一刻用鞭子將人甩出去。 他到底為什么? “我真不明白你?!边B草看著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淡淡道。 趙從沒有說話,他傾身,要替她理理耳邊那捋散亂的頭發,卻被她躲了過去。 他的手晾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手指才動了動,收了回來,掩進寬大的衣袖間。 “有時候?!壁w從看著她道:“我也十分不明白我自己?!?/br> 皇權霸業,才本應是他的人生的一切。 兒女情長會毀了一個帝王,他曾經拼命地想擺脫它,可是卻越陷越深。 他的那些逃避、憤恨、不甘,最后將他們兩個人都給毀了。 如今,他掙不脫,也不想掙了。 這一世,他要把最好的都給她。 他又在用那種沉重哀傷的目光瞧自己,連草覺得不安,下意識地扭過頭。 “臣女不需要他的感激,殿下以后不要在做這種事了?!?/br> 說著,便掀開簾子,自顧自地下了馬車。 他們早已經到了,車夫此時已經不見人影,應當是聽見他們談話,早早自覺避開。 她看著多日不見的家門,不禁有些濕了眼眶。 連家是功勛世家,連草的祖父,從小跟著太祖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才得了韓國公的爵位。 可惜祖父連同甫早早便去了,唯一的兒子連安和,也就是連草的父親,又沉迷于修道成仙,他們家如今雖瞧著尊貴,但明眼人都知道早不如當初老國公在世時風光。 因此,姑姑連偀和哥哥連風都一心想讓連家重現往日的輝煌。 可連草卻覺得如今已經很好,想想,有多少和祖父一同受封的功臣們被太祖給抄了家?別說是什么榮耀,連后人都沒有存活下來。 他們家與之相比,算是幸運多了。 連草聽見身后衣料摩擦的聲響,道:“殿下不是還要給陛下買點心?還是不必進去了吧?!?/br> 她沒聽見趙從的回答,疑惑地回頭去瞧。 卻見他站在馬車前,皺著眉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抬頭注視著韓國公府的匾額。 一陣風吹過,將他的袖袍吹得颯颯作響。 仿佛過了千萬年,他才將目光收回,看著連草,眼神忽明忽暗,像是有許多話要說。 但最后,他只張了張口,垂下了眼睛。 連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行了禮,轉身進了大門。 趙從瞧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不知為何,他突然看到了那場大火。 那場她偷偷跑出宮點燃的大火。